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秀蕾早早起床,拿着钥匙,打开大门。
丁俊峰从他的车里下来,秀蕾赶紧致谢说:“真是不好意思,谢谢了!”
丁俊峰没有理会秀蕾的话,只管微笑着上下打量着秀蕾,戏谑地说:“呵呵,李子航这小子,口口声声说,不会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个森林,还以为他有多另类呢,到了最后,还是被你这棵树给迷住了!”
“什么?”秀蕾有些莫名其妙。
“呵呵,没什么,任务完成,走了!”丁俊峰说着,上了车。
秀蕾追到车前,抱歉地说:“哎,丁俊峰,今晚就别来了,嗯?”
丁俊峰摇头,说:“子航的话,我可不敢违抗。再说,现在是非常时期,还是别让那臭小子分心了。走了,放心,今晚我还会来值班的!”说着,将车发动起来,离开了。
秀蕾回到幼儿园,孩子们开始陆续进园了。秀蕾将舞蹈班的孩子们集合起来,领到舞蹈室,开始练功。为了要参加北京全国少儿舞蹈比赛,秀蕾已经准备几个月了。这些孩子们也很争气,在省市的逐级选拔赛中,名次一直领先。那会儿,秀蕾希望这些孩子们能够在北京的比赛中,取得好成绩,给自己的幼儿园创造一个品牌。虽然,如今幼儿园已经转让出去了,但她不想放弃,她还希望着有朝一日能够重新拿回幼儿园的归属权呢。
怀了这份希望,秀蕾一直都很努力地教着这些孩子们,盼着他们在最后的比赛中,一举夺魁呢。
此刻,秀蕾穿了练功服,带领着这些可爱的小孩子,正在翩翩起舞的时候,一位老师走了进来,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园长,咱们的老板来了!”
“是吗?”秀蕾拿起毛巾擦了一下汗津津的额头,说:“我正要找他呢!”然后转身,拍了拍手掌说:“孩子们,休息一下,老师一会儿就过来,嗯?”
那些小可爱们,发出一声欢呼,秀蕾爱怜地看他们一眼,拿起外套披在身上,走了出去。
走进办公室,林家栋已经等在那里。
秀蕾微笑,说:“林老板,正想找你呢!”
林家栋低下头,笑了起来,说:“沈园长,别叫我老板,叫我家栋,或是林家栋都好,嗯!”
“那怎么可以!”秀蕾看着他,问:“你找我有事吗?”
“今天是月底,是结算的日子,来给你们发工资的。”
“哦,天哪,我都过糊涂了,忘了这事了!”秀蕾拍拍脑门。
“那,你说要找我什么事啊?”
“啊,是这样的,因为我要带那些孩子们去北京参加舞蹈比赛,需要一些经费,这个月我想预留出一份利润,不知可以不可以啊?”
“没问题!”林家栋干脆地说。“这是为幼儿园打牌子的好事,我们一定全力支持!”
“哦,那谢谢了!”秀蕾感激地说。“哦,还有一件事,我想在园里再开办一项长托业务,让那些没时间照顾孩子的家长们,把孩子长期托养在园里……”
“嗯,好主意!”秀蕾还没说完呢,家栋就已经点头,说:“这将给幼儿园带来更大收益,对吧?”
秀蕾微笑说:“其实,开办这项业务,也有我自己的一点私心……”
“哎,沈秀蕾,闷死了,你有空吗?”文慧像一阵风似地闯了进来,打断了秀蕾的话。
文慧站在门口,眼神望着林家栋,愣了一下,问:“嗯,林家栋,你怎么会在这里?”
“哦!”林家栋有些无措,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故作调侃地说:“你怎么会窜到这儿呢?”
“哎,怎么说话呢?什么叫窜啊?坏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文慧拉下脸来,不依不饶地问。
“喂,等一下,”秀蕾看着两个人,“你们,认识?”
