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航回到家里,推开门,一边换鞋,一边叫着:“姨妈,我回来了!”抬起头,不觉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钟无娇抱着双臂,歪着头,很妩媚地望着他,说:“怎么,很吃惊吗?”
“我的天,何止是吃惊啊!是吓一跳,哇,吓死了!你,你怎么会找到这儿?”子航回过神来,夸张地打了个寒颤。
“你家是保密局吗?”钟无娇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不是,来,请坐!”
钟无娇在沙发里坐下来。
子航用揣测的眼光看着她,问:“这么晚了,有事?”不等无娇答言,就恍悟道:“哦,你是为了广告的事吧!这个明天你去找丁俊峰,他负责这一块儿!”
无娇摇摇头说:“不是!”
“那,你是……”自航警觉地望着她。
“还记得在文慧生日晚宴上,你对我说过的话吗?那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呢!”
“哦!”子航做思索状道:“我对女孩子一向很温柔的,甜言蜜语说过很多呢,真的记不住了。”
“那个算不上甜言蜜语,但却让我心动!”无娇眼神烁烁地望着他。“你说我俩很般配!”
“是吗?我好像不记得了。”
“你那么健忘吗?”
“也不是了,我每每看到漂亮的女孩子,第一反应就是想这样!”子航隔着茶几,倒背双手,将身体前倾九十度,撅起嘴唇,对着无娇,做出欲要接吻的模样。无娇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向后闪了闪身子。子航坏笑着站直了身体。“但我又是一个善良的人,本着对女孩子尊重的原则,我只能用语言搪塞,以克制因青春期荷尔蒙过剩所引发的冲动。”
“青春期?”无娇冷笑,说,“你都成大叔了,还青春期?”
“哎呀,怎么可以这么说呢?”子航做出很无辜的样子。“我的理解是这样,三十岁以前是青春期,三十到六十岁是成熟期,六十到九十岁才是人生的暮年期呢。所以,我现在青春期还没过呢。”
“切,想活到九十岁?你是乌龟吗?”
“嗯,这个一直都是我的一个梦想。活着多美好啊!”
“你这人可真有趣!”无娇微笑,欣赏地望着他说:“怎么办呢?我现在更加喜欢你了。虽然你不记得你说过的话,但我回去了却很认真地思考过你的话,觉得真的很有道理。你看,我俩的家世相当,符合俗世门当户对的婚姻观;其二呢,在事业上,我也可以帮助你;其三,我若做了主妇,家里的一切绝对不要你操心,我都会打理。所以,我们开始交往如何?”
“嗯,分析的很精准,提议也不错。可是,”子航皱起眉头,学着无娇的语气说,“怎么办呢?我心里早已被整个森林占据了。而且我觉得,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个森林,实在是太不划算了。你知道,我是个商人,商人是不做赔钱生意的!”
钟无娇微笑地听他说完,道:“我想问你个问题啊!”
子航点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
“你相信一见钟情这回事吗?”
子航摇头,说:“我觉得,无论男女,他若说对你一见钟情,目的都不纯粹。要么是喜欢你的钱,要么是爱上你的权,而最大的可能是他太寂寞,想要跟你上床。”
无娇不错眼珠地盯着他,半晌才幽幽地说:“你的分析或许是对的。我是一个很传统的人,如果别人对我说一见钟情,我或许不会相信,但你若开口,不管出于什么心理,我一定不会犹豫!”
“哇,我很荣幸!”子航习惯性的嬉皮的坏笑着。
“好了,冒昧登门,还打搅了这么久,请你谅解。我也该回去了!噢,还有,广告的事,我明天去你公司找谁?”
“丁俊峰!”
“哦,那谢谢,告辞了!”无娇说着站起身来。
“好的,再见!”
无娇走到门口,换了鞋,又回转身,望着子航问:“李子航,问你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
“嗯,你说!”
“你心里是不是早就有了最爱的人了?”
“嗯?”子航一愣,转而哈哈一笑,说:“什么嘛,你看我是那种痴情的人吗?”
“真的没有?你没骗我?”
“嗯!”子航摇头。
“如果,你说了谎,我不会放过你的!”钟无娇似笑非笑地说着,一边推门走了出去。
“哎哟!”子航长长地松了口气,一边揉着僵硬酸胀的脸颊,一边抱怨道:“什么呀!真是的,你是我什么人啊?姨妈——”
姨妈从卧室里走出来,小声地问:“子航,客人走了?”
