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我妈说道:“我要去趟李稳婆家!”
母亲一听父亲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说道:“为啥子要去李稳婆家?你不再去求求聂三娘?”
“解铃还须系铃人!李稳婆没拿成咱家幺儿的紫河车(胎盘),临走时的诅咒,你莫得听到,跟我见过的聂三娘很像很像,她应该是有几分本事的人。我想幺儿的病,她多半会治!!”
“她那么歹毒,一言不和就要杀我们全家!这样的人,还怎么接触?还是不要去了!我们再想办法!”
“能想的办法我这一个月都想过了!还有啥子办法!再不去我怕幺儿挺不过今天晚上!过了午夜他就满月了!”
我爸妈在家里商量着怎么救我的时候,远在五十里外的三河湾村西头的李稳婆家,又传出稀里哗啦的摔东西的声音。
“废物!痴货!都是一样的货色!!”
李稳婆这次把心爱的茶盏仍在地上摔得粉碎,她从腰间取出一只小巧的青铜摇铃,用力的在屋子里摇晃。
“铃铃铃……”一串串杂乱无章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虚空中浮现出几个小孩的虚影,痛苦的挣扎着,有几个清晰一点的,似乎能够看到他们有的被针线缝着嘴巴,有的被缝着眼睛,有的耳朵里流淌着浓浓的鲜血。
无声的挣扎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李稳婆似乎是摇铃摇累了,放下手中的铃铛,心疼的看着地上,摔得粉碎的景德镇蛋壳茶盏,拿起桌上的精致茶壶,嘴对着壶嘴抿了口茶,压了压心头的怒火。
“聂三娘!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跟我作对,别以为你被人宠着,我就拿你没办法!”
李稳婆拿起桌子上的青铜铃铛,有节奏的摇了几下,说道:“小柒!速来见我!”
“呜呜——”
话音刚落,屋内忽的刮起一阵旋风,携带着刺骨的阴寒,在李稳婆周围打转。
不久,一个鬼体凝实的婴孩出现在她的面前,眼神中透露出刺骨的寒冷。
李稳婆对它咧嘴一笑,那慈祥的面容,露出莫名的阴森,笑嘻嘻说道:“还是小柒乖!什么事都能替奶奶完成喽!方家的小崽子还得要你去帮奶奶把他的生魂夺过来!嘿嘿,至阳的阴魂还真是稀有的紧……”
小柒凝实的鬼体呈现出幽幽的蓝色,约摸三五岁孩童的模样,一双如墨的双眼中充斥着浓郁的怨毒。它飘在半空,咯咯吱吱的对着李稳婆嬉笑着,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李稳婆脸上的笑容更加诡异了,她将手中青铜铃铛胡乱的在空中摇了几下,只见躲在屋里阴暗角落的鬼魂凄惨的尖叫起来。
“嘿嘿!叫吧叫吧!一会就不吵了!”。
那些略微透明的鬼魂,身形不算大,都像是几岁的孩子,一只只从角落里捂着耳朵飘了出来。
“小柒,你挑吧!”
小柒听到李稳婆的话,眼中刹时冒出刺骨的怨毒,它看着在下面凄惨挣扎的虚弱鬼魂,仿佛是在盯着众多美味一般。
不多时,小柒走到一只身体几乎完全透明的鬼魂面前,将整个头凑到它的耳边,似乎说了些什么。那只虚弱的鬼魂露出绝望的神情,不住的向他求饶。
小柒眼中露出一丝不忍,但也稍瞬即逝,它猛然间张开倾盆大口,一嘴吞到了面前那只虚弱不堪的灵魂。它背对着李稳婆,眼角流出了一滴晶莹的血泪,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在那一刻低到了极点。
小柒也不回头,更没再去看一眼,脚下不断挣扎的鬼魂,一头穿过紧闭的房门离开了李稳婆的家。
……
原本普通而又美好的早晨,就这样被我即将满月的事给搅得一塌糊涂。父亲和母亲对我今后的日子一筹莫展,一个个愁眉苦脸的看着胖嘟嘟的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母亲看到我胸前闪过一道金光,她惊呼的叫到:“这是什么?”
