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若雪的爸爸问了我很多问题,比如家里都还有什么人啊,对婚姻的看法啊等等等等,我小心翼翼的一一作答。若雪的妈妈突然插话说:“若雪,你和君知明天去趟清河,看能不能带你阿姨回来过年。”
若雪轻轻的点头,说:“阿姨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过,我想这次她也不会回来的。”若雪的爸爸生气的说:“她回不回来是她的事,这么多年了她都没有回来看过我们,或许早就把我们这些亲人给忘了!”
若雪的妈妈轻叹一气说:“话也不能这么说,她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若雪的爸爸沉声怒道:“她活该!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她空守着坟墓有什么用?!”
我不禁对他们的对话有些好奇,但见到若雪爸爸生气的样子,也不敢多问。
若雪劝她爸爸说:“爸,你就消消气吧,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值得。”
若雪的爸爸轻哼一声,将饭碗重重的放在桌上,起身走去了房间。
若雪的妈妈无奈的摇摇头,继而歉意的笑着对我说:“君知,你叔叔就这个脾气,你可千万别多心”
我淡然一笑,摇头说:“放心吧,阿姨,我不会的。”
吃完饭,若雪去给我整理房间,我斜倚在门框上看着她,她抬起头微笑着问我:“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后颈窝里,柔声说:“若雪,我爱你!”若雪嫣然一笑:“好了,不要妨碍我收拾房间。”
我放开若雪,皱眉问她:“对了,若雪,为什么你爸提到你阿姨时会那么生气?”若雪抬起头看我,似笑非笑的说:“我说你怎么会突然对我说那么肉麻的话呢!原来是有事问我啊?”
我笑了笑。若雪蹙了蹙眉说:“具体的我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我阿姨这些年来一直一个人住在清河,守着她心爱的人的坟墓。从我记事起就没见她回来看过我们,爸爸多半是因此而生气吧?”
听了若雪的话,我不禁对她阿姨肃然起敬,由衷的感叹说:“你阿姨真痴情!”若雪得意的一笑说:“那当然了,痴情可是我们家的优良传统。要是哪一天你死了,我也会一辈子守着你的坟墓的。”
“呵呵,好啊。你守着我的坟墓,我的魂魄晚上就出来和你约会,还真有点浪漫诶!”我笑着说。
“浪漫你个头啦!”若雪笑着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没我的允许你敢死 ,死了我也要去地狱把你拉回来!”我和若雪相视大笑。
第二天我和若雪坐车去了清河,一个美丽的地方,真算得上是山清水秀。
我们下了车之后,沿着河边走了一段路,远远的看见一座木屋。若雪指着木屋对我说:“我阿姨就住在里面。”河风冰凉,若雪的脸被吹得红彤彤的。
我和若雪慢慢向那木屋走去,越走近越觉得那木屋冷清。我对若雪说:“这么冷的天你阿姨都不生个火,她怎么承受得了啊?”若雪轻笑一下说:“你可不能把我阿姨当常人看待,我爸妈都说她是个怪胎。”
“那我倒是要仔细瞧瞧她怪胎到什么程度。”我笑着说。
若雪呵呵笑了起来:“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小心瞧她瞧久了,你自己也会变成一个怪胎。”我也呵呵笑了起来。
我们走到木屋前,若雪轻轻的敲了敲木门。
“门没锁,直接进来。”屋子里传出若雪的阿姨清冷的声音。我和若雪彼此看了一眼,然后推门而入。
一踏进屋子,一股淡淡的芳香迎面扑来。我轻声的对若雪说:“好香啊!这是什么香味?”若雪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屋子有些昏暗,有点阴森恐怖的感觉,若雪情不自禁的抓紧我的手臂。我们环顾屋子,却没有看见若雪阿姨的人影。
“阿姨,你在哪儿呢?”若雪轻声的问。
“我在这边。”若雪的阿姨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我们侧头望去,见到一扇开着的房门,便举步走了过去。
一踏进房间门,眼前一下子亮了起来。
“随便坐!”若雪的阿姨淡淡的声音传来,我抬头望去,看见一个穿着单薄的瘦削背影伫立在窗边,凝视着窗外。
我打量了一下房间,房间里有一张床,窗边摆放着一张书桌,书桌上散乱的放着几本书。窗台上有几盆花,开着黄色的花朵,想必我们闻到的香味就是这几盆花散发出的。我不禁好奇的问:“阿姨,那是什么花?”
