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碧微在迷迷糊糊之中听见一阵鹊鸟叫声,婉转悦耳却也将她吵醒,她不禁皱了下眉,再细听,那声音却更近了,仿佛就在屏风外,才要询问,就听外头阿善压低了嗓子道:“殿下,娘娘昨儿睡的迟,这会还在补觉,殿下不如带着鹊儿到旁处玩去罢?”
西平软软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难掩失望:“母妃还没起吗?我看这只画眉今儿学会了百灵的叫声,想提来给母妃看看呢。”
“娘娘醒后奴婢立刻使人请了殿下来,这会殿下先跟穆姑姑去玩罢……”阿善敷衍着道,不离西平左右的穆幼娘怕西平执意要进去吵了牧碧微,忙帮腔道:“殿下昨儿不还惦记着想多描几个字吗?不如奴婢伺候殿下去描红如何?”
西平虽然不太愿意,但她并非刁蛮之人,到底被两人哄出去了,牧碧微见状,也就咽下了到嘴边的话,伸手揉了揉额角,却忽然想到一件事,扬声叫着阿善。
阿善转回来才听见,忙过了屏风进来看,见她已经醒了,自己拿个隐囊靠在榻上,忙道:“女郎是要叫公主殿下回来?”
“她既然被哄走了,等会再说罢。”牧碧微道,“早上可派人送些粥汤之类的到宣室殿去?”
阿善道:“昨儿个晚上叫人炖下的鸡汤,今早挽襟送去的,说是慰劳陛下辛苦。”顿了一顿,她低声道,“挽襟从卓衡那里旁敲侧击,打听到聂舍人与陛下密谈到天明时分,陛下才回了东暖阁,就叫小龚氏服侍着睡下了,聂舍人这会怕还没出宫,仿佛被陛下移到了宣室殿附近的青池轩暂住。”
牧碧微曾在风荷院里住过多日,自然晓得青池轩在什么地方,距离风荷院不远,且离宣室更近,牧碧微皱眉道:“陛下这是要留聂舍人在宫中养病?”
“说来也奇怪,宣室殿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可今儿早上挽襟去送了汤回来说那边一切如常,也就是陛下没有在批阅奏章,而是命人传了已经致仕的蒋遥与计兼然并阿郎入宫,在西暖阁里谈着事情。”
“这不奇怪,聂元生昨儿是当着咱们的面拦了陛下打算彻查到底的,他自然有后手。”牧碧微说到这里,到底追问了句,“聂元生在青池轩里住着,总不至于没人伺候罢?”
阿善看了她一眼,才道:“卓衡说,陛下指了顾长福去照拂。”
牧碧微没有在意她的注视,只道:“如此,那么小龚氏,陛下可有什么安排?”
“陛下这会怕是顾不上她。”阿善道,“到底不过一个贫家女郎罢了,昨儿咱们也瞧见了,虽然是个天生丽质的,可那没心眼的样子,只怕右昭仪随便动动小指,她最好的命也就是领些钱帛出宫嫁人……何氏虽然宠爱衰弱了,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看龚世妇不过缠着陛下要了个世妇之位,便落得小产失了难得一个男胎的下场,小龚氏有没有那个命活着出宫也未可知呢!”
牧碧微眯起眼,淡淡的笑了一笑:“龚初一的性子,我很是喜欢,小小年纪进得宫来探望阿姐,当初冲到定兴殿上也是为着阿姐的性命,若没有她,龚世妇如今还不晓得怎么样了,陛下身边也很该有这么个单纯的人陪着,阿善你说,若能把她留下来,太后可会有什么意见?”
阿善对她的这个打算倒也不奇怪,思索了片刻道:“小龚氏的身份太低了些,若是陛下极为宠她呢,倒也罢了,总归陛下自己会去向太后求着,但从昨儿卞安敢不给她预备夜宵的举止来看,恐怕陛下也就是尝个新鲜,如此的话,怕是太后就算不说什么,右昭仪和何氏推波助澜几句,陛下赏赐一番照旧送回去也不奇怪。”
她沉吟了下,方道,“若要将她留在宫里而女郎只受最小的反对,莫如……女官?”
“女官啊?”牧碧微转了转腕上镯子,悠悠的道,“倒也是,宣室殿里虽然有方贤人,可分明不得力,陛下身边总无人分忧也实在不是个事啊!”
阿善道:“还有一件事情……今早左昭仪借口沈氏嫉妒,不是世妇该有的德行与心胸,所以将她降为御女,责她三日之内搬出珍翠殿,回月室阁里去住。”
“沈氏到底是左昭仪那一派的人,正经的世家之女出身,虽然看她平常和太后并左昭仪也不是经常往来,但总是世家之女里的一个,她妄议朝政是陛下亲口所断,左昭仪若还想着替她脱罪,往后世家之女在这宫里连贤德二字也端不起来了。”牧碧微冷笑着道,“不过左昭仪还是给了沈氏一个机会,三日之后才搬出珍翠殿,若沈氏能够在这三日里面哄得陛下心回意转,收回前言,那么这个世妇转过头来就升回去也不奇怪。”
阿善笑着道:“宣室殿里发生那么大的事情陛下怎么还有心情留意她一个位份?”
