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尔比约定的时间还早半个小时就赶到了。见修饰后的玛丽尤为妩媚动人。白皙的脸蛋上露出两朵红云,真是玉唇未启笑先起。她那秀丽的眼睛无论如何也不敢对准皮埃尔那含情脉脉的目光,只是一味地盯着脚趾尖。皮埃尔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激动,他轻轻地搂着她,吻她的前额,她的脸蛋。玛丽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温柔和顺从。慢慢地他们静下来了,互相看着,似乎都觉得眼前人儿的可爱和伟大。时间不允许他们多留,他们须在卢森堡车站乘车到梭镇,他们的父母亲属在等着他们。这对青年夫妇告别了这所独居小屋,迎着灿烂的阳光,手拉着手,坐上奔驰而来的公共马车。走过圣米雪尔大道,经过他们熟识的地方,他们的眼神对视着,是那么明亮,那么热烈。
中午,在西奥镇行政总署的小礼堂里,举行了简单而庄重的婚礼。皮埃尔的父母,专程从华沙赶来的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和玛丽的姐姐海拉,德卢斯基与布罗妮雅,还有一些十分亲近的朋友——大学里的教授,教师,出席了他们的婚礼。大家亲热地为他们祝福,分享他们的幸福和快乐。之后他们来到皮埃尔父母住房的花园里,一边吃着喜糖,喝着热茶,一边笑侃着皮埃尔。皮埃尔那快乐幸福之情流露得淋漓尽致。他认真地说:“我一生中就是这件事没有迟疑,并自信十分正确。”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激动地用法语同居里大夫说出了他发自内心的话:
“你老真是好福气,玛丽是个值得疼爱的女孩子。从小她就十分懂事,十分聪明。”
居里大夫很高兴,他为自己的儿子美满的婚姻而感到高兴。
婚礼议程非常简单而庄重,没有婚纱,没有结婚戒指,没有“喜筵”,没有宗教仪式,没有公证人。结婚用品只有用亲属的礼金买的两辆崭新的自行车,此外就一无所有了。然而这对婚姻却是人类婚姻史上一个伟大动人的佳话。
4青年夫妇
共同的理想和追求,共同的爱好和兴趣给他们婚后的生活增添了无穷的甜蜜和浪漫。
婚后不几天,他们便决定旅行。没有私人小汽车,也不购买车船票,更不预定旅馆房间,而是骑着崭新的自行车,逍遥自在,随心所欲,带上几件衣服。因为是夏天,是巴黎的雨水季节,不得不买了两件胶布长斗篷,漫游在法兰西的乡村路上。他们漫无目标,走到哪就睡在哪,吃在哪。有时他们在树林里空坪的苔藓上一边听鸟儿唱歌,一边欣赏奇花异草,一边吃午餐:面包、干酪、梨、樱桃。虽然简单,而他们总是兴致勃勃,津津有味。晚上,随便到一所客店里投宿,喝店主给他们煮得很浓的汤、睡一间墙纸褪了色的房间,双双坐在蜡烛灯下谈一天的发现和趣闻,时而大声说笑,时而窃窃私语。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这远离喧嚣城市的乡野之夜,沉寂得只听到远处的犬吠,猫的狂叫,鸟的低鸣。第二天一早,他们喝过咖啡,吃过早点,带上那简单的行李,骑上心爱的自行车,在另一条路的林荫下继续前行。
简陋的乡村房间住一晚只付几法郎,踩几千下自行车的脚蹬,就可以过几天几夜的逍遥日子,就可以享受旅游的宁静和快乐。
