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皮埃尔在做这些研究的时候,既没有专门的实验室,也没有必需的经费。只有校长理解他,给他以微小的支持,每年从学校科研经费中支持极少的补助金。实验地点常有变动,有时去楼梯拐角处的走廊上,或者实验室里未占用的小块角落。时间就更要靠他自己挤了。除完成日常本职工作外,才是他支配的研究时间。这样残酷的环境和条件,却产生出了伟大的成果,没有坚强的意志和一往无前的信心是无法办到的。
这些课堂以外得来的辉煌成就,使他已经享有盛名了。然而,皮埃尔从没想过自己的荣誉和利益。到了1894年,皮埃尔还只从法国国家得到每月300法郎的工资——几乎与工厂里的专门技术工人的工资差不多。他不在乎经济问题,他从没有想过或者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在与玛丽的接触中,玛丽很快就发现皮埃尔在荣誉金钱方面十分腼腆,不愿要求晋级和获得较高的地位,也不愿企求什么荣誉和奖赏。而在皮埃尔看来,科学家真正的乐趣不在于请求荣誉和奖赏,而应该全力从事有意义的研究工作,为科学服务,为人类服务。
1893年时,不少人为他的卓越贡献而倾慕,劝他去请求候补一个教授位置。而他却回答说:
“我认为无论请求何种地位,都是不名誉的,我不习惯做这种事,尤其是不习惯做这种败坏道德的事。”
然而,科学界的朋友们却为他愤愤不平。大家认为他对科学作出贡献与得到的待遇极不相称,一定申请一个名誉。
有一次,他就职的理化学院校长提请授他一种勋章,他不假思索地严肃拒绝。
“校长先生:……请您不必提议;我已经决意永远不接受任何勋章,若是您替我请求到这种勋章,您反倒使我费事去拒绝接受。敬请不必费神,以免我不得不采取人们觉得可笑的步骤。你对我的关心我已十分感激。”
几个月过去了,皮埃尔和玛丽随着彼此的尊崇,钦慕和信任的增长,友谊越来越深,感情越来越亲密。这天,他们又一次气喘吁吁地爬上佛扬替纳路11号5层楼上,玛丽的小阁楼。他怀着一种热情洋溢的心情。把自己新近出版的单行本《论物理现象中的对称性原理:电场和磁场的对称性原理》一书送给玛丽,并在扉页上恭恭敬敬地写道:“著者皮埃尔·居里谨以尊敬和友谊赠斯可罗多夫斯卡小姐。”以表示他对玛丽的亲切敬意。
玛丽仍旧是一身半旧的衣服,不施脂粉,仍旧一副热烈固执的神气,屈着身子拨弄着酒精炉,为皮埃尔烧水泡茶。在这个空无所有的陋室里,只有玛丽显得更有生气,更为柔美。此时的皮埃尔已经成为这个极聪明,极颖悟的波兰女子的俘虏,他服从她,他爱她,他听从她的所有劝告。
“论你的聪明才智和已取得的成就,你应该去申请博士学位”。她微笑着说。这句话如果出自他人之口,又会被倔强而任性的皮埃尔顶回去。可是现在他哑然了。他已知道,这位女性不是在毁灭他,而是在挖掘和启发他,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成了玛丽的俘虏。并很快点点头,接着又从他那不多的语言的口中挤出:“好的,我试试看。”
在玛丽的支持和鼓励下,皮埃尔很快写出有关磁性方面的著作,并且向索尔本大学的教授们提交他在磁学方面的研究成果。举行博士论文答辩会那天,他邀请玛丽出席,皮埃尔的父亲和许多亲朋好友们都出席,听取他向主考教授们阐述他的科研工作。皮埃尔沉着冷静,回答主考者的提问,语言之流畅,逻辑之严密,令教授们频频点头,令旁听者为之钦佩。教授们因他杰出的成就向皮埃尔颁发博士学位。皮埃尔和知名的物理学家开尔文勋爵交情很深。皮埃尔获博士学位后,开尔文、玛丽和另一位法国物理学家说服皮埃尔的上司给皮埃尔晋级,结果皮埃尔被任命为物理化学学院的物理学教授。玛丽感到由衷的骄傲,并在她那简陋的顶楼里为他举行庆祝。
那时,正是6月,阳光明媚,气候很好。玛丽把桌子上堆放的书籍整理码好,桌子的右角上摆着一盆鲜活的白雏菊花,酒精炉上热茶的清香飘满一屋。桌子破例摆了一盆汤和四个碟子,全是这个波兰女子亲手做的华沙茶,紫色的巴尔什茨,塞肉的白斑狗鱼,罂粟子糕,蘑菇白菜,巴兹基。还有一瓶伏特加酒。这是玛丽第一次自己做这么多菜,也是到巴黎3年来第一次这么有雅兴做菜。她感到荣幸,一种由衷的荣幸。她为皮埃尔祝贺,为皮埃尔高兴。
皮埃尔对玛丽所做的华沙菜吃得津津有味,一种新鲜,一种幸福萦绕在他的心头。
“为你取得博士学位干杯!”