“哦,当然了!”文慧一副大大咧咧的表情,“他呀,曾经是李子航的大学同学,铁哥们,现在是李子航的跟屁虫,”说着,她故意凑到秀蕾的身边,笑着说:“这家伙跟李子航一样,都是很邪性的人呢!”
“喂,文慧——”林家栋不满地制止道:“嘴上积点德好不好?没你这么损人的!”
“你是,你是子航的朋友?”秀蕾有些惊讶。
“嗯,你别听这丫头的,她是个不着调的人!”
“你才不着调呢?”文慧伶牙俐齿地反击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哦,文慧,一直都没告诉你,我把幼儿园转让出去了!”秀蕾解释道。
“什么,你把幼儿园转让出去了?”文慧有些惊讶。“是为了给你妈妈治病吗?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医药费的事,你可以找我啊,干嘛转让幼儿园啊?”
“我觉得麻烦你太多了,都不好意思了!”秀蕾苦涩地笑笑。“现在,家栋是我的老板。还算幸运呢,我遇到了一个好老板呢。”
“什么,他?”文慧轻蔑地望着家栋,“他会是老板?别开玩笑了,是李子航让你来收购的吧,嗯?”文慧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神转向秀蕾,问:“不过,你认识子航?”
秀蕾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啊?”文慧的表情有些紧张。
“嗯,这个说来话长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文慧转头望着家栋,问:“你说,这个幼儿园是不是子航指使你收购的?”
家栋有些生气地望着文慧,对她刚那种轻视的态度很恼火,又不希望她当着秀蕾的面戳穿谎言,便做出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咬牙道:“哎哟,你这丫头可真是的?我怎么就不能当老板了?这所幼儿园就是我的,你管得着吗?”
“呵,小样,还跟我耍横呢?不说实话是吧?”文慧扬起秀气的脸蛋儿,居高临下地斜睨着家栋说,“好,我这就去找李子航求证去,你若是骗了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说完,也不跟秀蕾打招呼,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家栋,这幼儿园真的是子航买下来的?”
“这个?”家栋伸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说:“怎么说呢,子航是好心,他想帮你……”
“别说了!”秀蕾截断他的话,“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的!”
家栋看着秀蕾那一脸受伤的表情,说:“沈园长,你千万别误会,子航是真的想帮你,可你太要强,他怕你会拒绝,所以……”
“我知道,”秀蕾点点头,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表情,说:“不管怎么样,这几个月都谢谢你了!”
家栋低下头,小声说道:“谢我干什么,要谢也是谢子航呢!”
“说的也是啊!”秀蕾附和着,心里却波澜翻涌。
家栋离开后,秀蕾回到舞蹈室,继续带领孩子们练舞蹈。
可是,面对着这些脸容稚嫩的可爱的孩子,身体在翩翩起舞的时刻,她的心却怎么都没法静下来,无论自己是走还是跳,眼前老是晃动着子航的影子。自从相逢以来,子航对自己关怀的点点滴滴,像一部黑白电影的慢镜头,在舞蹈音乐的背景里,在她的眼前袅袅徘徊:寒夜里,被哥哥欺凌时披上肩头的衣服;母亲病危时,开车奔驰在城市的街头;母亲住院的日子里,每日驱车接送自己的身影;还有,自己生病时,他守在病床不眠不休……秀蕾无法再想下去了,她一下子停掉了音乐,喘息着对孩子们说:“好了,今天就练到这儿,出去活动一会儿吧。”
孩子们喧嚣着,小鸟一样飞了出去。
秀蕾站在门口,看着孩子们在操场上奔逐嬉戏,眼神里充满了羡慕。
人活着,最快乐的时光也许就是孩提时代了。即使有忧伤,也不会如雾霭般持久地留在心里的。然后,眼前平展展的操场上,主人公忽然被置换了,不是那些孩子,而是少年的自己跟子航:
“子航,我刚刚在电视上学会了一段《天鹅湖》,我跳给你看啊!”
