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剑山庄距离京城长安城不过几里,我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狂热,鼓动红儿和子砚陪我一起去。
哇噻!京城果然不同凡响。
宽阔的道路两旁店铺鳞次栉比,而路的正中是一条供皇帝车经过的御道。路旁种植着的桃李梨杏,若是在春天,各色的花瓣随风飞舞,连空气或许也会泛有一股微微清甜的芬芳。
日头当空,街上人正多,小贩们扯足了嗓门叫喊:“豆沙团子嘞!”
“丝巾,西域的丝巾!”
“胭脂,上好的胭脂!”……
好一派太平景象!
我兴奋之极,东逛逛西看看,活像一个乡巴佬进城!
“小姐,”红儿气喘吁吁的追上我,“您慢点。”
我自顾自的吃着糖葫芦,万分欣喜的东张西望。依旧没有放慢脚步。
“若若,小心,这里人多。”子砚无奈,细心地替我挡住涌过来的人流。
“小姐,快天黑了,不如我们……”
“乞巧节是什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红儿要说什么,赶紧转移话题,刚刚就听到那些人说什么乞巧节。
“天啦!小姐,你不知道?”
用得着这么意外吗?好像不知道就是犯了天大的罪一般。那你知道圣诞节是什么吗?
“未出嫁的女子平时都足不出户,只有在乞巧节这天才可以。若觅得如意郎君,就赠与亲手做的香囊。若是两人情投意合,男子便可凭借香囊作为信物,上门提亲。”
一听到“香囊”二字,我额上的青筋就“突”的一声往外冒。若是宇文轩敢不要,我就把他拉出去打!
“那若是男子遇到心仪的姑娘呢?总不至于等人家女子送来吧?!太被动了!”
“若若,送你。”子砚手执一只精致的灯笼,发着微弱的光。
我连忙接过,赞叹:“好漂亮!”
手工比起现代毫不逊色,反而更加古香古色。
“那——”子砚局促不安的看着我,“喜欢吗?”
“嗯,好喜欢!”
惊喜从他的眼眸中流水一般溢出,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挚爱之情。
大街上人越来越多,我欣喜的赏着花灯,兀自沉浸在街上风格迥异的杂耍表演中,兜兜转转,最后我发现——我走丢了。
急急忙忙按原路返回,越走越急,最后干脆提起裙摆一路小跑起来。
毫不意外的我撞上了一堵肉墙,鼻子麻麻的有些疼。
“对不起。”我礼貌的道歉,转身欲走,我可不想像上次一样遇到那种瘟神!
“姑娘,等等!”Oh,myGod!我就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我怎么这么衰!
脚步不自觉的加快。
一个人影倏地挡在我面前,我急忙刹车,才不至于酿成惨剧。
“姑娘,你的灯笼。”那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声音,清如泉,淡如风,却又利如剑。
这时,我才发现子砚的灯笼竟然不翼而飞。
原来,人家是还我灯笼。看来,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不好意思的羞涩一笑,“谢谢。”
眼前是一名年轻男子,修身长立,气宇轩昂。棱角修整的眉,挺直的鼻梁,如鹰般深邃明亮的眼眸,线条分明的薄唇。浑身上下带着一种隐忍不可侵犯的尊贵之气。
我滴神!这里的男人怎么个个这么帅!随便捡一个都是一等一的帅哥!哼!
留意到男子惊艳的眼神后,我尴尬的吐了吐舌头,转身连走带跑的消失在人海里。
男子紧紧的握着手里的灯笼,望着那抹白色竟有些失神。
世间上怎么会有这么清丽脱俗的女子?难道是堕入凡尘的仙子?那双泛着的惊慌的琥珀色眼眸,那毫不做作的自然笑容,是这尘世中的女子装不出来的。
那一抹倩丽的身影,就这么不经意间的瞬间,轻轻的溜进了男子内心深处。
“皇子。”
“回国。”
男子深深的看着手里的灯笼,暗想:我们还会见面的。
跑出100多米,才发现两手空空如也。天啦!子砚送我的灯笼忘了取回来
啊——气死我了!
