姬恊难得有生母陪伴,忽然又要被抱走,顿时不依的哭闹起来,牧碧微又舍不得将他就这么丢给成娘子和樊氏等人,亲自抱着他又哄又劝了半晌,姬恊才噙着眼泪眼巴巴、无限委屈的叫成娘子抱走了。
牧碧微烦恼道:“若不是他年纪小,本宫索性带了他过去了。”
“如今太后宫里必定是忙乱一片,就是殿下长些带过去怕也不妥的呢。”挽袂轻声道。
匆匆换过衣裙和钗环,虽然一再的催促抬辇的内侍,但到了和颐殿的时候看着外头如云辇驾仪仗到底也是迟到的了。
只是如今和颐殿里头乱糟糟的,也没人留意牧碧微迟到,都围在了寝殿之外等着任太医的诊断结果,荣昌郡夫人和安平王妃也在,母女两个的脸色都很不好看,正低声和先行赶到的右娥英说着话。
牧碧微左右一看,姬深却不在,便问戴氏:“陛下在里头?”
“太后方才醒了过来,听说陛下到了就叫陛下独自进去,连右娥英想跟进去都没准。”戴氏看了眼右娥英小声道。
牧碧微看了看安平王妃,见她装束比之上次公主生辰却华贵了许多,正是一位王妃应有的气度,脸色虽然不好看,眉宇之间却也没有惶恐和烦躁,显得十分沉静……这种沉静牧碧微在云梦如身上也见过,后者是经历了无数风尘磨砺后的从容不迫,安平王妃生来尊贵,又嫁得安平王为正妻,虽然她与安平王一向过得不怎么样……到底也是锦绣堆里一路过来的,她的这份沉静又为何会与云梦如这样的相似呢?
察觉到牧碧微的注视,安平王妃长睫动了动,也看了过来,两人对望一眼,安平王妃波澜不惊的收回了视线,那种几乎带了轻蔑的漠然……牧碧微想起聂元生说的话,蛾眉蹙得更紧,这个时候,安氏忽然出来,转达高太后的吩咐:“都散了罢,太后已无大碍,不过是前儿个没睡好……荣昌郡夫人和安平王妃留下来陪伴就好。”
牧碧微等人都看向了右娥英,就见右娥英眼中掠过分明的惊讶与不甘,扶着蒯贤人的手上前一步,道:“安贤人,姨母连本宫也不留吗?”
“太后特意叮嘱奴婢劝右娥英先回锦瑟殿里休憩。”安氏对她说话到底要客气些,也带进一丝明显的恭敬,但说的话却是毫无回旋的余地,“毕竟右娥英如今身子重,若在这儿受了累,太后也是心疼的。”
右娥英仍旧不死心,道:“本宫如今月份小,等了这会倒还不觉得累……”
“如今太后乏着,右娥英若是不肯去休憩太后可是不放心哪!”安氏轻声慢语,语气却严肃了起来。
看这情况若是再坚持留下来,就要惹高太后不高兴了,右娥英咬了咬唇才道:“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回去罢……还请安贤人好生照料姨母,回头本宫再来看姨母。”走前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荣昌郡夫人并安平王妃,低声道了别。
荣昌郡夫人很勉强的朝她笑了一下,安平王妃却仍旧冷冰冰的。
出了甘泉宫,妃嫔们立刻分成了几派走了,彼此都在商议今日之事。
戴氏、焦氏都让步辇落后牧碧微一步走着,在辇上靠着扶手说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打发了右娥英竟然要留荣昌郡夫人和安平王妃下来?方才看右娥英的脸色简直难看极了!”
焦氏猜测道:“难道是高家的事情,所以不叫右娥英知道吗?”
“武英郡夫人可是高家之前的嫡长女!高家的事情多半也瞒不过武英郡夫人吧?”戴氏反驳道,“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还要避过右娥英呢?”
“到底右娥英不姓高呢。”焦氏说着,拿团扇扑了几下就笑了起来,“我随口说的……或者是因为咱们在的缘故,所以也要赶了右娥英走吗?”
戴氏轻蔑的道:“你也把咱们在太后眼里看得太重要了,太后眼里除了她亲自择进宫的那些个所谓的名门闺秀出身的妃嫔之外,就连贵姬娘娘这样的出身在太后那儿也不是没受过委屈呢!太后难道还怕落了咱们所有人的面子只叫右娥英并大高妃、小高妃留体面吗?”
听了大高妃、小高妃的叫法,牧碧微不禁笑出声来道:“这大高妃、小高妃倒仿佛是在说糕点一样。”
“大高妃是高婕妤,小高妃是高充华。”戴氏道,“这说法还是金氏上回来陪我说话随口叫的,我也觉得有趣……太后一向自矜名门闺秀的家教,如今这两位妃子倒是叫咱们开了眼界,就是当年何氏对付没了的庶人唐氏,在兰台将唐氏气得险些晕过去,也没有当众动手呢,这样泼辣刁钻的女郎也不知道太后那懿旨里是怎么写进贤德二字的!”
