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奕长公主到底没来得及赶上腊八节,不过也只有两三天的时间了,曲台宫的修缮进度却极不如人意,这是因为雪越来越大的缘故,帝都各大望族里常用的匠人都被抽调过来,沈淑妃急得几乎没抓狂,差不多是白天都待在了曲台宫,倒把许多事情丢给德妃去处理。
德妃乍接手这许多宫务,也忙了个天昏地暗,偏偏她还要认真查着慧妃之事,这天起早来给太后请安与道贺,脸色都憔悴了不少,反而她带来的甘美,从前在许氏身边时的谨慎胆怯去了不少,身姿挺拔矫健,显露出少年人与天潢贵胄应有的气势来。
因曲台宫之事,加上光奕长公主没法赶至,太后有意取消今年腊八的命妇觐见,长泰却是考虑到了太后的身体,过几天光奕长公主归来,前朝后宫,想不热闹都难,他虽然有意要把皇后放出来主持,可许多场合到底还是要太后去镇一镇,生怕累坏了嘉懿,所以太后和长泰一商议,都觉得腊八只吩咐尚食局那边做好了腊八粥,着内侍分赐六宫和诸臣就是了。
因此今年格外的不热闹。
“德妃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早?小四也过来了?”太后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甘美,才道。
甘美对这个从小对自己不冷不热的祖母到底有些惧怕,被她这么一看,原本在德妃膝下才养出的几分昂然立刻有点缩了回去,德妃看得心疼,脸上笑容也有点影响,道:“太后吩咐妃妾彻查慧妃动了胎气之事,妃妾侥幸,在齐嬷嬷的协助下,却有了些眉目,因此来向太后禀告,至于美儿,却是他前几日功课紧,未曾得闲给太后请安,今儿缠着妃妾要一起来给太后道个贺呢!”
“不过是个腊八……”太后有点意兴阑珊,“年年都要过的,有什么好希奇的?早先还以为光奕能够赶回来一起,倒是存了个心思,哀家上了年纪,到底是没那精神头了,这些东西以后能免就免吧。”
德妃赶紧道:“太后说的这是什么话?太后哪里就上了年纪?寿安郡太夫人如今都还不要人扶着出入呢,说句大不敬的,太后论着年纪,哪儿能占个老字?可不正是壮年?”说着又故意作出委屈的模样嗔道,“妃妾却是听出太后方才的意思了,太后定然是因为光奕长公主没能来过这个节的缘故,长公主当年是太后亲自调教的,又远嫁多年,怨不得太后疼她,可怜妃妾们却这般被太后忘记到了九霄云外,真真是委屈的紧!”
太后扑哧一笑:“当着小四的面,你竟也能说得出做得出,还赖着小四叫你母妃听你教导,合着你就不怕日后教导出一个比你还要赖皮的皇子?到时候只看澂嫔和你拼命吧!”
德妃听出太后这话里似乎有默认甘美养在她身边的意思,倒有点欣喜,越发撒娇道;“只要太后疼妃妾,妃妾随时都能这般儿赖皮,美儿学了去,也是指着妃妾疼他,做母妃的疼孩子,那也是应该的,妃妾可不觉得不好意思。”
德妃假装没听到太后提到澂嫔,太后却偏偏要继续说下去:“算起来荣寿到昭华宫也有好些天了吧?到底如何了?哀家就这么一个孙女,她年纪又小,若再不带来看看,只怕都要不认识哀家了。”
“太后这话可说错了。”德妃笑着道,“公主可也惦记您惦记的紧,这不,澂嫔今儿寻妃妾传了太医替公主诊脉,若是大好了,澂嫔替公主装束好了就要过来请安呢。”
“是么?”太后一喜,德妃讪讪道:“自然是真的……太后,慧妃的事……”
德妃今日来,除了节日的缘故,其实主要就是为了汇报慧妃之事,方才哄太后欢喜不过是顺带,如今淑妃一门心思扑在了曲台宫上,大有恨不得亲自下场去动手的意思,其他事情一件件堆积如山,德妃可不比从前有那个工夫在这里陪着太后慢慢磨牙,故此寻到个机会就提了出来。
太后哦了一声:“险些忘了!你说罢。”
德妃看了看旁边比她才早来一小步的苏如绘等人,三人立刻识趣的告退。
出了德泰殿,照例到东暖阁里暂坐,三人刚刚坐下,就听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才关上的暖阁门又被推开,和着寒风露出一张脸,扫了眼暖阁内,人也跟着跨了进来。
三人忙起身行礼:“五殿下!”