说着,秀蕾踮着脚尖,在绒毯一般的草地上,翩然跳着《天鹅湖》。她张扬着修美的双臂,脚尖在草地上旋舞,看得子航目瞪口呆。
半晌,秀蕾跌坐到地上,一边喘息着,一边用责怪的口吻对子航说:“哎,你这人可真是的,人家这么卖力,你连点掌声都没有吗?”
子航如梦方醒,抬手凑到秀蕾的耳边,噼里啪啦鼓起掌来。
秀蕾满足地嘻嘻一笑,重新站起身来,一边旋转着,一边兴高采烈地说:“子航,我告诉你,长大了,我要做中国的伊莎多拉.邓肯。”
“嗯,那我就做中国的基督山伯爵,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买下你的舞蹈专场,一个人静静地欣赏。”
“哈哈……”秀蕾开心的大笑,说:“咱们俩的梦想都很宏伟啊!”一边说着,一边开心地旋转着。灿烂的阳光下,她稚嫩的躯体,像一朵风中小荷,舒展地绽放着……
多美的年华啊!
现在呢,一切都改变了了。或许,子航真的成了基督山伯爵了,而自己呢?是他扶助的一个弱者吗?
自己并不是一个愚笨的人,怎么就会活得这么狼狈呢?
可是,面对他的“施舍”,自己的心里怎么会这么的不平静呢?不是感动,也不是感恩,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绪呢?
秀蕾有些惶惑了,她没有忘记母亲临终的叮咛。但面对这样一个华丽耀眼的男人,总是让她心动不已,她该怎么办呢?给他打电话吗?说什么呢?是质问还是感谢呢?况且,这个时候,他应该正是难过的时候吧?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这个念头浮上心头,秀蕾才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意识到这一点,她忽而就感觉到一阵心痛,那是一种莫名的不知所以的心痛。
子航从父亲的墓地回来,刚到公司,屁股还没有落到椅子上,就接到家栋的电话。电话里,家栋的声音显得有些无措,说:“李总,坏事了,我们的谎言穿帮了,沈秀蕾知道了收购幼儿园的真正主人了!”
“哎,你个臭小子,你是怎么办事的,嗯?”子航一下子就火了。
“这事不怨我啊,我怎么会知道文慧突然闯进去了。”
“那秀蕾有没有生气呢?她说什么了吗?”
“嗯,她什么都没说,看样子很平静的。哎,李总,你说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啊?”
“算了,你小子真是废物!”子航刻薄地说着,一边在心里琢磨:那样一个骄傲的人,知道了这事一定会很生气吧?一边想着,一边回转身来,却吃惊地瞪大眼睛:只见文慧双手抱臂站在门口,正用气鼓鼓的眼神望着他。
“喂,你吓我一跳!”子航不满地说,然后在椅子里坐了下去,问:“你来这儿干嘛?”
“你是怎么认识沈秀蕾的?”文慧冷冷地问。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吧!我认识的女人很多的,如果一一向你介绍,你会很烦的。”
“甩了我,是因为秀蕾吗?”
“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的,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更何况我们根本就……”
“你爱上她了对吗?”文慧问出这句话时,忽然觉得有股子酸酸热热的东西涌上眼眶。
子航却一下子愣住了。他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文慧,你知道,我爸爸刚刚去世,我很难过,所以这会儿我什么都不想说,只想静静地歇会儿!”
“干嘛要收购她的幼儿园?”泪水溢出了文慧的眼眶。
“这是生意上的事,没必要跟你汇报吧!”
“你爱上了她,”文慧哽咽着,声嘶力竭地大叫:“那我怎么办?”
“爱怎么办就怎么办,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李子航也大叫着,同时把桌上的文件夹狠狠摔在地上。
“那以前我们的交往算什么?”文慧带泪的眸子,湿漉漉地望着他,“在你眼里,我算什么?嗯?”
子航烦躁地站起身来,咬着牙说:“你是了解我的,我本来就是个轻浮的人,当初跟我在一起,就该想到这一天的。我说过,每天老对着一棵树,我会厌烦的。”
“那沈秀蕾呢?你对她也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吗?”