皮埃尔极爱乡村,他想考察丛林和岩石时,就暂时中止自行车旅行而去散步。
有一天,雾散雨停,晴空万里,皮埃尔和玛丽把自行车寄在农夫家里,离开大道,走进一条弯曲泥泞的小径。因为他这一计划已告诉过他的新婚妻子,玛丽剪短了裙子,穿一双厚实的平底鞋,以便走路。她还去掉了头上的帽子,打破欧洲妇女出门必须戴帽子的习惯。穿一件清新的白上衣,腰间束一条很适用而粗糙的皮带,带子上的小口袋里藏了一把刀,一点钱和一块表……皮埃尔带着指南针和一点果子,大步前行,玛丽不知疲倦地在后面跟着。
皮埃尔高声地谈着小时候他父亲带着哥哥和他到乡村抓动物做试验的故事。他说:有一次我们跟着父亲到田野去捉青蛙,父亲讲青蛙与人有很多器官十分类似,用它作药品试验和解剖研究很有用处。开始我父亲抓青蛙,抓了一只不经意放到雅克手掌中,吓得雅克大叫大喊,结果挨了父亲一顿批评,说他太胆小,搞物理学的不能不喜欢动物。
他边说边走进周围都是芦苇的池塘,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高兴,他抓了不少蜻蜓、蝌蚪,一边抓,一边不停地讲这些小动物的活动场所、习惯、特征,爱好,说蜻蜓、青蛙等都是庄稼的保护神,是除害能手。玛丽饶有兴趣地听着,不时发出一些疑问,让皮埃尔不知疲倦地讲下去。她一面听丈夫没完没了地讲解,一面看白云飘动的天空,慢慢地就睡着了。
皮埃尔没听见妻子的回音,他灵巧地采来一把黄色的鸢尾花和浮在水面的浅色睡莲,轻轻地放在妻子身边,并编扎了一个美丽的花冠。轻轻地赶走爬在妻子身旁的小虫子,然后俯下身去,在妻子那向上翘着的玫瑰红嘴上吻下去……。
歇够了,玛丽叫皮埃尔把那些小动物放回池塘,让它们去享受自由生活的快乐,然后他们又走上小径。玛丽捧着丈夫为她采的野生稀品——睡莲和鸢尾花,还有一些新鲜的草莓和蘑菇,戴着丈夫为他编织的花冠。紧紧地跟在丈夫身边。这一段时间的乡村的漫游,在草原上远足,在山丘间的攀登,在树林中散步,那绵绵情意,仿佛他们是世界上最无忧无虑的人,最幸福美满的人。
一路上,皮埃尔把内心的思考告诉自己的妻子,研究工作上的困难很多,结晶体成长的奥秘需要寻找新试验所要装备的仪器。当他谈到结晶学上的一种困难工作时,脸上露出严肃而忧郁的神色。玛丽认真地听着,而且总是有一种聪明而新颖的答复,她常常激励丈夫去排除困难,开拓新的研究项目。
在这些悠闲而幸福的日子里,两颗心的共同跳动,两颗天才的脑袋紧密结合。使他们体味到了无穷的乐趣。他们是那样和谐,那样默契,并留下了许多甜蜜而幸福的回忆。
夏天,在愉悦的旅行中送走了,迎来了风和日丽的秋天。这时,布罗妮雅夫妇邀请皮埃尔和玛丽到他在法国北部城市的别墅里去聚会。
卡西密尔一家在商提宣附近租了一个叫做“鹿”的别墅,这是一座幽静的住房,房子深藏在树林中,周围由森林包围,形成一个巨大的屏障。大有与世隔绝之感。树林里到处有野鸡和野兔,还有小松鼠,各色小鸟。地上满是绿绿绒绒的小草和铃兰花的叶子,宽敞的房子装饰得和谐而雅致,犹如一座富有诗情画意的仙境。别墅里住着两个民族,老少三代人。老德卢斯基夫人,卡西密尔、布罗妮雅,她们的女儿艾兰娜——绰号“绿”。斯可罗多夫斯基教师和海拉来巴黎参加玛丽的婚礼,已经延长了留在法国的期限,也住在这里。玛丽和皮埃尔也加入了这个庞大而热闹的家族。他们相处得非常和睦,谈话十分投机。情谊愈益浓厚。