“为我们的幸福干杯!”
“干杯!干杯!”
几杯伏特加下去,皮埃尔终于说出了几个月来压在心头的心里话。
“玛丽,你留在巴黎,对你的科学研究会有前途的,玛丽……”虽是转弯抹角,但给人的感觉是迫不及待。
“不,皮埃尔,我是波兰人,我要回华沙,那里有需要我的工作。尤其是有我年迈的父亲,我答应过他,陪他度过晚年……”玛丽似乎没有理会。
皮埃尔很失望,露出极其忧郁的神色。赌气地说:“你没有权利抛弃科学。”
玛丽心里很明白,她已经爱上了皮埃尔,并且断定,只有跟皮埃尔在一起,她的一生才有幸福。但是她也清楚地意识到,如果跟一个法国人结婚,今后可能要留在巴黎。她感到这等于背弃了波兰和自己的家庭。但是,她又舍不得放弃皮埃尔。种种矛盾,种种顾虑交织。此时,她已经以第二名的成绩考取了数学学士学位。于是,她决定,先返回华沙度假,在那里她可以同父亲商量,也可以静静地思考自己的问题。
她见皮埃尔一副哭丧着的脸,便说:
“我已经考取了数学学位,我得回华沙度假,陪父亲几个月,并取得父亲的许可。”玛丽缓了口气,低声地说道。
皮埃尔有了一线希望,松开了绷着的脸,站起身拉着玛丽的手。
“玛丽,你一定要回来,今年10月份,我等着你。”
“你应该自信,我很愿意回来!”
两双散发着化学药品的,两双摘取科学桂冠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3婚礼
这是一个令人烦扰而又多虑的夏天。玛丽回华沙度假,没有了往日的欢歌笑语,一直保持着一种缄默。特别是对今后怎么办想得更多。
自从卡西密尔的父母极力反对儿子娶一个贫苦的女子之后,她就相信,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会爱一个贫困的女子。初恋给她带来的是深深的伤害与屈辱。她发誓不爱任何一个男人,在友谊与爱情之间划开一道鸿沟。直到26岁,她仍然遵循着这一原则。皮埃尔的出现,无疑对她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她不能不相信自己已经爱上了皮埃尔。但是皮埃尔的家庭,父母的态度呢!如果父母反对,皮埃尔又会成为第二个卡西密尔吗?另外,嫁给皮埃尔就意味着留在巴黎,父亲由谁照顾呢?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她决定应该跟父亲谈谈她跟皮埃尔的事,并告诉父亲,她非常爱那个青年人。
“爸爸,我该怎么办呢?”玛丽一脸愁容。
“我的玛妮雅,你自己作主吧!”父亲的爱是伟大而纯洁的。“不管我的要求是多么自私,父母最衷心的愿望是儿女获得幸福。如果你很爱他,觉得跟他在一起会很幸福,那就跟他结婚吧!”
在以后的岁月里,父亲的这席话时常在耳边回响。
“爸爸!你真是我的好爸爸。”
从这时起,玛丽她心里就有了底,也预示着将与皮埃尔度过终生。
在华沙的几个月里,玛丽过得非常开心,她游遍了整个华沙,以及乡下亲戚家。不论玛丽在什么地方——克瑞塔兹、勒姆堡,克拉科夫,华沙,皮埃尔·居里都会有信跟踪到那。每封信里均是言辞恳切地说服她,引导她回法国。并痴心地告诉她,皮埃尔·居里在焦急地等着她。
“……我希望你好好休息,储蓄精神,在10月里回来。至于我,不会到任何地方去,我留在乡间,整天消磨在我那开着的窗户前和花园里。整天在焦急的盼望中”。
“您不给我写信,我非常悲哀,我每天都在等着你,我盼望日子快快流去。”
这位伟大的学者对恋人的爱慕含蓄而深沉,封封情书里充满对爱情的渴望和热烈,但字里行间却没有一个爱字。
三个月在人生的长河中是短暂的,但对玛丽和居里来说是漫长的。暑假终于在居里和玛丽的书信交往中和焦急的盼望中结束。皮埃尔急迫的心情终于得到了报偿,玛丽如约回到了巴黎。
但是由于玛丽在恋爱上受伤害的心还未完全得到缝合,尽管皮埃尔是诚挚而热情的,但无法使她尽快决定是否作皮埃尔的妻子。回到巴黎后,玛丽照样过着孤独清苦而求学的日子。布罗妮雅在沙透敦路39号开设了一个诊所,玛丽住进了布罗妮雅办公室隔壁的一个小房间里。因为德卢斯基一家在拉维垒特路租了一套公寓,布罗妮雅只是白天到这里来给病人看病,到夜晚,就剩下玛丽一个人,她就可以不受干扰地埋头学习和工作。
皮埃尔对玛丽的爱慕与日俱增。这所阴暗而且有点闭闷的房间,成了皮埃尔和玛丽频频约会的地方。皮埃尔经常重复地提出他那含情脉脉的要求。
“玛丽,答应我,嫁给我好吗?”
