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早晨,说不上的湿滑,山路特别的难走。我爸拄着不知从那里弄来的树枝,踉踉跄跄的在山间羊肠小道上艰难的走着。
厚厚的棉裤角上沾满了积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湿漉漉的了,没过多久便冻得硬邦邦的。
父亲抬头看看天色,日头才到山腰,他又多走了几步路,找到一块开阔的地方,抹了抹青色石块上的积雪,准备抽袋烟,休息几分钟。
我们村挨着那片山算不上挺拔高远,但是绵延数百里,那是够大的,我爸知道那老青皮一个人住在山上,虽然有一嘴没一嘴听谢寡妇说过,这老青皮家屋后有一道溪水,这让他想起了从前打猎时经过的一处景色绝美的地方。
他心中暗道:这老青皮还真会选地方!虽然那里人迹罕至,生活不方便,但是景色确实一顶一的,用来修身养性确是绝佳的地界。难道那李老头真的是隐世高人不成?
我爸知道反正那李老头儿没事会下山去村里调戏调戏小姑娘大媳妇,应该离村不会太远。不过,想要一下子找到老青皮却也是极难的,所以他也就不那么着急,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手中的旱烟。
随着烟雾的升腾,我爸的心思渐渐变得活跃起来了,老高中生出身的他,知识储备还是说得过去的,虽然他不太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但是这一件件发生在他面前的诡事,让他不得不信。
华夏文明亘古绵长,几千年来那些事情经久不息,流传不绝,必然有它存在的道理。时间的风沙或许已经将它原本的色彩所遮掩,但是只要你用力擦拭它的表面,你就会感受到它隐藏在深处的心跳。
若不是高人隐士,咋会一个人住在山里?先不说鬼鬼神神,这山里的猛兽毒虫也是很多的,特别是毒蛇,就连本地人也不知道它有多少种。
如果那李老头儿是一个普通人,肯定是不敢一个住山上的。
确实那糟老头,老青皮,正如我爸想的那样,还真是高人隐士,他最后也成为了我这一生最敬重的师父,亦师亦父!我爸曾对我说过,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就要好好的传下去!别让它断了,要不然我就没你这个儿子!这些都是后话了。
书归正传,我爸不断的为李老头的强大,找着这样那样的证据。心里不断念叨着,那李老头就是高人,似乎是想要催眠自己,给自己心里留下最后一丝希望。
我爸的眉头一会舒展一会紧皱,那李青皮猥琐的形象和他在村里的所作所为不住的在他心里翻腾,那样的猥琐老头也能是高人?
“啪啪——”山顶的雪被太阳晒得有些融化了,父亲磕了磕烟袋锅子,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自语道:“管不了那多了,先找到那李老头再说吧!是不是高人就看我家幺儿的造化了。”
我爸跺了跺脚,裤脚上的冰渣子掉了一点,他弯腰拍了拍,把里面的衬裤扎进袜子里,感觉稍微暖和了些,便拄着树枝继续前行了。
山上路不好走,特别是在大雪封山的情况下,去找一个只去过一次的地方,我爸一路慢慢的转着,但是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让他也记不清到底是在哪个方位了。就这样不觉就过了3,4个小时,连李老头儿的影子都没见着。
好在今天太阳极好,暖洋洋阳光一扫我爸心中的阴霾,他也没过多抱怨,心里只想着,找个干净地方,吃了干粮,下午再找找,然后赶在晚饭前回去,帮我渡过最要紧的午夜。
他弯腰掬了一捧山泉水,咕嘟嘟的喝了下去,山泉水甘冽,这一大口灌下去,当真是解乏又解渴。
“好甜的泉水!”父亲直起身不禁说了一声话,但立刻就觉得不对了,山泉,小溪,他循着溪水向上望去,整个人几乎癫狂了起来。
“哈哈哈哈!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父亲看到在挂满积雪的丛林深处,有一间古朴的小屋,静静的看着山间的风雪。他也顾不得那许多,踏过面前的泉水,往山间小屋跑去。
离小屋越来越近,他似乎能够清楚的看到李老头儿在小院里,摆着不知名的姿势,嘴里还不时哼上两句不着调的山歌,配上那破锣嗓子,简直是太对不起这山间绝美的雪景了。
但我爸高兴啊,那种猥琐的调调他简直太熟悉了,那不是李老头又是谁?他在村子里晃悠的时候,没少唱不着调的山歌,调戏小姑娘大媳妇。
乡亲们一听到他那破锣嗓子,就本能的拽着自家女眷往家里跑,哪怕正在地里干着农活,也是撒手不管,他那嗓子多多少少有一种净街的效果。
“李老头儿,李老头儿……”我爸扯开嗓子大声喊着{
小院中的李老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四下张望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到底是哪个喊我?”
“李老头儿,这边,这边……”我爸高兴的大声嚷着,又崩又跳,简直像是突出重围又找到组织的八路军。一脸的幸福,一脸的兴奋,无以言表的情愫在他脸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李老头这才看到了不远处乱蹦的我爸,喊了声:“等着!”
也就一会,不知道这李老头是从那里钻出来的,就像是凭空出现我爸的面前,他还是那副脏兮兮的样子,不修边幅的样子,眼神中透着那么一丝源自灵魂的猥琐。
就他这形象,跟农村人想象中的高人隐士的形象相差差太多了。即便做不到仙风道骨,鹤发童颜,那至少也得干干净净卖相绝佳,一看就让人亲近那种。就算那些都没有,用现在的话说,装个高冷的逼,一副谁都欠我两百万的样子,也很能让人相信,他就是高人的。
不过以上这些,和咱这位李老头是沾不上半点儿关系的。这李老头是什么形象?他须发花白,长长的胡须上时不时沾着饭渣,大眼一瞧就知道他今天吃了什么。
衣服也没见他怎么换过,衣袖上总是油油的,在阳光下明晃晃的刺眼,但是面色总是那么红润,看不出实际年龄,只不过看他须发花白,村里人都猜测他有六十岁上下。
能出现在聂三娘的丝帕上的名字绝不是等闲之辈,现如今已经是病急乱投医的父亲,焦急的跑过去,一把拉住李老头的衣袖,叫道:“李老头儿……不!李师傅!救命啊!!”
一句话刚说完,我爸眼中的泪水刷的便留了下来,李老头搀住他,说道:“起来!慢慢说!”
我爸就一五一十的把我的事来龙去脉给李老头说了明白,如何去找聂三娘,如何被指点到山上找他,如何怀疑是李稳婆搞的鬼。
李老头没有一丝惊诧的听完了,指尖不断的掐算着,问道:“你家幺儿是在正午出生的?”
父亲略微想了一会,说道:“应该是吧!当时只顾得救他,没来得及看时辰。”
李老头又盘算了一会,脸上的表情越发的精彩,一丝不正常的潮红浮上脸旁,口中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
我爸当时差点没暴走,自家的儿子生死未卜,他倒是连声叫好,好个屁啊!
李老头一把拉住父亲的手臂说道:“跟我回屋,我去准备下!一会一起下山,这娃儿今夜怕是要过一个大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