“嗯,姨妈,麻烦你赶紧把这厅里的地板擦一擦!”一边说,一边动手打开了窗户。“哎哟,什么味道啊,太难闻了。”
姨妈答应了,一边动手擦地板,一边说:“子航啊,你也真是,既然不喜欢,干嘛总招惹这些姑娘啊,净给自己找麻烦!”
“姨妈,天地良心,这次可真的不是我招惹的。谁知她是怎么找上门来的?说到底,都是我太帅了。姨妈,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哎呀,臭小子,自己感觉还真不错呢!”姨妈嗔责地说。
“呵呵,知我者,姨妈也!”子航笑嘻嘻地说完,转身去了自己的小屋。推开门,他分明看到秀蕾坐在床头,不觉一惊,旋即欣喜道:“秀蕾,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儿?”然后,摸摸自己的脑门思索地自语:“今天走了桃花运了吗?”说着,他坐到她的旁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有些陶醉地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说:“秀蕾,我等这一天等好久了,现在不是做梦吧?”
然后,那个软软的肩膀,忽然就塌了下去,他抬起身子,才看清楚,他居然搂着一只玩具布熊,很大很丰满的那种。子航再次吃惊,自语道:“什么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
他站起身,用两根手指捏着,提溜起来,提到客厅问:“姨妈,这是哪儿来的?”
姨妈回过头来,说:“哦,忘了,这是刚刚那个叫什么娇的姑娘拿来的,说是送你的礼物,我觉得挺好看的,就放你房间了。”
“哎哟!”子航咧着嘴,厌恶地将那个玩偶布熊甩了出去,说:“姨妈,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有洁癖的,这样不明来历的东西,怎么可以放我的房间里呢。”
说完,拿了毛巾,转身回到小屋,拼命地擦拭着床头跟床头柜。
“子航,人家拿来的时候,还没打包装呢,是我给打开的,你别那么紧张啊!”姨妈跟进来,轻声解释。
子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住了手,回头对姨妈嘱咐:“姨妈,以后这种不明来历的东西就不要收了,嗯?”
“知道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
早晨。子航从睡梦中醒来,他睁开眼睛,看着光线暗淡的房间,很想再睡一会儿。但是,闭上眼睛的一瞬间,他忽然又看到了秀蕾,是在他的脑海里。这一影像,顿时让他睡意全消,昨晚经历的梦境,像一部电视剧的片头,断断续续地连接起整个剧情。
昨晚,他又梦到那个寒冰剔透的世界。他跟少年的秀蕾,在冰峰雪谷间奔跑。在他们奔跑过的脚窝里,瞬间就会长出一棵棵花草。那些花草摇曳着窜出一朵朵的花蕾,缤纷地绽放着,瑰丽的花朵覆盖了整个寒冷的冰谷。那样大气壮观的景色,将两个人都看呆了……
怪了,从来还没有做过这么喜庆的梦呢?不知主何吉凶?周公解梦上是怎么说的呢?早知道如此,应该提前研究一下的。
可是,梦中的女主角为什么总是秀蕾呢?现在这个女人在干什么呢?想着,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五点三十分了。
他缓缓地坐起身来,胸部竟没有像往常那样疼痛。他拉开窗帘,一缕明亮的曙色,哗地一声,泄进他小小的蜗居里。
哦,子航畅快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多么美好的清晨啊,这个时刻,若能跟秀蕾并肩而立,一起分享,该是多么美妙呢!
哦,不行,怎么老是想起这个女人呢?我李子航什么时候想过女人啊?都是她们上赶着给我献媚的。哦,不行,别想了。
“女人如衣服,兄弟才是手足!” 他大声吟诵着,一边走出屋子。
姨妈已经把早餐摆到餐桌上了,听见他的声音,忍不住问:“大清早的,你嘟哝什么呢?”
“没什么,姨妈!”子航说完,走进卫生间。匆匆洗漱了,出来套上外套,拿了一片面包放进嘴里,走到过厅里换鞋,一边含混地说:“姨妈,我走了。”
姨妈从厨房里出来,急急地叫着:“子航,牛奶还没喝呢!”
