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立即赶回岛津永彦的府邸,而是在天亮之后将记录复制了一份,经过一番辗转,将记录原件寄给了日本警方,再带着复制件返回了岛津府上。
当岛津永彦得到我回来的消息,匆匆赶到我所住的客房时,我正整顿衣衫,刚将止藏从携刀衣中抽出来。
见他到来,我右手一振,令手中止藏如鹤长鸣,发出一道尖厉罡音。
我双眉怒横,冷喝道:“岛津当主好计策,骗我去佐竹诊所送死。是否准备用我的死来增添一个向东海联开战的名目?”
岛津永彦愕然道:“柘先生此话从何说起?”
我讥嘲道:“岛津当主何必明知故问,我不相信凭关西联的能力,竟还未查出佐竹灵就是昔年人斩者中声名最隆,杀伐最狠的‘手术师’?”
岛津永彦失声道:“什么!佐竹灵竟是‘手术师’?”骇然之情溢于言表,竟不似作伪。
我恨恨地掏出记录的复制件拍在桌上,断然道:“也无须你承认。答应你的事已经办成,这趟浑水我不想再蹚,恕不奉陪了。”作势就要离开。
岛津永彦急声道:“柘先生请留步。”
我冷笑道:“怎么,还想杀人灭口?”
岛津永彦苦笑道:“柘先生想到哪里去了。岛津永彦再不好,怎么也不是滥杀无辜与忘恩负义之人。只是想请柘先生少待片刻,至少给我一个分辩的机会。”叹道:“我承袭祖荫忝任关西联当主,虽引旁人羡妒,实则有很多难以为外人道的苦楚。”
我一语不发地瞧着他,看他能说些什么出来。
他道:“从幼时开始,我人生的轨迹就已被设计好,不由自己做主。从学、从师、从业,人生诸事,可以说无不掺杂了家族的意志,也未收获多少自己的心满意足。”叹道:“直到得以与深爱已久的姝子成婚,我以为终于可以翻开崭新的一页,谁知道。。。。唉!”有些难为情道:“突然说这些,实在是因不知道该如何自证清白,只能由衷表明自己的心迹。”
我微微一喟,不置可否。
岛津永彦语调中有了一些伤感的味道,续道:“我认为自己这一生是不太幸福的。”
我道:“岛津当主有情有性自然很好,但要知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由他自己一笔一划亲手书写的,其不足之处岂能全部推诿于人而言不责己。何况当主正风华正茂的年纪,这时就对自己一生做什么‘不幸福’的定论,我倒认为是为自己日后的放水流舟、自暴自弃找借口。”
岛津永彦点了点头,微笑道:“柘先生教训得是。”
见他语态说变就变,陡然恢复从容,我突然有一种被戏耍了的感觉,没好气道:“我不是什么文艺青年,没工夫陪你在这发表人生感言。”
岛津永彦诚挚道:“我这番自怨自艾,非是随口的抱怨,是想向柘先生一吐心怀。在下既感人生缺憾颇多,就一早给自己确立了此生的行事准则,那就是‘不亏他人’。”接着道:“这话说来简单,做起来却难,但我自问向来做到了谨遵笃行。此非是自我标榜,实在是为自己树立一个价值与信仰,百年之后,方能以此告慰自己此生不虚。”眼睛一瞬不眨地凝望着我。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逻辑或许难于理解,自己过得不顺为何就要谨遵严行“不亏他人”的信条?
