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众人只顾着担心甘沛伤势,忙不迭的心疼,此刻听了陈太医的话,齐齐放下了心,太后、长泰与甘霖的脸色便是一沉!
甘沛原本靠着太后怀里正自撒娇,此刻见势不妙,连忙抱着太后不撒手,甜言蜜语的叫了一堆皇祖母疼我,死活要太后替他做主,不让长泰与甘霖罚他。太后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欲要板脸,然而瞧着孙儿可怜兮兮的模样,委实狠不起心来推开他,只得正了正脸色,厉声道:“说一说,你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发问,长泰与甘霖也只能瞪了眼甘沛,一起听他解释。
“这不关瀣儿姐姐的事,太后千万别怪她!”甘沛一张口,便让殿中人都是一惊,苏如绘四顾,发现霍清瀣却不在此处,只听甘沛忽闪着眼睛道,“孙儿方才负气奔出殿去,路上先遇见了如绘姐姐……”
苏如绘不待太后发问,连忙越众而出,跪倒道:“臣女……”
“先听甘沛说!”太后一摆手让她起来,甘沛遂继续道:“如绘姐姐劝了孙儿几句,孙儿当时正在气头上,什么也不想听,便随意择了个方向跑去,结果就跑到了彩明轩。”
“然后遇见了瀣儿?你从假山上摔下来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太后连忙问道。
甘沛苦着脸道:“孙儿到得彩明轩外,本欲进去,谁知却听见彩明轩里两个姑姑说话,一时好奇听了个壁脚,却是她们在说瀣儿姐姐最喜欢的纸鸢不晓得飞到哪里去了,瀣儿姐姐心里不痛快,正要拿她们动宫规!孙儿见瀣儿姐姐那里有事,便琢磨着先退下,谁知道往回走了几步,抬头就看到前面假山上红红翠翠,仿佛有只纸鸢在上面,想着可能是瀣儿姐姐的,就想上去取了还给她,哪知刚爬上去就不小心摔下来了!”
“有道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太后生气道,“你身为堂堂龙子皇孙,也是开了蒙的人了,却如此顽劣!实在太叫哀家失望了!”
甘沛闻言连忙讨好道:“皇祖母息怒,孙儿知道错了,孙儿以后定然不敢了,皇祖母,您就瞧在孙儿今儿摔的这一次的份上,饶过了孙儿罢!”
太后心头发恨,松开他,对长泰道:“皇帝,你的儿子,你自己管教罢!”
“都是儿臣平日忙于政事,没教导好他。”长泰先请罪,继而扫了眼甘沛,脸色一沉,“给朕禁足未央宫!抄写孝经、礼记各百遍!”
甘沛闻言哀嚎一声,抓着太后的袖子大声道:“皇祖母,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太后被他气乐了:“哀家看你母后把你疼得厉害,这么轻的惩罚你就叫成这个样子?你要不要看一看你的兄长们若做下这等事会领什么罚?”
“皇祖母……”甘沛还待撒娇,只听外面已经禀告进来,说是皇后到了。
听说周皇后赶来,甘霖警告的瞪了眼弟弟,甘沛顿时脸色大变,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大声道:“父皇处置公允,儿臣遵旨!”
太后、长泰,都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怕周皇后,若不是他是周皇后亲生之子,看这模样只怕要怀疑周皇后亏待了他。却见周皇后一身常服,显然是知道消息后连衣服也没换就匆忙坐了步辇过来,进殿后,却还惦记着仪容端庄的给太后、长泰分别见礼,又对欲给她行礼的人匆忙道了个“免”字,这才急急道:“母后、陛下,甘沛……”
周皇后抬眼看到甘沛好好的靠在太后身边,这才松了口气,接下来的话也变成了:“甘沛是不是又惹事了?”
“母后……”甘沛拖长声调欲撒娇混过去,周皇后却转过脸去开始请罪:“都是臣媳教导无方,还请母后责罚!”
太后对皇孙们一向就要纵容许多,只是淡淡对甘沛道:“你做错了事,却连累你母后巴巴赶来告罪,一路上还担心着你,瞧着钗环都不齐……你天天儿靠在你父皇你母后怀里撒娇,跟着上书房的老师读书,也哄着哀家说要做个孝顺的皇子,天可怜见,可就是这么孝顺你母后的么?”