1895年10月,这对新婚夫妇回到了期待着他们的工作中。他们住进了格拉西埃尔路24号,这是一套空空的三个房间的小套间,这套住处的后面有一个别致的大花园,花园里有葱绿的树木和蔷薇,草地上有盛开的铃蓝花。他们几乎没有花钱装饰房子和添置家具,甚至谢绝了皮埃尔父亲送给他们的几把椅子和一张沙发。他们认为:还是少一点家具用具好,免得擦灰尘,搞卫生。他们也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搞家务、擦桌椅擦灰尘上。夫妻俩一致表示不在家里聚会和接待宾客。所以在他们的工作室里,只有一个大书橱,一张白木桌的工作室。桌子的一头是玛丽坐的椅子,另一头是皮埃尔的椅子,书橱里全是一些物理化学等科学书籍,桌子上堆的是他所正在学习的物理学专门书籍,一盏供他们照明的煤油灯。房间里只有一盆鲜花,为其增添鲜活和美色。如果哪个客人不请自到,踏进这高高在上的5楼,看见这空空如也连他们的座椅都不具备的房间,马上会溜之大吉。
现在有两个人生活,有了一个小家庭,玛丽再不能像过去那样随便地安排生活,胡乱地填一下肚子就了事。幸好皮埃尔跟她一样,对生活的要求很低。但无论怎样马虎,他们还是要吃饭的。这个小家庭的进款是每个月皮埃尔在理化学院领回来的500法郎工资。为了做到收支平衡,玛丽买回一个黑色账簿。作好支出项目。因为玛丽在未考得大学毕业生在中等教育界任职文凭之前,是无法找到适合她自己的工作。这笔钱只能使他们勉强度日。
组成家庭,对于一心从事科学研究的玛丽来说,最大的困难和付出便是时间和精力,每天天色朦胧,她要出去买菜,等皮埃尔起床洗漱之时,她已经弄好了早点,与皮埃尔一起进餐。
每天,玛丽得用8小时进行科学研究,3小时料理家务,有时还不够,每当晚上,她做完家务,在白木桌的另一把椅上坐下后,先是要拿出那个账簿记下当日的支出,计算总支出,还剩多少,以便后面的日子不至于窘迫。然后才专心预备大学毕业生的职业考试。皮埃尔在煤油灯的那一头,埋头制定在理化学校新课程的教学大纲。不时用两双深邃的眼睛互传他们的爱恋和赞美的信息。屋子里只听见书页的翻动和沙沙的写字声。
当许多年轻夫妻沉浸在甜蜜的安逸中时,皮埃尔、玛丽却面对着的是实验室,工作台和科学书籍。他们从中而取得乐趣。这段时间,玛丽又有一段十分紧张又愉快的日子。从1896年7月至8月,玛丽要参加大学毕业生的职业考试。家务和研究工作并未给玛丽的学业带来丝毫影响。玛丽再次以优异的成绩名列大学毕业生中等教育界任职考试第一名。很快,她被批准在皮埃尔的实验室工作。
皮埃尔望着永远第一的妻子,并未表现出疯狂的热情,而是一言不发地擦好了两辆自行车,打足了气,装满了行囊,伸出他那自豪的双臂,紧紧搂住那引以自豪的妻子,两个人紧紧地臂挽着臂,走到格拉西埃尔路,骑上自行车,启程到奥佛尼作考察旅行。皮埃尔认为,这是对妻子长时期疲劳的最好奖赏。他们攀上奥布拉高原,在凉爽的绿草地上数星星,看浮云;在特卢耶尔爽谷中手拉着手,闲悠徘徊,驾着顺流而下的小舟听两岸传来的悠扬的民歌声;在大片耕田里穿行;沉浸于朦胧的月光山色。他们的精力是那样充沛,他们的情趣是那样美好,他们的度假方式也如此独特。只有玛丽,这位智力过人的女物理学家才能适应皮埃尔那独特的生活方式。