其实正因为他觉得自己人生不够美满,所以自我构建出“不亏他人”这样一个意义恢宏的人生目标,希望以达成此目标来升华自我人格,实现自我价值,为自己的人生谋得一席归宿。
见我了然点头,岛津永彦松一口气,道:“所以我不能让柘先生带着误会离开。如果任柘先生误认为是我故意陷你于死地,有害你为己谋利之心,那么这将成为我人生中的一大缺憾,令我难以释怀。”
接着他举起手来,一字一顿道:“以岛津家的丸中十字纹发誓,我确然不知佐竹灵竟是‘手术师’,更绝无故意让柘先生身陷险境之意。”
丸中十字纹是岛津家的家纹。家纹乃宗族标志,对于宗族成员来讲,极为尊贵神圣。
岛津永彦这一手极为漂亮。在我已洞悉他与小野姝子的情感并不美满的情况下,他顺势道出自己生平之苦恼,再引出自己人生的信条作为担保,兼以家纹为誓,言之凿凿地力陈自己的无辜。
他都已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只得选择暂时相信他。
我收去怒容,不再恶形恶相,摊摊手道:“如此说来,只能怪佐竹灵太会扮猪吃虎,以至将你都瞒过。”
岛津永彦见我相信了他,很是欣喜,歉然道:“是我们工夫未做够,累柘先生遇险,真是愧怍汗颜之至。”
请我入座之后,赞道:“佐竹灵乃人斩者中的翘楚,柘先生能够从他手中夺得记录,并毫发无损地安然归来,此等事迹说出去,足以名动天下,大张威望。”
我哂道:“以命搏命换来的声望,有命得来,未必有命保住,不要也罢。”
岛津永彦笑道:“柘先生年纪轻轻,武功既高,又不骄不矜,委实令人钦敬。”
我不大习惯被人灌迷魂汤,道:“当主过誉。此间事既了,我也有事在身,不能在此久待,只能向当主辞别了。”
指了指桌上的记录道:“还请当主海涵,这记录原件我已寄给警方。当主本意也是希望清河先生这案子能够得到秉公侦办,想来也不会怪我多事。”
警方一旦收到这记录原件,多半会即刻依据这新的证据继续开展调查,这样一来就再次将事情的处置纳入警方所管控的轨道,也就令关西联暂时失去私下向东海联寻仇的理由。
不知这是否符合岛津永彦的心意,我却只能这样做。
也算不负小野姝子所托。
岛津永彦稍有一愣,旋即道:“如此处理当是最好不过。我并不希望两联立即发生真枪白刃的冲突,调查由警方代劳最好。”
拿起记录翻阅片刻,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其放回桌上,说道:“本想留柘先生在日本游玩几日聊表谢意。若你的确事忙,在下也不强留,只望我们早日再有聚首的机会,届时大家撇开俗务,好好交游言欢一番。”
我只得“欣然”谢之。
岛津永彦对我虽很是热情有礼,我却无法如此放开,只因不知此案真正的内情。
现在回想起来,我彼时那么爽快地答应三生大师所请,真可谓是无知者无畏,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令自己陷入日本两大宗社联合组织的纷争仇杀中,差些送命。
此时此刻,我依然还弄不清双方的真实面目。
佐竹灵与岛津永彦两人在宣示自己无辜的时候,表情与言辞瞧上去都那么情真意切,不似作伪。
到底谁在说假话?
小野清河到底是被何方势力所害?