玛丽的倔强并不亚于皮埃尔。每当皮埃尔提出这个问题时,她要么静默,要么扯到某一科学的问题上,转移皮埃尔的注意力,而只要谈起科学,皮埃尔便眉飞色舞。皮埃尔滔滔不绝地谈起来,那注意力的高度集中,几乎忘却了世间无数烦恼。
沉稳而倔强的玛丽,这一次是决不肯轻易答应这件终身大事的。
“玛丽,我希望你认识我的父母,我同他们一起住在梭镇一所小房子里,他们和蔼善良,待人好极了。父亲是一个高大龙钟的老人。就是有时候有点性格暴躁,但极端仁慈;母亲操持家务,身体有病,非常善良,勇敢而且愉快。哥哥雅克聪明潇洒,他看到你的照片,他很赞美您,并且说你是个很倔强的姑娘。”
玛丽同意了。丑媳妇也得见公婆面,她也想见见这两个老人,听听他们的意见。听皮埃尔的介绍,她已知道他们两个家庭情况有惊人的相似之处。这大概是神灵的驱使吧!
居里夫妇很热情地赞扬这位未来的媳妇,他们没有被儿子的选择所惊讶和恐慌。这位有身份有地位的双亲与几年前卡西密尔那蛮横、势利、固执的父母形成强烈的反差。玛丽心潮起伏,几乎觉得她已是居里家的一分子,她已经爱上了他的父母,爱上了他的家庭。
皮埃尔不厌其烦地说服玛丽作他的妻子,是因为他与玛丽有一种天生的缘分,有同样的信念,那就是科学是生命中的惟一目标。这种信念此时更加完整,更加纯洁,毫无虚假沾染。这位学者倾向玛丽是受到爱情的驱使,但更是出于对科学追求的需要。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皮埃尔见玛丽总是缄默不语,不明确答应他的请求。便认为她是害怕留在巴黎。于是他用了激将法。表示愿意放弃在巴黎从事的科学工作,随同玛丽去波兰。他说他可以先教法文,然后再尽力量所及和她一起从事科学研究……
同时他还提出一个令人难以置信而又荒唐的建议。他说:“即使玛丽你不爱我,不愿意同我结婚;我们可以考虑一个保持纯友谊的安排。”
“什么!纯友谊的安排?”玛丽迷惑不解。“在模佛达路我有一所房子,窗户高大而且明亮,窗户外面有一个四季花香、绿荫掩映的花园。环境好极了,房子可分成独立的两部分,我们可以各自住一部分,以便我们合作搞研究工作”。
看到皮埃尔那严肃认真的样子,玛丽笑了起来,一个劲地说:“荒唐,荒唐极了。”
这位具有天才的青年物理学家,这位立誓永不结婚的男子汉,此时却在一个从前受一家波兰小地主轻视的家庭女教师面前,谦卑地恳求着。他已经完完全全被玛丽所融化,被玛丽的魅力所吸引。
玛丽对德卢斯基夫妇说到了她的顾虑,说到了皮埃尔竟有牺牲自己对科学的追求而跟玛丽移居国外的打算。布罗妮雅也为妹妹的忧虑而大为不安。
皮埃尔知道德卢斯基夫妇是玛丽在巴黎的惟一亲戚,他们对玛丽的心思十分清楚。便试图以此来打开缺口。他几次去找布罗妮雅夫妇,并表明了自己的恳求和诚意。希望布罗妮雅支持他。
真诚所至,金石为开。皮埃尔用这些激动人心的行动,充满柔情蜜意的语言,不可抗拒的深厚魅力,叩开了玛丽的爱情大门。10个月,整整10个月过去了,这个同样固执的玛丽经过千思万虑,终于答应了皮埃尔的请求,同意与皮埃尔·居里先生结婚。
1895年7月26日,凉风轻拂,旭日冉冉升起,蔚蓝色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玛丽在沙透敦路屋子里很早就起了床,这是她在这个房间里住的最后一天,今天就要成为皮埃尔·居里夫人了。这间房子她住了10个月,是她生活学习以及与皮埃尔频频约会的场所。她的重大决定就是在这所房子里作出来的。一种恋恋不舍之感油然而生。但是,她没有遗憾,做居里夫人是她一生的幸福。她有一种自豪感和荣誉感。她怀着极其愉快的心情为自己成为新娘子精心地打扮着。把那一头柔软而可爱的金发梳好盘成一个髻,高高地束于脑后,穿上那套海军蓝的毛料裙子和一件浅蓝条纹的上衣,显得既年轻又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