1897年3月,玛丽写信给她的朋友卡霁雅,告诉她一件兴奋的消息。她怀孕了。她希望有个小孩,因为这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但埋怨妊娠反应给她带来苦恼。倒不是因为这使她身体感到不舒服,而是因为这不能使她继续工作。她现在正在研究钢铁的磁化作用。也就在此时,皮埃尔的母亲又患了癌症,全家人都沉浸在哀伤之中,玛丽想尽力帮助婆婆干点事,给婆婆以安慰。但她头晕呕吐,心中很是懊恼。
居里先生和夫人也能谅解,总是劝她好好休息,不要累垮了身体。
这时,最辛苦的是皮埃尔,他既要埋头工作,又要照顾妻子,还要关照患病的母亲,每天奔忙于实验室,妻子身边和西奥镇母亲身旁,忙得不可开交。玛丽十分担心。害怕累垮了丈夫的身体。所以,她总是强忍着妊娠的反应,支撑着做家务,以减轻皮埃尔的负担。
恰在这时,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从波兰到法国度假,住在布朗港的豪士·格林斯旅馆。皮埃尔为了让妻子好好休息。把妊娠的妻子托付给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照料,自己继续做研究和教学工作,以及照顾母亲。
这对相亲相爱的小夫妻从结婚以来,从没分开一天,这次迫不得已的分离真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没过两天就去一封信。一次皮埃尔用生疏的波兰文写了一封信给玛丽,用以表达自己的爱心。
我极端喜爱的如此亲切和温柔的小姑娘:我今天收到你的信,觉得很快乐。此地没有什么新鲜事,只有我爱你,我的魂已经随着你飞去了……
玛丽用初学的人能懂的波兰语写道:
亲爱的丈夫: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气候热了。你不在这里使我很愁闷,快来吧,我从早到晚等着你,可是总看不见你来……
一向随便而且粗心的皮埃尔在快做父亲的时候,也表现出了特别的耐心和仔细。他跑到市场上,买了两件针织的婴儿长袖衬衣,一件是最小的尺寸,一件是大一号尺寸,并由邮局寄给玛丽。
玛丽看着精美的婴儿服装,一股幸福的热浪从心中涌起,她对皮埃尔的爱更加炽烈,更加深沉。举笔写道:“我亲爱的丈夫,我多么想你!你不在我身边,我感到愁闷,寂寞,你快来吧!”
信为他们联络信息和感情。皮埃尔出自对妻子强烈的爱,毅然放下手中的研究工作,从百忙中抽出时间迫不及待地跑到布朗港,看望他已怀孕8个月的妻子。这对学者不知是疯了还是特性,竟不假思索地骑上自行车到布勒斯特那个大军港上去玩,看无边无际的蔚蓝色的海,让轻柔的海风梳理自己的思绪。他们毫无顾虑跑这跑那,皮埃尔看见妻子笨重的身体,便问她感觉如何,而玛丽坚持说一点也不觉得累,皮埃尔也相信她的话,相信自己的妻子是超自然规律的,是特殊材料做成的,是与众不同的,她的一切是不受自然规律约束的。他们对大自然的酷爱,使他们近似疯狂。
这次旅行后他们回到了巴黎,玛丽的身子越来越沉重,于1897年的9月12日,一个美丽的婴儿,一个像她妈妈一样出类拔萃的女科学家,一个未来的诺贝尔奖金获得者诞生了。居里大夫亲自担任助产。玛丽和皮埃尔十分高兴给这个小女孩取名伊雷娜·居里。这是他们生命的延续,这是他们真正爱情的结晶。这次分娩也没有什么声张,只是增加了70法郎50生丁的医药和看护费,致使9月份中的总支出为430法郎40生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