正沮丧着不知该如何交代时,一只灯笼突兀的出现在眼前,我心里一喜,但看清楚后,连立马又沉下来。
这个不是子砚送我的那个。
“怎么,见到在下不高兴吗?”
我稍稍一愣,有些小小的惊喜,“宇文轩,是你!”
“正是在下。”他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却让人莫名的感到一种压迫感。但这种压迫感也只是一纵即逝。很快,他又恢复了戏谑的神情。
“对不起,上次那个……”我突然想起了我们的龙滩之约,自知理亏,慌忙解释起来“其实生病了。”
“生病了?”宇文轩微微一触眉,似乎在考虑我的话该不该信?毕竟无论是谁,都不想被放鸽子!何况还是这种比比皆是的烂理由。
最后,他呼了一口气,冰凉的手覆上我的额头,“好了吗?”
我笑笑点点头。他相信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十分在意他的反应,不希望他误会我故意放他鸽子。或许,是我太不想失去这样一个朋友吧!何况,还是钱包鼓鼓的大款!
呵呵,上帝啊,原谅我对贪小便宜的执迷不悔吧!阿门!
“我们去市集逛逛。”我向前跑出去几步,又回过来笑道,“今天,我有带银子,不会宰你。”
街边一处黑压压的挤了一堆人,喧哗聒噪,我好奇的挤进去一看,原来是在舞文弄墨。
“这是怎么回事?”我向一个看起来还比较和善的男子问道。
男子倒也没有为难我,轻声解释道,“他们是赫赫有名的玉溪四公子。白凤栖公子擅长礼乐,玉无缘公子精通棋艺,曲天涯书画皆精,凤无游公子智慧更是天下无人能及。若是赢得白公子,便能得到他的千年檀木琴;赢得玉公子,那白玉棋盘便归胜者所有;胜过曲公子,便可获赠九天歌的真迹墨宝;若是胜过风公子,啧啧……看见那悬在空中的天丝绸缎没有?咳,看了这么久,大家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咦?这可比游乐园嘉年华或者逛庙会的灯谜好玩多了。难怪这里的男女比例失调,原来有帅哥看!那个琴送给子砚一定不错!还有白玉棋盘送给子墨,免得那死小子说我“落棋不悔真君子”。至于那个谁谁谁的真迹我倒是没什么兴趣。
“你的琴艺如何?”我偏转过头问道。
“略知一二。”
我白了宇文轩一眼,这时候,如果子砚在身边一定稳赢不输!
“那棋艺呢?”
“与玉无缘相较,伯仲之间。”嘿,这回答我满意!
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上前问道:“不知还有谁愿意上前一试?”
围观的人都面面相觑,他们大都是来看热闹的,顿时齐刷刷的低下头去。
“我!”我扬起手,宇文轩微微有些诧异,耳语道:“真的如此想要?”
我一愣,“玩玩而已。重在参与嘛!”
我站上露台,深呼吸几口气,向四位公子微微颔首,“小女子仰慕玉溪四公子已久,今日能够一睹四位公子的风采,乃小女子的福分。”
“姑娘谬赞了。”
“小女子不自量力前来挑战各位,还望各位见谅。”我福了福身,“不过,今日小女子势单力薄,如果输给了四位,恐来日对四位的声名有所影响。所以,可否允许小女子携朋友一同?”
“未尝不可。”穿白衣的男子浅笑迎风,“不知姑娘要先挑战哪一位公子?”
我思索片刻,“曲天涯曲公子。”
“哦,正是在下。”白衣男子站起身来,颇有绅士风度的作揖,“姑娘这边请。”
在一张檀木桌上,放着两张大的宣纸,我的嘴角开始抽搐,还真是笔墨纸砚样样俱全!可是,这毛笔要怎样拿?
只见白衣男子已开始研磨,我轻咳一声,“等,等一下。”
“怎么?姑娘要不战而降吗?”
“不是!”我急吼吼的答道,“我们不如来命题画如何?这样才能更加分出胜负不是吗?”
“这样啊,未尝不可。”嗯,这家伙脾气还蛮好的!听说学习书画的人修养就是要高一些,果然不假!
