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真是早有准备,酒楼上下两层都是宾朋满座,热闹非凡,两人来得虽晚,却仍是被掌柜亲自带到最深处的雅间门前:“侯爷,请。”
两人面对面入座,掌柜便是唤来两名伶俐的小二招呼,卫临风询问几句,要了些精致菜点与时鲜果脯,还点了一壶酒楼自酿的青果酒。
卫临风看着立在君浣溪身后的两名小二,直觉碍眼,平声道:“好了,不用侍候,你们出去吧。”
酒菜上桌,君浣溪也不客气,说声开动,举筷就夹,边吃边道:“我以为你会在你的侯爷府邸请我吃饭……”
卫临风停住动作,笑着看她:“怎么,这样着急想去我家瞧瞧?”
君浣溪立时闭嘴,只埋头吃饭,不想理他。
“府里各处倒是收拾出来了,不过秦管家一时没请到好的厨子,先找了一个将就着,我都不太习惯,没办法,只好过一阵再请你去了……”
听着那一副不无遗憾的口气,君浣溪没好气道:“纨绔子弟,真是败家。”
卫临风怔了一下,也不生气,只凑近过来,呵呵一笑:“母亲也是经常教训我,临走之时还特意嘱咐我,让我早些娶你过门,日日提醒,时时管教,不知你意下如何?”
“你……”看着面前那双光芒闪耀的凤眸,微微上扬的唇角,君浣溪却是无语问天,这个男人太精明,也太霸道,每一句话都将自己吃得死死的,这种感觉,实在不好。
挥一下手,转开话题:“好了,正经点,我问点朝中事务。”
“你说,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君浣溪想了下,皱眉道,“今日我在太医署,听到几位同僚说起近日朝中发生的三件大事……”
卫临风听得剑眉一挑:“哦,是哪三件?”
“第一件,自然是你安定侯爷历经数年,终于进京赴任之事。”
卫临风瞥她一眼,咬牙道:“我那不都是为了你……”
“去,我不信,你躲得了一时,还能躲过一世?!”到时候指不定像自己老师一样,被悄悄给绑进京师来!
君浣溪哼了一声,语调放缓,又道:“这第二件大事,是关于四殿下宇文明翔在野多年,近日被急召回京……”
“这有什么奇怪,下月要举行天宇四年一度的盛大祭奠,明翔作为皇室成员,必然要参加,而且,据我近日观察,陛下有意在祭奠上设立太子监国,让太子提前进入朝廷核心位置。”
“太子监国?”君浣溪微微吃惊,在这个时代,设立太子监国算是一项很进步的思想了,之前并不曾有过先例,当今天子真是不可小看!
“是,这应该与你要说的第三件大事有着直接关系——”卫临风说到这里,敛了笑容,凝声道,“太子的娘舅,当朝太尉袁术大人在四日前不幸辞世,由此,太子党却是实力大减。”
君浣溪心头一惊,当即想明白了其中深意,迟疑道:“太子殿下还有孟丞相可以依仗,我曾经应邀去孟府赴宴,见过孟丞相一面,他为人刚正耿直,对陛下与太子也是一片忠诚,太子也不必太过忧心。”
“浣溪,你一心医学,却是不闻世事——”卫临风轻叹一声道,“你可知道,太尉一职,朝中暂时无人能替,在此之前,陛下却是提拔了郑爽与徐诺分别任京师南北军的统帅……”
君浣溪点头道:“之前太子殿下跟我提过,徐诺是执掌北军的执金吾,郑爽却是不曾听他说起。”
卫临风苦笑道:“郑爽他当然不愿提,因为那是二皇子宇文明泽的亲舅舅。”
君浣溪听得皱眉,再次抚着额头,叹道:“别说了,这些外戚关系,盘根错节,实在复杂,让我好好理一下……”
是了,这个朝代的兵制在京师有南北两军,北军由执金吾统领,掌京师的徼巡,南军由卫尉统领,掌官门内屯兵,这个卫尉一职,则是相当于当今天子宇文敬的禁卫司令。
如此重要的官职,居然被宇文明泽一派夺得,而其上再无人管制,却是直接面对天子,如此情形,宇文明瑞怎能不心思焦虑?!
“太子性情温文儒雅,却要面对这些,可真是难为他了……”
卫临风听她一叹,轻笑:“好了,别管他了,我那表哥没你想得那么柔弱,他自己会应付的,我们还是好好说自己的事情吧……”
“我们?我们有什么事情?”君浣溪想起一事,轻笑道,“倒不如说说那子婴公主,我问你,这样的小美人,你干嘛说人家又黑又丑?!”
