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一定不会失望的。”
库尔姆语气平静的回答道,看着老人矍铄的眼神。
显然,他是知道库尔姆的身份的,再加上之前詹姆斯貌似无意的透露出“法师才是阿姆斯特丹的主人”,老人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恐怕,下一步就该直接接触了吧。
“那就好——能够嫁入拉里埃伯爵家族也是这孩子的福气,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里面请。”
老人一副老怀大慰的样子,似乎真的是一位出来考校女婿的老丈人,但他过于平静的眼神却完全没有欣慰的样子,很明显,即使说不上蛇蝎心肠,恐怕他对自己的女儿也没有太多的父女之情。
“您过谦了,法芙娜样样出众一表人才,该说是我们的荣幸才是,您先请。”
库尔姆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和老人演出一场相互礼让的喜剧,随着衣着光鲜的下人们开始向聚在这里的人群分发喜庆的点心、糖块和闪亮的银币,现场气氛被推向最高潮,久久没有平息,在走进大门之前,库尔姆抬头看着城堡最高处的一座阁楼,致意的笑了笑,随即跟着老人走了进去。
——终于开始了吗?
库尔姆有些兴奋的想着。
如果召唤他作为“真理之子”来到这个世界的就是人类法师们的话,那么,一切问题的答案也就即将揭晓了,当他的妻子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不,那不是他的妻子,那是法师们的使者,神秘侧的代言人。
——是啊,终于要开始了。
此时,在那座城堡最高处的阁楼里,金色短发的女孩放下了手里的镜筒。
她是法芙娜,南方名门贡格尼尔家族最出色的女儿、军方权贵拉里埃家族即将娶进门的妻子,还是阿姆斯特丹乃至整个联合省最出色的经理人之一,这些显赫的身份已经足以让她光鲜耀眼了,但这些却只是表世界的俗物,她真正的身份,是法师。
在表世界的人们眼中,神秘莫测的法师是一群比传说中的巨龙更离奇的人物,他们隐居在人迹罕至的偏僻角落、执着于无人理解的法术实验、数十百年不与人群发生关系,把感情、心志、理想全都寄托于神秘的魔法之上,甚至连他们究竟还是不是人类都是个疑问,因为常人所爱的他们不爱,常人在乎的他们弃若敝履,构成常人人生的生老病死、亲朋好友、父母家人、后代子孙都被他们抛在一边,当所有用以勾画出“人类”这个定义的标志都不复存在,这群人,不,这群家伙应该被称作什么呢?
法师,他们是法师,不是人类、不是鬼神,就是法师。
最初成为法师的时候,法芙娜其实并不明白法师是什么,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毫无魔法天分的自己会成为法师,但后来,随着某个异界的灵魂成功在这个世界降世,那是十三年前吧,也就是法芙娜成为法师学徒的第二年,她的老师阿雷斯塔圣魔导师这样跟她说道。
“你不需要施展魔法,法芙娜,你在未来的职责是担当我们在表世界的代表,就像你的父亲一样。”
“可那不是男孩子才能做的吗?”
七岁的法芙娜这样问道,苦闷的小脸上有些期待,更多的则是忐忑不安。
虽然在法师们看来她属于资质鲁钝的一类人,但在表世界的人们眼里却已经是怪物了,她的哥哥姐姐们没一个喜欢她,“做得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媳妇”,父亲的位置怎么可能会属于她呢?
“不,法芙娜,在法师眼里,男女是没有意义的。”
阿雷斯塔这样回答,当时的她并不明白,直到得知自己将要嫁给拉里埃家族不成器的次子之后,她才恍然导师那句话的含义。
法芙娜确实将会成为法师们在表世界的代表,但却不是和她父亲一样的代表,她的父亲是代表法师去治理联合省的商业贵族,而她则将代表法师们前往“真理之子”的身边,握紧这把钥匙,打开未来之门。
——我们的时代,就要来了。
法芙娜在心里暗暗重复着导师的告诫,裹紧了浅蓝色的丝纱披肩,一步步走向喧闹的宴会大厅,在那里,她的父亲、她的兄弟、她未来的丈夫正在等着她。
“您可真有福气,库尔姆勋爵阁下!”
宴会场里,一位腰围与身高等长的商人正对着库尔姆大放厥词。
“法芙娜小姐可是我们南方人的公主、联合省的女王,您居然能娶到家里,实在太让我高兴了,向您致敬!”
身材不高的谢顶商人伸出圆滚滚的手指,握在手里的高脚杯的整只脚都看不到了,从他满面红光来看已经喝了不少,但他的兴致依然很高,在找不到和他拼酒的人之后干脆跑到库尔姆这里来了。
“您太客气了。”
库尔姆勉强的笑着,苦着脸寻找逃走的借口。
这位大叔也不看看自己拼酒的对象是谁,他少说也比库尔姆大了两轮,居然一直抓着库尔姆不放,这都喝了三杯了还没完,虽说这个世界的所谓酒类度数不高,但仅仅十三岁的库尔姆显然也吃不消了。
“不!我没客气!”