“画什么?”男子看着我,浅笑。
“手。”
“手?”曲天涯摊开手掌,轻笑,“曲某还从未画过自己的手。这个提议还不错。”
“还有,”我得逞的一笑,“我还想确定一下,是不是不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能画的更像自己的手,都算赢。”
“不错。”曲天涯继续研磨,“那曲某开始了。”
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转而看向其他的公子,“我想挑战凤无游凤公子。”
“在下正是。”他正低着头,纯白如雪的衣袍,宽大的衣袖却绣满了繁杂的花纹,似花非花,带着些难以言喻的妖娆,行动举止优雅的令人咂舌,“姑娘的画还未画呢。”
“我画画的速度很快。”我自信的一笑,“听闻凤公子智慧天下无双,今日,小女子有幸能够与公子共同探讨天下,实乃福分。”
“姑娘谬赞了。”凤无游作揖,“那在下就先问了?”
“请!”
只见凤无游一招手,仆人就拿上一个类似棋盘的东西,整个棋盘被分为九个格子,凤无游浅笑,“请姑娘往这九个格子放一至九枚棋子,使它横竖斜都等于同一个数字。”
Oh,我的神!这不是九宫算术法?!这么简单的东西也拿出来考人?对了!这时候应该还没有数学这门学科。
“凤公子,看清楚了。”拿着棋子,快速的放上,从左到右依次是8、3、4、1、5、9、6、7、2.
凤无游看了一会儿,似是不相信的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
“凤公子,是不是轮到我问你了?”
凤无游回过神来,“姑娘学识渊博,恕在下先前鲁莽。还请姑娘提问。”
“俗话说,纸不能包住火。那小女子想请凤公子用纸包住火。”
凤无游面有难色。
下面也有人瞎嚷嚷,“这怎么可能?不是强人所难吗?”
“就是啊!纸怎么能包住火呢?”
凤无游沉思一会儿,浅笑,“灯笼。”
“凤公子果然聪明。”我微微颔首,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是不是该轮到小女出题了?什么动物早年有四只腿,中年有两只腿,晚年有三只腿?”
下面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一阵交头接耳后皆茫然的看着露台上的我们。
凤无游看着我愣了半晌,随即仰天大笑,“姑娘问的题颇为奇特。”
我向宇文轩眨眨眼,抚摸着高台悬挂的天丝绸缎。故意笑道:“莫非凤公子答不出来?”
“人。”
“哈?”我一惊,随即一愣,连忙掩饰住内心的惊讶,故作轻松的笑道:“想赢这一匹绸缎还真不容易!”
“凤某今天遇到对手了。”凤无游眼睛蓦地一亮,转身在书桌上写着什么,然后将纸撕成两半,分别叠好,放进侍者的捧盘中,端到我面前。
我故作镇定的看着凤无游,心里却竹篮子打水——七上八下。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盘里分别写了一个‘赢’字一个‘输’字。若是姑娘能够抽中‘赢’字,那么这一局,就算凤某输了。”
疑惑的看着盘里的两张纸,如果我猜的没错,两张纸都写着“输”字,无论我抽哪一个,都是以失败收场。好一个凤无游!
“这就好比赌场里赌大小,赢或输都各占一半。不过小女子运气一向比较好,这一局我赢定了。”说着,就随手抽了一张,凤无游笑的有些邪气,伸手想要拿走我手中的纸条,却被我笑着躲开,“风公子别心急,还是有小女亲自来看如何?”
凤无游讷讷的收回手,“无妨。”他收回手的瞬间,我就揭开灯罩,将纸丢了进去。
“姑娘,你做什么?!”侍者上前,冒着被烧伤的危险将一些碎片抢救了出来,“糟了,公子,看不清楚了。这样就不知道谁输谁赢了。”
“没有啊。”我笑得一脸狡诈,“打开另一张纸不就知道我抽中的是什么了吗?”
“凤公子,快打开看看!”
“就是啊!好想知道结果!”