“我说的是实话啊,跟你比起来,她的确是又黑又丑,哪像你,生得这样美,面若朗月,肤如凝脂……”
“得了,那是你不懂欣赏,小心错失良机。”
卫临风悠然一叹:“既然已经见得明月的高洁美好,又怎会在意星辰的黯淡微光!”
君浣溪没理他,继续埋头吃饭,那桌上一小碟蜜饯果子味道不错,不知不觉已经被自己吃光了。
卫临风看在眼中,侧头一唤,半晌没有回音,当即面色不悦,立时站起。
“好了,我也吃得够多了,你不用再喊了。”
“没事,我出去唤一声就是。”
君浣溪怔了一下,想起他一身朝服,太过招摇,生怕闹出什么事来,赶紧追了出去:“临风,真的不用了——”
出得门去,却见卫临风立在一处厢房门前,对着那掌柜劈头质问,硬声道:“方才的小二呢,怎么一会就不见人影?连加菜还要出门来唤,你是觉得我们太过寒酸是不是?”
那掌柜压了声音,不迭道歉:“对不住,侯爷,真是对不住!房中贵客指明要多人侍候,先前侯爷说了不需要人守着,小人就抽派了进去……”
“你还真是有理了!”
君浣溪听到此处,过去拉住他的手臂往回扯:“好了,临风,别闹了,我们回去!”
卫临风正在气头上,脾气上来,挡都挡不住,指着那房门喝道:“我倒要看看,那是什么样的贵客,如此显摆不是?!”
只当此时,房门哐当一声打开,一名黑衣侍卫立在门内,厉声一喝,尚未看清来人,便是一个巴掌挥舞过来。
卫临风冷笑一声,衣袖一拂,那人的巴掌结结实实打在自己脸上,声音清脆,红肿一片。
“原来是卫侯爷大驾光临,真是失敬失敬。不过侯爷,我宇文明泽再是不济,也用不着你来帮我教训手下吧?!更何况,还当着我贵客的面,你叫我这张脸往哪儿放呢?”
随那话声,屋中走出两人,前方之人正是二皇子宇文明泽,在他身后,异美男子挺直站立,白衣胜雪,面色如霜,怔怔看着她抓在卫临风手臂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纤手,一瞬不眨。
“奕安,怎么是你……”门外两人异口同声低呼。
沈奕安,他怎么会和宇文明泽在一起?
在那样直直凝望的目光下,手指本能撤回,垂在身侧,心头却是一沉,沈奕安,鸣凤山庄少庄主,竟是二皇子宇文明泽的座上贵客,这意味着什么……
“怎么,你们认识?”宇文明泽眼中闪过一丝幽深的光芒,忽又一笑,“当今四大公子聚齐了三位,可真是有缘,要不我们拼为一桌,把酒言欢如何?”
“不必。”卫临风与沈奕安同时开口,互看一眼,都是抿唇不语。
“那好,我也不勉强,沈公子,我们回屋继续听乐观舞吧……”
沈奕安点了点头,并不再看他们,跟在宇文明泽身后,那黑衣侍卫立时将房门关上,不一会儿,门里便是又响起丝竹柔婉之声。
“走吧,临风,我们也回去。”
见他还立在门前不动,君浣溪扯住他的衣袖,急急将他拉回屋中。
卫临风一路默然,一坐下来,便是长声一叹:“他离开随州的时候无意说了一句,他父亲有幸结识了一位大人物,邀其去京城发展……”
君浣溪没有说话,心中明白,这位大人物,就是当今二皇子宇文明泽。
看来鸣凤山庄有意与朝廷拉拢关系,以谋取利益和提升地位,这回沈奕安来京,应该是来打前战的吧……
正想着,就见卫临风面色沉郁道:“奕安,他明知道太子与我的关系,还执意与宇文明泽走那么近,我真是担心……”
君浣溪瞥他一眼,轻声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先前不是说过谁都不帮,不淌这趟浑水吗?”
卫临风抬眼苦笑:“我也希望能够明哲保身,但是就怕到时候身不由己,毕竟明瑞是我的亲表兄,再说,他又那么在意……”后面的话,却是顿住不说了。
“好了,那是以后的事情,不要担心了。”
两人又坐了一会,却是相对无言,先前轻松自在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
君浣溪轻轻叹气:“不早了,我们走吧。”
卫临风皱下眉,终是没说什么,唤来掌柜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