大叔突然认真的说道,唬得库尔姆哑口无言,随即,从侍者手里抢过一整瓶酒灌下去的大叔双目发红,涕泪四流的向库尔姆倾诉衷肠。
“您不知道,我是真的很高兴啊!想我法拉利当年也是……玉树临风老帅哥一枚,不说风靡全城群芳追随吧,那至少也是百花丛中游刃有余,在整个帝国,提起呢绒大王法拉利谁不竖起大拇指?连大荒原的兽人蛮子都知道我的大名!”
名为法拉利的谢顶商人深情缅怀自己光辉的过去,没注意到从他身边经过的人们全都退避三舍,除了被他抓住实在走不掉的库尔姆之外,他身边半径二十尺内已经没人了。
“可自从法芙娜小姐来了之后,我就没过一天好日子!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比男人更男人的女人呢?怎么会呢?无论我怎么拼命,无论我用尽什么手段,连下三滥的鬼蜮伎俩都用上了,可还是输的一塌糊涂,心血、汗水、执着、骄傲全都被践踏在地上,每天夜里我都咬牙切齿的抱头痛哭,在梦里狠狠的把她压在下面,可睡醒了之后,还得恬着嘴脸跪在下面舔她的脚趾头,这是人过的日子吗,这是狗过的日子!”
法拉利嚎啕大哭,就在库尔姆满头大汗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他的时候,下一刻,随手抹了把脸的法拉利就变出一张红光满面的笑脸,要不是还有些泪痕没擦干净,库尔姆都以为自己刚才看错了,这变脸的功夫真是练到家了。
“感谢伟大的光辉神!那个母夜叉终于要走了,在此,我代表联合省上下无数被欺压凌虐的男同胞向您表示诚挚的谢意!千万管好那个灾星,千万别让她再出来害人了!”
法拉利张开双臂,情深意重的说道,左右望去,却发现理应当站出来响应他的无数男同胞们却个个装聋作哑,让他有些下不来台,更有甚者,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死党还露出悲悯的眼神,让酒精中毒的法拉利莫名其妙。
——怎么了?
头脑有些昏沉沉的法拉利想不明白,但下一刻,他就不用想也明白了,一阵熟悉的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板的清脆回响在空气中回荡,震慑着在场每一个男同胞脆弱的心灵,刚刚还满面红光大放厥词的法拉利顿时脸色惨白张口结舌,整个人都僵住了。
“法拉利先生,您说的灾星是谁呢?”
一个并不响亮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却仿佛巨大的攻城锤狠狠撞击着法拉利幼小的心灵,圆滚滚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仿佛见了猫的耗子一样,就在他全力驱动昏沉沉的大脑苦思冥想该怎么跪地求饶的时候,突然,他看到了绿洲。
“阁下!我来给您介绍,这位就是我们联合省最娇贵的鲜花法芙娜小——啊!”
瞬间变脸的法拉利一脸热忱的向库尔姆介绍道,但没等他的话说完,就整个人蜷缩着化作圆球呼啸着砸进门外的喷水池,凄厉的惨叫声让在场的每一个男性都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连正走过来的拉姆斯都一脸震惊的停住了脚步。
“晚上好,勋爵阁下。”
法芙娜收回伸出去的脚,若无其事的对库尔姆说道,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无论是某个胖子对她的恶意诋毁还是她不顾礼仪奋起一脚露出修长白皙的小腿,她都好像忘记了,现场的人们也配合的转过头,好像真的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除了,站在她面前的库尔姆。
“晚上好,法芙娜小姐。”
库尔姆冷汗直冒,故作淡定的打着招呼。
法拉利少说也有三百磅重吧,从这里到门外的水池目测至少有两百英尺,就算一向以勇力自诩的大哥也未必能踹得动,这位法芙娜小姐居然穿着高跟鞋就把人踢飞了,从她的反应来看似乎踢飞的不是三百磅的胖子而是三磅的石头一样,不,即使是三磅的石头要踢飞这么远,反作用力也不是小巧的高跟鞋能够承受的,更别说这位小姐怎么看都算纤细的小腿了,她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呢?
——果然,物理定律对于法师是不成立的吗?
这样的话,他婚后的日子可不见得比那个叫法拉利的胖子好多少了。
“要出去走走吗,阁下?”
法芙娜靠近一步,在库尔姆的耳边说道,清冷的声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库尔姆也没打算拒绝,因为在最后,女孩说了这样一句话。
“您一定有很多疑问吧,我们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