她这番话说的声音略高,虽然两边都是高高的宫墙,焦氏到底还是嗔了她一句:“你就少说几句罢,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儿,难为你要特意捅穿了来说!”
戴氏也觉得自己孟浪了,借着焦氏这话下台,自嘲道:“我啊就是不服太后的偏心!”
“她的偏心能给的好处也有限。”牧碧微悠悠的道,“有什么可嫉妒的?”
“娘娘说的也是。”戴氏抿嘴笑道,“太后之前百般偏心的欧阳氏,如今可不就是在兰林宫里等死吗?”
听到等死二字,牧碧微勾唇一笑,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问阿善:“仿佛咱们宫里有人也在兰林宫里暂住着?”
“是段美人。”阿善忙道,“先前她感了风寒甚是严重,所以就移去了兰林宫里小住,如今也有些日子了。”
“那可好了?”牧碧微一掐辰光,道,“都一个多月了,本宫记得她移过去时还是玉桐和璎珞生辰之前呢!不至于一直没好吧?”
挽襟就接话道:“奴婢记得昨儿个柳御女还说段美人仿佛是十几天前就好了的,只是晓得娘娘这儿事情繁忙因此不敢打扰。”
“既然好了那就搬回来罢。”牧碧微就吩咐道,“本宫是忙,事情多着就没顾上,你们也不提醒下本宫?柳御女还告诉了你呢!”
挽襟忙道:“奴婢知罪!”
戴氏和焦氏都道:“娘娘待宫里人就是体贴。”
戴氏习惯性的又要抱怨几句雪氏:“妾身却无能得紧,那雪氏如今说话也不阴不阳的了,早知道当初真不该叫她随驾温泉山的,还不如叫金氏去呢!如今看起来金氏才是知进退的人!”
“她如今有右娥英做靠山当然胆气就壮了。”牧碧微悠悠的道,“胆气壮了真面目自然也就露了……”
荣昌郡夫人和安平王妃留在和颐殿里陪伴高太后,这一留就到了次日也没出宫,牧碧微在澄练殿里左等右等没等到葛诺的禀告,倒是被允许回长锦宫的段美人在柳御女的陪伴下过来谢恩了。
牧碧微传了她到跟前,段氏比之感上风寒前瘦了整整一圈儿,她本来就不算胖,如今看着简直风一吹都能倒,牧碧微猜测她多半是担心在兰林宫里再也没有回长锦宫之日,面上就露出些许惊讶道:“这一回怎么病得这样重吗?”
段美人就顺势落泪道:“风寒还好,只是妾身在兰林宫中日夜思想娘娘,才会如此!”
她这话说的也不全是假话,虽然目的并非是真心爱戴牧碧微,不过是因为牧碧微对宫里人还算不错、在长锦宫不至于被扣了份例,因此牧碧微也当她说的是肺腑之言了,露出不忍之色来道:“按着本宫自然是不想轻易打发了你离宫的,尤其当时你也在病中,奈何右娥英坚持,何况本宫的恊郎……你也算他庶母,当知道为母之心,若是要怪也不必怪他,就怪本宫罢……”
段美人慌忙道:“妾身怎么敢怪娘娘呢?妾身只恨自己的身子不中用,一般的睡同一个屋子偏妾身不争气染了风寒,说起来妾身一个大人得了风寒之后也是极为难受的,怎么舍得叫三皇子也有染风寒的可能?右娥英和娘娘打发妾身去兰林宫也是为了妾身好,否则妾身卑贱之人哪里担当得起传了风寒与皇子的大罪呢!”
牧碧微温言道:“你这样通情达理本宫倒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只是恊郎到底劳动了你这一回,玉桐和璎珞也是,为着他们总是叫你有自己的住处也不能回,竟在兰林宫里寄住了这许久,他们如今年纪都还小,本宫总要代他们谢你一谢的。”
听了这话,段美人眼中流露出来分明的喜色,嘴上却还是推辞着道:“这本就是妾身应该做的,再说妾身是什么身份怎么敢当娘娘一个谢字?”
柳御女看出牧碧微是真心要给段美人点好处,就抿嘴笑着圆场道:“依妾身来看段妹妹的确是担当不起娘娘的谢的,只是若能够随便沾些娘娘的福气就好了。”
段美人闻言也是连声称是,牧碧微就赏赐了她衣料、吃食并钗环等物,牧碧微原本在主位里就算是出手大方的,这次又刻意加厚了许多,段美人受宠若惊,柳御女也有羡慕之色,便笑着道:“娘娘这样的慷慨,看得妾身都后悔当初很该也病上一场了。”
牧碧微笑着道:“这话可不要说,病最不禁念的,到底好身子比什么都重要,不然你看这些东西若是没个好身子成日里躺在病榻之上又怎么受用呢?”
“娘娘说得极是。”柳御女忙道。
段美人到底觉得赏赐太过丰厚,想辞去一些,只是牧碧微坚持要给,她再三谢恩,这才与柳御女并两人的宫女一起、澄练殿也派了几个粗使才将赏赐之物都搬下去。
等她们走了,牧碧微端起茶水一饮而尽,与阿善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