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尔姆随着车队到达阿姆斯特丹的时候，年轮已经从三月末走到了五月初，虽然一路上的风光已经让他对南方的富足有所预计，但这座港口城市的雄伟依然让他惊叹不已。
“居然有这么大的城市？”
看着护海堤与巨石城墙包围而成的巨大城堡，库尔姆对于这个世界的生产力感到意外，他面前的城墙有九十英尺以上的高度，光是这面城墙就需要开凿、运输、垒砌数百万吨的巨石，整个城市的外墙巨石用量恐怕不下于两千万吨，如果加上城外延伸到海中的码头、城内至少也有三层的地下结构的话，整个城市土石方很可能会达到上亿吨，这真的是中世纪的生产力能够负荷的吗？
古埃及的金字塔如何修建的库尔姆并不清楚，但古埃及至少有几千万的人口作为基础，而联合省七省加在一起也只有九百万人口，显然不可能都来修建这座城市，能动员十万人力修城就不错了，那么，他们是怎么建造这座城市的？
“北方自然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城市，但在我们南方这不算什么，因为我们有这个。”
出城迎接库尔姆的詹姆斯指着自己的脑袋自得的说道，惹得拉姆斯不悦的转过头去，连库尔姆也不满的皱起眉头，让沉浸在快意中的詹姆斯稍稍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转而耐心的介绍自己所在的城市。
“其实，建造这座城市只用了二百人，这二百人只用了三个月就完成了全部建造工作。”
詹姆斯一脸崇拜的说道，他的话让库尔姆有些不解，但下一刻，库尔姆就明白了。
“他们是法师，这是一座属于法师的城市。”
其实，詹姆斯所说的头脑并不是说自己有多聪明，而是指法师们的智慧与力量，对于普通人来说建造这么一座巨大的城市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对于法师们而言也只是有些麻烦而已，虽然神秘侧的法师们其名不彰，但要说真正的力量，他们可不是空有蛮力的骑士能够相提并论的。
阿姆斯特丹最初并不是一座繁华的港口城市，而是七座法师塔联合而成的魔法学院，出于魔法研究的考虑，法师们依山连海建造了巨大的堡垒，植物园、养殖场、海底洞窟、实验室、演习场以及法师们、学徒们的居所都囊括其中，后来，一些出海远航的商人选择了没有海盗敢于袭击的这里作为落脚点，随着法师们转向神秘主义，商人走上前台成为这座城市明面上的主人，以至于人们渐渐遗忘了这座城市真正的主宰者是谁，然而，站在詹姆斯这个层次的人却不可能遗忘这些，就像他的父亲告诫他的一样，威风八面的联合省商业贵族只是法师们放在台前的代理人而已。
“人类赖以统治世界的不是蛮力而是智慧，否则兽人蛮子比我们更适合成为世界的主人，智慧才是真正的力量，您说呢，拉姆斯上校？”
詹姆斯扭头问道。
孔武有力、头脑简单、喜怒形于色，他可爱的妹妹的丈夫的哥哥真是一点都不可爱，活脱脱就是北方骑士的形象代言人，也是詹姆斯平日里最鄙视的人，尽管知道今天这个日子不适合争吵，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和你们这些半开化的蛮子相比，我们才是人类真正的代表。
他的话里传达着这样的意思。
“是吗？”
拉姆斯从鼻孔里冷哼一声，不紧不慢的反问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南方人的东大门是我们北方人在镇守，要不我们撤回来，让阁下您用自己的智慧去打败兽人蛮子？”
拉姆斯戏谑的话语在空气里传开，身后的随从们顿时发出一阵恶意的哄笑，惹得跟随詹姆斯而来的随从们怒目而视，他们的主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色涨红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就在库尔姆担心要闹翻的时候，自己的大舅哥突然深吸口气，转瞬间就变成了一张春风和煦的笑脸。
“父亲和妹妹该等急了，我们赶快走吧，库尔姆。”
詹姆斯微笑着说道，好像刚才那个被气得不行的家伙不是他一样，他的随从们显然对此毫不意外，反倒是言词上占了便宜的拉姆斯一脸呆滞，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强。”
好半天，拉姆斯嘴里才蹦出这个一个字来。
他爹总是骂他有勇无谋、缺乏自制力，原本拉姆斯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军营里的人都跟他一个样，实在看不出他自己哪里不对，但现在，他明白了，跟自己弟弟的妻子的哥哥相比，自己驾驭情绪的能力差的实在太远了。