我实在弄不明白,只有选择抽身而退滚离日本,免得晚走一步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况且依靠我目前所掌握的信息,已能组织出一个精彩的报道呈给报社。
当然,任何国家的新闻界都不可能如实地向民众报道此类新闻,使他们知晓世界上还存在着各类庞大的江湖势力以及各种不可思议的秘术异能。
我只管向报社提交真实材料,如何加工掩饰,那就是报社的事了。
我将止藏还入刀鞘,递向岛津永彦道:“此刀果非凡品,若非有它,我断无法在佐竹灵手下全身而退。还给你了。”
岛津永彦却推辞道:“柘先生为本联的事以身犯险,我等铭感五内。这把刀就聊作本联的谢礼,请柘先生收下自用吧。”
岛津永彦竟以止藏相谢,说我心头不高兴那是骗人的,不过也颇有些犹豫,只觉这谢礼未免太过贵重,又觉一旦收下它,似乎更与岛津永彦关系更深,并非心中所愿。
岛津永彦见我面色犹豫,劝道:“止藏虽属奇兵,但还算不上是我府上最珍贵要紧的藏品。兵器再好,也总要有识货善使的主人,才能真正发挥出它的功用与光彩来。深藏于室,只会使其蒙尘远世,变成毫无一用的死物,反倒遗憾。”又道:“柘先生豪爽仗义,为本联出生入死,以此死物谢先生之义,酬先生之劳当然不够,也就仅是一点心意表达,请一定笑纳。总之,还请先生多加包涵,务要成全我那‘不亏他人’的意旨。”
他的说辞入情入理,玲珑讨巧,令人难以反驳。我若推辞,倒显得是故作姿态,又或是挑肥拣瘦,再或是市恩待沽。转念一想,我连命都差些丢掉,收这柄胁差作为酬劳也不算太过。止藏再宝贵,总不至于比我的命还值钱。
于是心中泛着窃喜,一面称谢,一面收下止藏。
未已,岛津永彦微笑道:“这时我也好向柘先生提出我的另一个不情之请了。”
我不由面皮一跳。
岛津永彦见我面色一变,忙道:“柘先生本是为报道清河先生之死一事来到日本,我当然不能要你回去后不再报道。只是在报道之时,还请尽量隐去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内容。”
原来如此,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自然指的是他、小野姝子与酒井小池的情感纠葛。
他这话倒不是担心一般的民众获知这些内情,因为他自然知道各国政府对各类奇闻异事的舆论封锁。
他指的是连报社都不要告知。
他口中的“外人”,就是指那些在社会层级上能够获知这方面真实信息的各国政要、贵族、精英以及传媒人士。
我当即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关西联与东海联的冲突,或许不得不提到。”
岛津永彦洒然道:“这倒无妨。两联之争由来已久,并不忌讳被外界提及。”
我当日便乘机由鹿儿岛市飞离日本,辗转回到自己所居住的城市。
两日后我将整理好的报道交予报社后,在心中对此事画上了一个休止符。即便以后岛津永彦真如他所言,有心与我相交,我虽不会拒绝他的邀请,但绝不会再掺合到关西联与东海联的争斗中去。
我掺合不起。
我还想趁着年轻多体验一下人生,不想英年早逝。
哪怕回到国内,我都在担心佐竹灵又或东海联的其他人是否会追杀到我家里来。
正好在一些具有躁动型人格的同学提议举办大学同学会,我一面笑骂才毕业三年就召开什么同学会,一面心神怅惘,好长一段时间,脑海里都不时泛起大学初恋对象那宜嗔宜喜的面容。
直到我接到一个电话。
当对方的声音响起时,我不由暗自叫唤一声。
真是怕啥来啥!
那是一句标准的日语问候:“柘先生,你好。”声线轻柔动听,令我立时听出对方不是别人,正是岛津永彦的夫人,小野姝子。
我苦笑道:“夫人好。先前离开日本时比较匆忙,未及告别,还请见谅。”
小野姝子温柔款款地道声无妨,并语态诚挚地感谢我将记录交予了警方。
客套一番后,我道:“不知夫人找我有何事?”
小野姝子略有一丝不好意思道:“今次还想麻烦一下柘先生。”
我暗皱眉头道:“还是与令尊之死有关?”
小野姝子声调低到了地底下道:“是的。”
我心中大呼“先人板板”,问道:“目前什么状况?”
小野姝子轻叹道:“事情越来越复杂。”顿道:“警方根据药物使用记录做了调查,发现佐竹诊所有部分LSD被用掉,但记录上没有记载。”
我内心一震道:“这样说来,果真是佐竹灵下的手?”我有些惊讶。佐竹灵是那么的孤傲与自负,以他的性格、武功、身份、地位,为何会自甘堕落?
对小野清河下药,只需一普通的心理医生便可做到。
佐竹灵除非真是吃饱了没事干,才会做这于己无利,又脏又臭的下三滥事情。
应我所想,小野姝子又道:“若佐竹灵不是‘手术师’,我们几可认定这个结论。但既知他是‘手术师’,他又矢口否认,永彦与我倒迷惑起来。以‘手术师’的自傲,岂会自甘下流,如此作践自己?”