“虽然如此,但也不可不防。”牧碧微悠悠的道,“我对这沈氏腻烦的紧!也不知道祖母的娘家怎么会忽然冒出了这么样一个极品?当初才见面的时候以我表姊自居不欲给我行礼不说了,后来居然还想拿着沈家的招牌胁迫我为她进言晋位,说什么论长幼,我幼她长,论贵贱,她乃世家之女,我不过是她姑祖母的一个孙女,更做过青衣,我居宣徽之位,她却只有御女,实在不成规矩……当初也是顾忌太多,只给了她一个教训,不想她竟还不死心,昨儿居然敢当面拖我下水,真当我会对她一个所谓的表姊心软吗?”
“女郎放心,这等跳梁小丑,奴婢一会就去打发了她罢!”阿善笑着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敢不把女郎放在眼里,这宫里看的是各人位份和宠爱,她真以为姓沈就能为所欲为了?那左昭仪又算什么?”
牧碧微轻描淡写的道:“如今还不到她死的时候,前朝风云诡谲,她这一回固然被陛下训斥了,好歹之前还是有几分宠爱的,有她在,太后也能放些心,若她死了,太后再弄个人进宫,天知道是什么来头什么前程?没的乱了安排!”
阿善听出她说的安排是指聂元生的计划,抿了下嘴,道:“那怎么办?”
“我记得,这次才回来,宫中没跟去温泉山避暑的妃子补玉桐的生辰礼,焦世妇送的绣件很有意思?”牧碧微反问道。
“女郎是说那件葡萄图?”阿善略一沉吟,也反应了过来,“葡萄预兆子孙昌盛,焦世妇在里头还夹了金丝,那件绣品可称得上灼灼其华了,女郎膝下虽然有西平公主,但一来不是女郎亲出,二来公主到底不能承托宗祠,女郎当时叫奴婢收着没有多加理会,这会要用吗?”
牧碧微淡淡道:“你查了焦氏的底细后不是说她可用么?如今这沈氏的事情,交给她去办便是,若她能够办好,告诉了她……自从欧阳氏被废为美人,德阳宫的主位空缺也太久了!”
阿善一怔,不由道:“焦氏之父不过是六品县令罢了,也没什么宠爱,想扶她晋升妃位可不太容易啊!”
“五妃之位如今婕妤、容华、承徽都空着,陛下又不是那小气的人。”牧碧微哼道,“再说我也没许她办成了这件事情立刻帮她晋位啊!”
阿善这才放了心,道:“那么奴婢这便使人把话传过去?”
“嗯,去罢。”牧碧微点了点头,安慰道,“你不必担心焦氏晋不了位,实际上德阳宫若能够有主位,她倒更有可能,毕竟含光殿本为欧阳氏的住处,欧阳氏再惹陛下厌恶,太后对她却一向都不坏的,其他人哪怕封了妃想去做那里的主位太后也必定不肯,只看沈氏进宫之事与太后脱不开关系,但沈氏也才住了长信宫,可见太后从没打算叫她代替欧阳氏主持德阳宫呢!惟有本就是德阳宫里的人才能够叫太后心里略好过些。”
“太后心里再好过,焦氏出身还是太低了啊!”阿善叹了口气,“除县不过是清都郡一个上县而已……”话说到这里,见牧碧微笑了一下,阿善顿时明白过来,“女郎是要替焦氏之父提品级吗?”
牧碧微悠悠的道:“那焦县令据说在县令一位上已经做了近十年,每年考评都不错,偏生一直得不到晋升,据说和他出身庶族很有关系,大兄这两年在清都郡好歹也站稳了脚根,这焦县令能够年年考优,可见能力不差,提拔他也不算是完全以权谋私啊!”
阿善道:“若是此人可用,大郎君在清都郡倒也多个人帮衬着。”
“阿爹如今已经在朝任尚书令,这些事情自有阿爹安排,咱们只管把话递出去就是,打听一下聂……”牧碧微习惯性的要吩咐阿善去寻聂元生传话,话说到一半才醒悟过来,顿了一顿才道,“叫卓衡寻个机会说下罢。”
停了片刻,又道,“焦世妇到底泼辣不足,使她去时,叫柳氏寻个借口跟着,若有不对,着她弥补。”
阿善会意:“女郎放心,奴婢这就去办,女郎昨儿睡的太迟,趁着殿下这会被穆幼娘哄去描红,再睡一会儿罢。”
牧碧微揉了揉额角,点头道:“你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