却是甘沛。
甘沛过了年就快十岁了,男子身量本就高挑些,如今比苏如绘和周意儿也矮不了多少,甚至和丹朱差不多,穿着玄狐裘,踩着登云履,清脆的说了个免字,问道:“我听殿外的姑姑说德母妃正在与太后说些事儿,里面没有旁的人吗?”
他这么一问,三人倒是醒悟了过来,苏如绘和丹朱也罢了,周意儿是他的表姐,又怎么会不告诉他:“四殿下是随德妃娘娘过来的,刚才我们告退,四殿下他……”说到这里,周意儿迟疑了一下,问另外两人,“四殿下好象没出来?”
苏如绘心里记挂着昨天和张眷闹翻的事情该怎么交代,却没注意,所以是丹朱开口,也不大确定道:“这……好像是吧?”
甘沛脸色顿时沉了沉,丹朱细声问他:“殿下是一个人来的吗?太子和其他皇子可也是这会要过来?”
“到底是个节,虽然皇祖母与父皇都说今年免了许多繁缛,但总要来闹一闹皇祖母。”甘沛随口道,“你们可知道德母妃与皇祖母说的是什么事?怎么你们都出来了,四哥还留在里面?”
苏如绘其实也觉得奇怪,德妃与太后说的是慧妃动了胎气的事情,这事必定是牵扯到宫闱阴私,加上又是妊娠之事,未出阁的女儿家听了,又是节下,到底晦气,可甘美怎么说也是个皇子,这些事情,也不是他好听的。
周意儿已经把自己说的在告诉他:“德妃娘娘是来禀告上回慧妃娘娘动了胎气一事的,说是已经查到了些眉目。”
“没有别的事吗?”
“没有。”
甘沛皱了皱眉,暖阁里气氛正有点尴尬,外面又传来脚步声,却是太子和楚王、甘棠一起到了。
“五弟来得这样早!”一进来,甘棠一边让人替自己解裘衣,一边笑眯眯的招呼道。
苏如绘三人忙不迭的上前行礼,都被免了。
周意儿又回答了次刚才的问题,太子究竟比甘沛镇定许多,闻言笑道:“有道是母为儿胆,从前小四跟着澂母妃身边,澂母妃人是极好的,只是性情柔善,教导公主倒是恰好,教导小四,却似乎嫌过柔了,如今小四换到德母妃膝下,不过短短数日,倒是越发出彩了。”
甘沛撇嘴不语,甘棠笑眯眯的也不接话,甘然便开口接道:“德母妃乃武将之女,确实比澂母妃飒爽些。”
“皇兄,不知光奕皇姑行程到了什么地方?”甘棠岔开了话题。
几人中,太子身份最高,年纪也最长,十二岁上殿议政,如今许多不大紧要的折子长泰已经让他独自去批了,因此可以提前看到许多消息,包括这回光奕长公主沿途的驿报。
太子听了,叹道:“两个时辰前的消息,栾城大雪盈尺,难以行进,而且孤忽在前几天骑马时不小心摔了一下,皇姑担心他,所以想要在栾城暂留几日,寻个好点的大夫替孤忽看了,再等人把官道雪清一清再走。”
甘棠暗替自己母妃松了口气,苏如绘三人不比皇子在前朝知道的多,丹朱晓得太子一向和气,便好奇的问道:“孤忽是谁?长公主为何要等他?”
太子温和的笑了笑:“是述平最宠爱的一个儿子,这回也跟着过来了。”
“不是长公主所出?”丹朱听太子这么说,也有点明白了。
“孤忽只比皇姑小四岁。”甘然轻声道,“他的母亲是述平从前的那位阏氏,那阏氏已经在皇姑嫁过去的第三年去世了,述平就把他放到皇姑名下,因此也算是皇姑的儿子。”
苏如绘三人都微微皱眉,才小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