“我怎么会知道?况且我们根本都还没有开始呢!”
“那你为什么要帮她,要收购她的幼儿园?”
子航目光闪烁,用一种厌倦的眼神望着文慧:“你怎么会变得这么讨厌啊?我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吗?”
“李子航,你不能这么对待我,我是真心爱你的,你怎么可以这么任性地践踏我的感情呢?”
“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我有说过我爱你了吗?你总不该就此绑架我的感情吧?”
“李子航,你个大混蛋!”文慧叫着,“想甩了我另寻新欢对吧?告诉你门儿都没有,我得不到的,谁都别想得到!”她气狠狠地说完,转身冲了出去。
李子航有些抓狂地拽着自己的头发,自语道:“天哪,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是这么难缠的女人呢?
正在这时,丁俊峰推门进来,看着他的脸色问:“怎么了,不舒服?”
子航摇摇头,问:“过来有事?”
“哦,对呀,你现在回来了,今晚不用我去值夜班了吧?”
“切!”子航冷笑一声,转换了话题,说:“对了,老丁,你知道,我现在已经接管了我老爸的生意。流云小区别墅群的那块儿的拆迁,听家栋说有点问题。好多拆迁户都觉得返还的面积太少,我跟那些股东们在电话里沟通了一下,把返还的面积增加到一平四吧!我调查过,别的地方拆迁返还的面积也是这个标准。虽说流云小区地处远郊,但建设起来后,配以优美的园林景观和便利的交通,获利前景还是挺可观的。所以,就给那些拆迁户们再多一点利益吧!”
“哎哟,你可真是一位善心的大老板啊!中国若多几位您这样的大老板,该是多么和谐美好啊!”丁俊峰夸张地做着鬼脸。
“好了,你就别贫了,赶紧去做吧,免得节外生枝!”
“好的!”丁俊峰转身就走,忽又想起了什么,倒退着来到子航的身边,问:“今晚真的不用我去值夜班?很辛苦的!”
“哎,你这家伙可真是的,不就是在车上睡了两宿嘛!”
“子航,你说这话可就没良心了啊!”丁俊峰一脸委屈,“这深秋的夜晚,睡在车里很不舒服的。对了,你就是这样在车里睡了好几个月?是吗?为什么这么做?你爱上她了?”说着做沉思状道:“不过,还真的挺漂亮,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呢!”
“什么?倾国倾城?”子航将双肘拄在油亮的办公桌上,双手捧着自己那张俊朗的脸微笑道:“秀蕾真有那么漂亮吗?你说,假如钟无娇听到你对秀蕾的的评价,她会怎么想?”
“哎哟,可不能跟她说的!”丁俊峰紧张兮兮地望着子航道:“不说了,不说了,我去办事,你去守护你的爱情吧,嗯?”
子航目送着他走出门去,脑子里还回旋着丁俊峰的话:“你去守护你的爱情吧,嗯?”
心里忽然一阵眩惑:这就是爱情吗?爸爸去世了,本来是件很悲痛的事。可是,整个丧葬期间,秀蕾的模样一直都在心头盘旋,不知道自己不在她身边,她过的好不好?那天在灵堂前,看着秀蕾捧着一只花篮徘徊,他真的好希望走过去,将她拉进灵堂,双双跪在爸爸的灵前,磕几个头的,但那丫头最终还是离开了。随后,自己满怀失落中,对这个女人的牵挂,却无时不在。这样的心态,让他心里对爸爸充满了负罪感……
“老爸,儿子是不是很不孝啊!”
“茫茫人海中,两个人能够相遇,并且能够彼此相爱,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而你们居然可以两度相遇,这就是缘分。所以求你们答应我,一定要幸福!嗯?”像是在安慰他心里的愧疚,爸爸的声音,在耳畔极富磁性地响了起来。
这声音鼓励着他站起来,拉开门,匆匆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