我爸应声向我看去,就听得“咔嚓”一声,原本好好的挂在我脖颈上的天鸡灵翅骨,就那样从中间断成两截,像是被人捏断了似的。
“哇哇哇——”
随即,我便惊恐的啼哭不已,母亲顿时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父亲也一只在一旁不断的搓手。
“翅骨断了!翅骨断了!这该怎么办?你到是想个办法啊!”母亲一边哄着我,一边不断的催促在一旁焦急看着的父亲。
父亲一咬牙,一跺脚,就想往李稳婆家里走,却被母亲给喊住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现在就去找李稳婆去!”
“不许去!咱们家再不能跟她有一丁点的瓜葛!”
“不行!我不能看着幺儿受罪!”
“不行!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娘三怎么过……呜呜……”
“这不行,那不行!到底要怎么办啊!”父亲用力撕扯着他的头发,心中不断的怨恨着自己的无能与懦弱。
就在这时,眼尖的母亲,看到我身上穿的那件,用聂三娘的丝帕做成的小肚兜上,多了一行黑乎乎的东西。
“老板(老公)!你上过高中,你看看!我家幺儿肚兜上,怎么多了行,黑乎乎的东西,那些事字么?”
父亲被母亲的话吸引住,好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他不顾不断哭泣的我,一把扯开我的襁褓。
“先前还没得,啥时候多了行字呢!”
父亲清楚的记得,聂三娘那块丝帕是正宗的苏绣,纯白色的缎面,就在下方绣了几株高雅的幽兰,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他仔细的观看,上面确实是字,有一行略显潦草,但不失秀气的字迹:“深山之中李老头!”
父亲看得两眼放光,他清楚的记得聂三娘给他丝帕时的眼神,当时根本无法理解,原来她真的有救我家幺儿的方法,只不过顾忌些什么,不想当面说出来。也许,她是在顾忌,让她变得如此怪异的家伙吧。
一想到聂三娘一会咯咯咯,一会嗤嗤嗤的笑声,就让他身上不禁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我爸激动的对我妈说道:“我家幺儿有救了!有救了!!”
“上面说什么?”
“聂三娘让我去找进山找李老头救命!这个李老头不会是外乡来的那个老青皮吧!”
父亲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六十多岁模样,见到好看姑娘就一脸猥琐的糟老头。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就这三五年时不时在村里瞎逛,瞅瞅这家,看看那家,遇到好看的大姑娘,小媳妇就调戏一把,被人追打也不急不恼的信步离开。
说来也怪,就这老流氓,老青皮,也没被人捉住揍上一次。反而这三五年下了,在村里还混的风生水起,这家蹭口饭,那家讨口水,整天的白吃白拿,也没见他被人赶出村子。
“全村上下,就再没个姓李的了。”
我爸跟我妈说着李老头的事迹,足足有一个月不抽烟的父亲,又不知从哪来找出了旱烟袋,填上返潮的烟丝,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被呛了半晌,说到:“那李青皮,怎么可靠?”
母亲对父亲说道:“毛主席说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就去一下吧!最坏还不是现在的结果!咱们至少还有个指望不是!”
“也好,你照看好咱家幺儿,我现在就上山找那个老青皮!”
“等一下!我给你准备些干粮,山里那么大,要去哪里找嘛?”
“聂三娘也没有说,以前我听谢家寡妇说过,那老青皮去她家蹭个饭的时候,说过他自己在山间小屋居住,屋后有一道溪水。我心中有了个大概的方向。没事的”
我爸穿上他那件兽皮做成厚厚的袄子,怀里揣了两个馒头,又被母亲塞了一盒鲊肉,拎起一罐清水就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