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三殿下素来没注意过,也难怪要怨咱们小公主了。”周意儿含笑说道,见太后、澂嫔都看过来,忙欠了欠身。
甘棠目光一闪,淡笑道:“哦?我没注意到什么?”
“殿下不知,荣寿公主聪慧着呢,别瞧公主年纪不大,可是晓得自己喜欢什么了。”周意儿笑吟吟的把手一指,“要说这还是前两回咱们陪着公主玩耍时发现的,公主喜欢艳色,不喜淡色,三殿下今儿穿的青衫固然风流,可是公主还是小女孩儿,却是更喜欢鲜色的,前两回瀣儿姐姐想抱公主,公主都撇了不要反而要如绘抱,咱们原本还以为是如绘与公主特别有缘些,后来才晓得是这个缘故。”
苏如绘刚才暗中给她使眼色,叫她出面解围,想着周意儿与甘棠一向有旧怨了,这个机会踩一踩甘棠,又能给甘美、澂嫔还有荣寿公主卖个人情,她该不会放过,却没想到周意儿居然还要带自己一笔,只得出来轻笑着道:“帝都这些年都是风行着素雅的,我却是个俗人,再者,那些清淡的颜色,瀣儿姐姐生得美貌艳丽,穿起来只觉浓淡得宜,我却是不成的,只能继续俗气下去。”
“丹朱记得小时候也是很喜欢艳色的。”丹朱郡主跟着说了一句。
便听沈子佩脆生生的道:“臣女听说,小孩子总是喜欢鲜艳之色,三殿下只惦记着公主吃食上要格外留意,却没想到公主年纪还小,淡青色固然风流,但公主这会还是喜欢喜气些的颜色呢。”她毕竟是暂居宫中,还是因为沈淑妃的缘故,所以在太后面前说话就不如周意儿等人随便,即使不是对着太后说的,也要自称为臣女。
周意儿面色僵了僵,觉得沈子佩实在太可恶了。她偏过头来看了眼苏如绘,指望她出面驳回去,苏如绘朝她摇了摇头,示意这会不便说话。
沈子佩提起了刚才荣寿公主进殿想拿酥饼之事,叫众人想起来这位三殿下对妹妹的用心,连一块酥饼也是分外上心的,刚才的话就只是哥哥打趣妹妹,又还能说什么?最重要的是,太后是绝对不希望她的孙子孙女之间有罅隙的。所以沈子佩这话说的正好。
果然甘棠得了这么一个台阶,也明白过来,徉作委屈的一叹道:“原本还想让妹妹愧疚一下,却没想到妹妹才与几位小姐玩耍过几回,倒是得了一群臂助,做哥哥的才想着欺负妹妹一下,竟有一群人出来护着了,不愧是咱们家的公主,到底是人见人爱的。”
“你这猴儿,你妹妹才多大?净想着要欺负她了。这会可知道了罢?别瞧荣寿年纪小,满宫里喜欢她的可多了去了,哀家膝下这几个,可都疼着呢,休想欺荣寿这会还不怎么懂事!”太后目光从各人身上溜过,淡淡一笑,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
甘棠的眼神却放到了甘美身上:“四弟身上这件锦袍确实色泽艳丽,若非颜色旧了些,倒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看向了甘美。
甘美年十三,身量已经开始颀长,此刻穿的是一件云锦裁成的常服,作比明黄略黯一丝的颜色,上面织着明明暗暗的祥云,衣襟、袖口,各刺了雷纹,花纹与样式都十分简单,腰间束着一条玉带,下面还挂了一个小小的荷包,只是衣服比甘美人要长,因此袖口格外卷了两道,下摆也掖起了一些,塞在靴子里头。
大雍这一代皇子容貌都是不俗,这会仔细看起来,竟觉得太子温雅、楚王恣意、甘棠英挺,除了小的两位皇子还没长开外,刚刚长开些的甘美,却是最丰神俊朗的一个。
甘美肌肤如玉,眉梢上扬入鬓,瞳孔黑如点漆,鼻梁高挺,薄唇若染朱,若非他时常神情木讷,性格静默,单凭这副长相,实在是想不出彩都难,即使此刻身上衣服明显不合身,神态略显呆板,却依旧透露出一种玉树皎皎、临于风前的气度来。
殿上几人平时本就对这位殿下见的不多,这会或多或少都露出一丝惊讶,许氏虽然算不得难看,可也只是清秀而已,也不知道是怎生生出了这等俊秀的皇子,竟连周后出的太子、淑妃亲生的甘棠都压了下去。就是甘然的生母出身低贱,但位低能够承宠,容貌自不必说,只说俊秀,却也逊色三分。
周意儿转过头来,借着喝茶之际俯在苏如绘耳畔道:“直如霍七!”