“没关系，大哥，你是军人，他是商人，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如果你能像他这样自我驾驭的话，老爹军部副大臣的位置就该让你来坐了。”
库尔姆拍拍拉姆斯的肩膀，安慰着说道。
商人重利，玩弄起场面上的虚伪做作的手段要比固执傲慢的贵族们强得多，更别说一向脑子里缺根筋的军人了，大哥跟他比这个，这不等于让飞鹰下海去跟剑鱼比游泳吗？输了理所当然，赢了反倒怪了。
接下来的行程就顺畅多了，一路上，詹姆斯熟络热忱的向来自北方的客人们介绍着阿姆斯特丹的风土人情、掌故传说，看得出，他是一个很成功的商人，路过的每一家商铺都有人向他表示祝贺，而他一边得体的回谢同行们的好意，一边指挥着数百人的车队不紧不慢的在人潮涌动的闹市区前进，一边也没有冷落身边好奇的四处观望的库尔姆，看到贡格尼尔家族城堡的时候，拉姆斯突然发出一声感慨。
“四十七分三十秒。”
“哈？”
库尔姆愣了一下，随即才想起进入城门的时候詹姆斯似乎说过一句“从这里到家族城堡大约需要五十分钟”，当时库尔姆并没有在意，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让北方的客人们对接下来的行程有个心理准备，现在看来，他那会儿就已经对整个车队的规模、速度、马夫与仆人们的素质做出准确判断了吧。
“即使是我手下的兵，也很难把时间掐到如此细致的地步，如果指挥的是完全陌生的部队，多花一倍的时间都很正常……这个人，不简单。”
拉姆斯自愧不如，这份掌控力与观察力，放在军队里可是优秀将领乃至统帅的必备素质，只可惜，他是个商人，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在战场上展露才华了。
“……确实。”
库尔姆赞同的点点头。
商场如战场，如果一个人能够成为一个成功的大商人，那么，他距离成为一位优秀的将军也就不远了。
“不，您过奖了，拉里埃上校。”
就在此时，一位穿着金丝长袍的老人走过来说道，詹姆斯恭敬的跟在后面，老人一身金灿灿的长袍在阳光照耀下尤为光彩夺目，霎时间，周围上千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而他显然颇为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一路走来，竟让库尔姆产生一种想要退避的错觉。
“詹姆斯还不成器，当不得上校如此抬举，您这样的优秀军官才是真正的帝国栋梁，我们这些商人也是靠着你们的保护才得享富贵，向帝国的英雄致敬！”
老人敬了一个并不规范的军礼，跟在他身后的下人们也迅速学着敬礼，随后，聚在这里的无数路人也跟着向处在人群中央的拉姆斯敬礼。
“向帝国的英雄致敬！”
人们激越高昂的呼喊着，虽然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向谁致敬，但现场上千人的情绪却在呼喊声中迅速升温，连带着拉里埃家族的下人们也激动起来，拉姆斯被这种火热的气氛感染，几乎有些摸不着北了。
——苦守边关、征战沙场所为何事？不就是这句“向帝国的英雄致敬”吗？
此时此刻，拉姆斯完全忘记了自己对南方人的偏见，也忘记了不久前在城门口詹姆斯戏谑的嘲笑，甚至忘记了自己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红光满面的他沉浸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在这个时候，无论南方人还是北方人，他们都是同样的人类，流着同样滚烫的鲜血，站在同一面旗帜下、向同一位陛下效忠，他们，是一样的。
在人们的热情稍稍降温之后，老人的目光转向一边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库尔姆，显然，库尔姆的冷静让他有些意外，因为现场除了操纵气氛的他之外，就连跟在身后的詹姆斯都已经沉迷其中了，在万千喧嚣中恬然自安，他也是商战二十年才磨砺出来，这个仅仅十三岁的孩子居然也能做到，该说，不愧是大法师们都另眼相看的人物吗？
“法芙娜就交给你了，年轻人，别让我们失望。”
老人这样说道，心里闪过阿雷斯塔圣魔导师告诫他的一句话。
——我们的时代就要来了，而他是打开大门的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