我点了点头。
小野姝子叹道:“可惜联内其他人并非与我们持同样看法,仍有不少人按捺不住情绪,要求即刻报复东海联。”
我安慰她道:“现在只有一面稳着众人情绪,一面加紧调查。不过话说回来,佐竹灵这嫌疑实在难以洗清。LSD账物不符,总该有一个原因。不论真凶是否佐竹灵,我看调查都应从此点入手。”
小野姝子道:“佐竹灵告诉酒井小池,实际上他早已发现LSD账物不符这个问题,也就是因为有此问题,所以他才没有主动将药物使用记录交给警方,想的是尽量在警方强行提取记录之前将这个问题弄明白,以免背上黑锅。谁知半路杀出一个你,硬生生将记录弄走交给了警方。”旋而又道:“佐竹灵虽愤恨交加,但对你的武功赞不绝口,言道定要找机会斩你于剑下,由此人生方不留遗憾。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苦笑道:“蒙他高看,殊荣倍至。”又道:“夫人需要我做什么?不过我非是专职侦探,并不会侦察探案。”
小野姝子道:“倒不需柘先生探案,已经有了进一步线索。前天发生一起事件,一家医药货运公司的运货员失足落水身亡。这个运货员,正是长期负责为佐竹诊所运送药剂的人。”
我心念电闪,呼道:“杀人灭口!”说道:“如果佐竹灵是清白的,那么真相就可能是,LSD被人偷了一部分,所以才与药物使用记录账物不符!而这个运货员,无疑是偷窃LSD的最佳人选。”
小野姝子道:“正是。这运货员与佐竹灵打了多年交道,佐竹灵对他甚为信任。佐竹灵虽为人谨慎仔细,每次都会对送来的货物进行清点,但对于这样一位‘老朋友’,却也不会一刻不离地盯防着他。LSD本是以毫克计量的药物,如果他被人买通,在将货物搬运至库房的时候,寻机偷掉几十毫克LSD,也是很容易的事。”
我深吸一口气道:“如此看来,佐竹灵是被人栽赃陷害。”
蓦地反问道:“那么问题来了。又是谁在陷害佐竹灵?而如果不是佐竹灵诱导清河先生自杀的,那么清河先生自杀的原因又是什么?问题又绕回了原点。”
苦思半晌,说道:“从动机分析,如果佐竹灵是凶手,那么一切问题至少还能找出勉强凑合的答案。运货员之死,也可以说成是佐竹灵或东海联故布的迷局,他们为洗脱自己的嫌疑故意将其杀掉然后编造其偷了LSD。至于一开始讨论的,佐竹灵为什么愿意干这种累活脏活,采用卑劣的方式将清河先生毒害,也可以揣度为他口味变了,喜欢玩这些调调,甚至视之为一种娱乐与成就。反正从一般人的视角看来,人斩者本就大多性格偏激、手段极端,不能以常理度之。”
小野姝子道:“你后面那个观点,正是关西联众人所想,他们依然认定凶手是佐竹灵。但我不这么看,因为在运货员出事之前,佐竹灵已经怀疑到他,并将此告知了酒井小池。东海联已开始对他展开调查,却不料被人先一步将他灭口。”
我苦笑道:“平心而论,经刚才那一假设,我突然认为佐竹灵是凶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手法暗算人至死并逃脱罪责,单纯从技巧性挑战性上来讲,也是有趣、带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佐竹灵未必没有做此等事的冲动与欲望,加之他现在本就是精神科医生,造诣不浅,说不定早就想做这么一个临床实验。东海联更乐于让他来执行这项任务,佐竹灵的武功与身份地位,正好可以令外界认为他没有暗害人的动机。”
又道:“夫人至今还偏向于认为佐竹灵与东海联无辜,怕多半还是基于对酒井小池的信赖。酒井小池或许值得信赖,只是人力有时而穷,他未必能够知悉、掌控东海联所有的事务。或许有很多事情他都被蒙在鼓里。”
想来想去之后,我的确越来越倾向于认定是佐竹灵与东海联下的手。一是为佐竹灵的犯罪假设找到了一个较为合乎情理的心理成因,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是佐竹灵下的手,小野清河又是怎么自杀的?除开LSD致幻,再也推断不出还有什么方法能导致并无自杀之念的小野清河如此惨烈地自杀。
小野姝子并未受我的话影响,语调仍旧平静而沉稳,说道:“先不谈这个。柘先生有所不知,昨天又有一起突发事件,此事让我决定再次向你求助。只是麻烦柘先生太多,也不知先生有耐心听我说下去吗?”