若雪的阿姨幽幽地说:“它本来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叫它昨日。”
我愣了一下,轻轻的走过去仔细的看了看那几盆黄花,突然一种莫名的感伤涌上心头。李清照的诗句突然印上脑海,我脱口而出:“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若雪的阿姨蹙了蹙眉,侧过头来看着我,轻声说:“小小年纪,为何如此伤感?”
我微微一笑,侧头看她,与她四目相对。不知为什么,她消瘦苍白的脸庞让我的心一阵隐隐的痛。她失神的凝视着我,我不避她的目光,与她静静对视。
若雪走到我身边,轻轻的拉了一下我的手,我猛然惊醒。若雪的阿姨也回过神来,淡然一笑说:“你和他真像!”
“他?谁?”我困惑的问。
若雪的阿姨伸手指指向窗外,幽幽的说:“他,坟墓里的那个人。”
我望向窗外,看见一座低矮的坟墓。原来她站在窗边凝视着的就是那座坟墓。
我看着若雪的阿姨,沉吟着说:“你们应该很相爱吧?”
若雪的阿姨涩然一笑,轻叹一气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我和若雪面面相觑,实难想象,若雪的阿姨这些年来一直守着的竟是一个不爱她的人。
“很奇怪,是吗?”若雪的阿姨似笑非笑的问。然后看向窗外,低叹一口气,喃喃地说:“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奇怪…..”自嘲的笑了笑:“我不知道我守着他有什么意义,但我就是想守着他。”
我很同情她。在人生中,我们想做的事未必有意义,有意义的事我们未必想去做。有意义无无意都不重要,只要我们自己心安就行。
若雪轻声说:“阿姨,这么多年,你也该放下了,随我们回去过个年吧?我爸他们都很想你。”
若雪摇摇头,看着若雪说:“若雪,你们回去吧!当年我离家出走的时候说过,我白妹姝从此不再进那个家门。”
至此,我才知道若雪的阿姨名叫白妹姝。
若雪轻叹一口气说:“阿姨,你这又是何必呢?爷爷奶奶都已经去世十多年了,就算你有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吧?”
白妹姝淡然一笑,说:“若雪,我并非心中有气才不回那个家的,实在是因为承诺太重。我承诺过永远不回那个家我就永远不会回那个家,同样,我承诺过要守着他的坟墓,一辈子不离开清河一步,我就得一辈子守在这儿。”
“但没有人逼你那样做啊?”若雪说。
白妹姝微微苦笑:“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
若雪并非不懂,只是不忍心看白妹姝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生活。
白妹姝轻叹一口气,转过头凝视着窗外,轻声的说:“你们回去吧,替我转告大哥大嫂,谢谢他们这些年来给我寄来的钱,让我衣食无忧。”
若雪还想说什么,我阻止了她。看得出来,白妹姝是一个性格执拗的人。她既然说不回去,那她就一定不会回去,多说无益。
若雪低声叹气,对白妹姝说:“那阿姨,我们走了。”
“嗯。”白妹姝低低的应了一声。我看向窗台上的几盆黄花,迟疑着说:“阿姨,能不能送我一盆昨日?”
白妹姝没有回头,说了一句:“既然你喜欢,那就带一盆走吧!”
“谢谢!”我从窗台上捧下黄花,正欲转身。白妹姝突然回过身看着我问:“你叫什么?”
我微笑着说:“谢君知。”白妹姝哦了一声,继而回过头凝视着窗外,喃喃的说:“望君知,君却永不知。”语气颇为伤感。
我和若雪相视一眼,转身走出了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