“嘘!”苏如绘示意她噤声,心里也觉得单论容貌,甘美才是最适合霍七的皇子。
“这衣服确实像是见过,是哪来的?”甘棠那么一说,太后也有些疑惑,问道。
殿下李光有些紧张,跪下才道:“回太后的话,方才四殿下里衣外衣都能拧出水来,奴才们一时无暇去倚晴斋取殿下的衣物,德泰殿也没有准备皇子们的服饰,因此奴才斗胆,取了陛下早先的一套旧衣,想着只是常服,与殿下暂且换上。”
太后还没说什么,澂嫔已经变了脸色:“太后,嫔妾和四殿下并不知晓……”
“行了!”太后有点意兴阑珊,“不就是一套旧衣么?李光也说了,是皇帝从前的常服,儿子因事穿一穿父亲的旧衣,这也没什么,哀家的仪元,像荣寿这么大时,也常趁哀家小憩,翻哀家的华服出来披上……”太后说着,目光禁不住落到荣寿身上,悠悠一叹。
听到仪元长公主之名,殿中顿时肃然,太后平生只有一子一女,仪元长公主是太后长女,也是长泰唯一的亲姐姐,深得太后与先帝宠爱,但为了长泰帝位稳固,在长泰刚刚登基、才三岁的时候就匆忙嫁去了秋狄,时年才和甘美现在同岁,还未及笄,自此母女天人永隔,一直到长泰廿六年,秋狄左单于衰老而死,长公主拒嫁原本称其为母的继单于,选择殉葬,都没能再见一面。
此事是嘉懿与长泰心底最深的痛楚,虽然长泰廿六年,仪元长公主尸骨未寒,大雍又册了骠骑大将军周子南之女周青燃为光奕长公主,继续下降秋狄,但谁都知道,嘉懿母子迟早要为仪元长公主讨回这笔血债!
“太后说的是,奴婢瞧四殿下穿着陛下昔年的旧衣,却与陛下少年时很有几分相似呢。”齐云惟恐太后触动伤怀,连忙转开话题,笑着说道,“太后看四殿下的眉毛眼睛,奴婢方才仔细一望,险些就以为是陛下在眼前,只是四殿下的脸型、鼻子和嘴巴像了澂嫔娘娘,若不是见过陛下少年时,倒是难以分出来。”
她这么一说,澂嫔顿时大为感激,满殿的人也松了口气,虽然天象的事情被禁了口,距离长泰三十三年也只得两个月不到,可是太后前两天刚刚小病了一场,若这会被引动对仪元长公主之殇的哀痛病倒,这会在殿里的人,必定要被长泰记恨上。
太后听了齐云的话,也认真看了几眼,摇头道:“齐云你说的不对,甘美最像皇帝少年时的还是他的鬓角,才是真正与皇帝少年一个模样,眉毛眼睛虽然像,但皇帝年少时比他要锐气些!”这么说着,太后的语气顿时柔软下来,鼓励的看了眼甘美,“你这孩子从小就是太静默了点,也是澂嫔拘束的紧,其实少年人还是活泼些的好,不仅性子,对身体强健也有好处。开春后进了嘉木宫,与甘然、甘棠他们一起住着,可要好好学一学楚王,甘棠就算了,这猴儿太皮,淑妃每每拿他没办法,几回哭到哀家面前来!哀家可不想再多一个澂嫔。”
“皇祖母这般当着四弟的面说孙儿,孙儿以后在弟弟面前可还怎么做兄长?”甘棠听了笑嘻嘻的抱怨道。
太后嗔他道:“哀家偏要这么说,免得好好的兄弟给你带坏了!”
澂嫔感激不尽的看了眼在太后身后微笑的齐云,带着一丝呜咽跪下替甘美谢恩:“多谢太后提点,嫔妾一定不再拘束四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