甘沛原本眼珠滴溜溜转着想着托词,被太后这么一说却脸色一变,甘霖见状,惟恐幼弟应对失当,连忙上前打圆场:“皇祖母教训的是,此事与母后无关,却是孙儿未能尽长兄之责,未及时提点弟弟,甘沛年纪尚小,许多道理不能明白,孙儿以后一定好生提醒弟弟,再不使皇祖母、并父皇母后操心!”
太子一向谦恭有礼、敏而好学,太后与长泰自是要给他面子,太后听了便不再做声,长泰也是顺着甘霖的话训斥几句,便让白白惊吓一场的周皇后带甘沛回未央宫开始禁足。
接着太后留了长泰用膳,吩咐其他人自便,苏如绘便与丹朱郡主一起告退出来。丹朱郡主悄悄对苏如绘道:“姐姐刚才是从东北角那桃林里来的么?”
“是呢,郡主怎么知道的?”苏如绘好奇的问道,说着低头嗅了嗅衣裳,发觉在林中待的时间不长,并未染上桃花盛开的甜香,丹朱郡主嘻嘻一笑,踮起脚来,伸手从她鬓发上拈下一瓣粉红色的桃瓣,笑着道:“喏,这不是告诉丹朱了么?”
“郡主也去过那里么?”苏如绘这才明白过来,笑着接过花瓣随手捏进袖子里,道,“若不是亲自去看,还真不相信仁寿宫里居然会有那么一片桃林,云蒸霞蔚,比起上林苑的杏林却是丝毫不让。”
丹朱郡主道:“是啊,丹朱听嬷嬷说过,那片桃林是敬肃太后时栽下的,据说敬肃太后是很喜欢桃花的呢。”
“哦?敬肃太后?”苏如绘知道敬肃太后,那是前朝隆和帝的嫡母,隆和帝生母早逝,由皇后抚养长大,后以嫡子身份继承大统,待嫡母极为孝敬,曾为敬肃太后几次大修仁寿宫,自己却住着年久失修的宣明宫。
苏如绘自是未曾见过这位太后,她只从史书上略听过几耳,敬肃太后端静贞懿、仁善宽柔——但即使是宽柔的敬肃太后,亦亲自同意了隆和八年的清宫案。
“太后娘娘喜欢辛夷,姐姐看到了么,德泰殿附近全是辛夷,以前好像都是桃花呢。”丹朱郡主一边走一边和她絮絮道,“后来太后娘娘都移到东北角那里去了,上回丹朱画桃花时,嫌上林苑里没有好的,身边嬷嬷说早先德泰殿外有株千叶碧桃,移到了东北桃林里,丹朱特意去找了一回才看到,那花开得可真好!”
苏如绘忍不住取笑道:“郡主真是见一个爱一个,前几天赏花会上还巴巴的求了太后赐了你一株垂丝海棠,这会儿又惦记起了千叶碧桃!”
“丹朱也没说只喜欢海棠呀!”丹朱分辩道,“海棠有海棠的美,桃花有桃花的美,这两个丹朱都喜欢!”
“郡主为何不请太后再将那株千叶碧桃赐你?”苏如绘笑着打趣,“郡主的小院子里,如今已经可以做一个花圃了罢?”
丹朱郡主喜爱花草,两年前为着方便她伺弄花草之物,太后特意把德泰殿附近的停芳园赐了她住,停芳园里不仅本就种了许多奇花异草,而且还有偌大的后院,可以任凭丹朱发挥。这两年来丹朱郡主见到喜欢的花草总是忍不住讨要,太后也每每允了她,譬如上回那株垂丝海棠,便是苏如绘不肯替丹朱郡主赋诗,太后调笑几句必然也是要给她的。
如今停芳园里草木葳蕤,怕是六宫之中也是难得见到的繁盛,不过丹朱郡主显然又看中了新的,闻言有些沮丧道:“丹朱本想提的,可是楚王殿下告诉丹朱,那千叶碧桃不易存活,从德泰殿外移动到东北角已经伤了元气,连续好几年不开花,伺候桃林的宫人费了许多心机才让它恢复过来,若是再移到停芳园,怕是会死的。”
“楚王?”苏如绘一怔,才反应过来是甘然,笑道,“楚王殿下怎么知道这么多?千叶碧桃移到东北角去时殿下也没出生吧?”
“殿下也很喜欢桃花,经常去那里呢。”丹朱郡主忽道,“姐姐今天在桃林没看到楚王殿下吗?是了,殿下他一直都喜欢爬到桃树上休息,上回忽然跳下来,还把丹朱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