下面起哄的人越来越多,我冲着宇文轩做了一个鬼脸,得意地笑开了花。宇文轩一愣,也笑了。他的笑映在夜色中如同荡漾的水光,光影交错,潋滟无比,不过似乎还含着讥诮的神气。这种捉弄人的表情为他增添了几分平时不多见的清朗纯真和率性狡黠。
“不用了,凤某输了。”凤无游优雅的拿起另一张纸,手一揉,然后一挥,刹时间如雪洒大地,雪花似的纸屑从天而降,落了我们满头满身。
我搓搓有些僵硬的手指,转身走到画桌前,瞥了一眼曲天涯的画,画的的确很好。可惜——我在心里贼笑,遇上我了。
“姑娘还不画吗?曲某画完了。”
“哦”我轻应了一声,走到自己的画纸前,“曲公子不会介意我用你的墨吧。”
“请便。”曲天涯和煦的笑笑,“曲某还是第一次与女子作画。”
“可不能看轻女子哦。”我在众人的惊诧的眼光下,将手放进了砚台中,再在纸上一印,一个黑手掌印便出现在纸上,“那样你会输得很惨的。”
曲天涯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的杰作,又看看自己的画,眼底略过一丝惊讶之色,一瞬间,又被和煦如风的笑容所取代。
“曲公子,你说,我们谁的画更好?”我把黑漆漆的手在天丝绸缎上抹了两下,众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有人更是抱不平道,“这可是天丝绸段!你怎么可以……”
“它不是已经是我的了吗?”我笑着看向凤无游,“凤公子,是不是?”
一阵沉默后,两人作揖深深拜下,“曲天涯,凤无游,输了。”
“是不是该轮到玉某了?”一名黑衣男子缓缓站起,长长的乌发随意用一方锦帕束起,“玉某等不及要与姑娘较量了。”
我微微一怔,随即无奈的笑笑,“恐怕要叫玉公子失望了。与公子对弈的人乃是小女的朋友。”
说着,我就向人群中一指。咦?人呢?该不会临阵脱逃了吧?!这个没义气的混蛋!
“在下已经在此恭候玉公子多时了。”声音自身后传来,我回头,灯火阑珊处,宇文轩浅笑盈盈的坐在棋盘的一侧,亮如星子的眼眸仿佛染上了和谐的色彩,令我的心不由的加快了许多。
“看来,玉某跟姑娘真的是无缘。”玉无缘叹了口气,缓缓坐定,与宇文轩下起棋来。我呆呆的看着认真下棋的宇文轩,直到有人唤我。
“姑娘?”
我回头,随即愣住。只见一名蓝衣公子正笑脸盈盈的看着我,似是一位多情的书生在谈论风月之事。他坐在琴旁,向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瞒公子,小女根本不会弹琴。”
“哦,看来,白某也无缘与姑娘比试了。”白凤栖叹了口气,抚了抚琴弦,两三个音便掠入耳中,令人产生一种飘渺登仙的错觉。
“那可不一定。”抚了抚长发,我看着琴上一圈圈的年轮,眼睛又是一亮,我对他的千年古琴非常感兴趣。
“哦?莫非姑娘擅长其他的乐器?”白凤栖眼睛蓦地亮了起来,“豁”的一声站起身来。我摇摇头,暗笑白凤栖失望懊恼的表情,“可是,小女会唱曲。”
“哦?”
“不如这样,若是小女唱的曲能够打动白公子,白公子可否将琴送给小女?”我摸了摸琴,这琴要是由子砚来弹,不知有何等的佳音?!
“好!”白凤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人生难逢一知音,若是姑娘的曲真能打动在下,这琴送你也无妨。”
“那就先谢过公子了。”我福了福身,清了清嗓子,轻声唱起了李清照的《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就在我唱第二段的时候,忽然响起一阵古筝的伴奏,我惊讶的回头望去,弹琴人竟然是白凤栖,心里也不由的暗暗佩服他的冰雪聪明——听了一遍居然就能弹奏了。
有了他的和声,我也唱的更加放松了。
刚刚唱完,台下是一片沉默,紧接着是雷鸣般的掌声,时不时的有叫好声。白凤栖果然是信守承诺之人,抱着古筝上前,交到我手中,“姑娘的曲很让人感动。不过,作曲作词的人应该不是姑娘吧。”
“嗯,是一位逝去的人。”我接过琴,暗自吐舌头,幸好当时为了背这首词去学了这首曲,否则,今天可就要唱流行歌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