“不喝了。!”子航说着,一边开了门出去了。
开车疾驶在光滑的柏油路上,子航还在嘀咕:真是的,我干嘛要这么做啊?太没自尊了吧?可是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在说:这没什么嘛,就是过去看一眼,看看她在做什么。就一眼,神不知鬼不觉,谈不上伤自尊的。
这个念头,鼓励着他把车开得飞快。
等到那个幼儿园的建筑轮廓,进入到他的视线中时,他猛地一踩刹车,将车停了下来,遥遥地打量着:幼儿园那两扇镂花的绿色大铁门关得紧紧的,静悄悄地看不到一个人影。
子航叹气:看来是自己来早了。
他重新发动了车,将车停靠在一个僻静,又能观察到幼儿园的角落里,熄了火,将头靠在椅背上,轻轻闭上眼睛,心里在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发神经吗?不是,这只不过是因为重逢故友,心情激动的正常反应吧?对对对,一定是这样的!想着,他的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抹笑意。睁开眼睛,重新坐直身子。然后,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骤停。因为,他看见了秀蕾。远远地,秀蕾从那个叫汉生的年轻人的摩托车后座上,轻盈地跳下来,冲他摆摆手,汉生便驾驶着摩托飞一般驰去。
秀蕾转身,打开了幼儿园的大铁门,走了进去。
子航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身影,砰砰急跳心里有种酸溜溜的感觉:这个汉生是她什么人啊?男友吗?还是老公?不对,林家栋提供的信息里,没说她有男朋友啊?那么,是跟屁虫吗?
一边思索着,一边下了车,大步向幼儿园走去。心里的声音却在责怪地说:李子航,你太贪心了!你不是说过,只看一眼吗?你现在想干什么?再走进去,可就太没出息了啊!
但是,他已经无法阻止自己的脚步,一双修长的双腿,就那么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秀蕾正在教师的办公室里擦桌子。咋一见到子航,不觉吃惊地张大了嫣红的嘴唇,半晌才开口问道:“这么早,你,你来有事吗?”
子航双手插在裤口袋里,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四处打量着房间,听到秀蕾的问话,不觉回过头来,眼光落到秀蕾的脸上,一瞬不瞬地盯视着她:短短的顺滑的秀发,围裹着一张圆圆的细如凝脂的脸,那双清澈如秋水般的大眼睛里,闪烁着迷惘与困惑。左眼靠近鼻翼处,有一颗黑色的小痣,使她那张完美的有些虚幻的脸,平添了几分真实。
看着这张脸,子航的心里忽而生出一股渴望。那渴望的情绪,像是奔流的浪涌,在他的心海里澎湃、激荡。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心绪,故作轻松地一咧嘴,说:“你,你不记得我了?”
秀蕾的眼神里更加困惑,她狐疑地摇摇头,忽而想起什么似地说:“哦,差点忘了!”说着,走到一张办公桌下,拉开抽屉,取出一只包装袋,递给子航,说:“喏,你的衣服!那天真得谢谢你了。”
子航接过衣服,眼光还在秀蕾的脸上徘徊,道:“沈秀蕾,你真的对我没印象了?”
“你想说什么?”秀蕾的眼神里,有了警觉的意味。很显然,这样的搭讪,秀蕾听得多了去了。
“我是基督山伯爵啊!伊莎多拉.邓肯,十三年不见,你变成一位美丽的女神了!”
此语一出,秀蕾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半晌才迟疑地说:“基督山伯爵……”但这样的反应只是一瞬间。她很快就冷着脸子说:“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沈秀蕾,我是李子航啊!中学的时候,我们是同桌啊!”
“是吗?”秀蕾温婉地笑,说:“真是的,我这人记性不太好,读书的时候,同桌很多,真的记不起来了。”说着,一边思索着。“李子航,还真是没有印象。抱歉,时间太久了。”说着,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转脸对子航微笑说:“这个,你看,老师们都快来上班了,孩子们也快到了,实在有些不方便。等有时间,我们再聊,好吗?”
“嗯!是在下逐客令吗?”子航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沈秀蕾,你再想想,我们可是不一般的同桌哦!”
沈秀蕾很妩媚地对他微笑,点头。
子航一步三回头、眷恋不舍地走出幼儿园。
那时候,已开始有老师和送孩子的家长们,陆陆续续走进园里。子航站在大门口,夹杂在那些人群里,有点沮丧,又有点困惑地再次回头张望着,一边在心里嘀咕:“她怎么会不记得我呢?那么多苦涩与温暖混杂的往事,怎么会忘记呢?是故意吗?我没得罪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