我本不愿再度陷到这个案子里面去,但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子却很是同情,只好说道:“夫人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小野姝子道:“先父的故居昨夜突起大火,整个房舍全遭焚毁,被烧成完完全全的白地。”
我有些惊讶道:“怎么回事?有人故意纵火?”
小野姝子道:“柘先生猜得不错,有人使用了极为强烈的助燃剂纵火,以至于整栋房屋在很短时间之内就被烧光,消防队都扑救不及。而至今也未查出是何人所为。”
续道:“目前我在关西联中的处境很是尴尬。相当一部分大番力主对东海联展开报复。永彦都已欲开战,却在我的劝说下决定再缓一缓。由此联内很多人对我产生了误解,甚至还传出一些不好的话来。在这样的情况下,有起事来,我不方便向其他人求助,只好找上柘先生。”
我心想这就是所谓的“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罢,同时大着胆子发表意见道:“话说回来,也不怪其他人误会。夫人对酒井小池的倾爱与信赖的的确确存在的,甚至胜过对岛津当主。”
小野姝子道:“我知道,所以我也不怪他们对我有所猜疑。只是我行事向来条理分明,绝不会意气用事,更不会因私废公。事关先父血仇以及两联的纷争,我岂会那么任性妄为,因个人好感而一味偏帮东海联说话。哪怕我与酒井小池之间没有什么感情,我也会选择信赖他,相信他为东海联做出的担保。这是我对自己知人料事能力的自信,无关其他。”
好一番刚毅果敢的巾帼霸气。我不禁有些惋惜,小野姝子似乎温柔纤弱,实际却外柔内刚,极有主见与魄力,如果不是小野清河以死相迫,想来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违心嫁给岛津永彦,铸成事关三人的爱情悲剧。
我又问道:“三生大师呢?她不是反对对东海联轻启战端吗?难道她没从中斡旋,何至于你一个人苦撑局面?”
小野姝子道:“三生大师司职审判,又是方外之人,历来对联内具体事务干涉甚少。也还幸亏地位尊崇的她明里暗里的弹压,那些大番与番头们才不敢过分伸张自己的意见。他们怯于直接与三生大师争执,只好将矛头对准我。所幸除三生大师外,另外还有池田久幸大番居中调和,多少为我减轻了不少压力。池田大番与先父为多年至交,立场却又迥然相异。他反倒是联内主张与东海联交好的为数不多的大番之一。”
我脑海中浮现出池田久幸那身量宽大,颇具雍容之态的模样来,心想难怪那晚陪宴的是他,必是因为他是与小野姝子关系最密,观点最近的大番。
小野姝子含着一丝笑意道:“而向你求援,倒是三生大师给我的建议。”
原来又是三生大师起的主意。她太看得起我哩!难道就因为我是晋老师的弟子,她就将我看做是晋老师的化身,以为我如他一般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吗?
我几乎是惊叫着说道:“可我除了一身不算太差的武功,毫无其他本事,又能做什么?还不如海洋馆里的海豚,海豚至少还能顶个球。我连球都不会顶!”
小野姝子诧道:“球都不会顶?”
我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反正就是很没用的意思。”
小野姝子道:“若柘先生都算没用,那天下再无有用之人。”笑道:“抵不抵得过海豚我不知道,最不济,柘先生至少能抵得上一条鲶鱼。”
我疑道:“什么意思?”
小野姝子道:“这是三生大师的话。她说目前局势既是一团混沌,又是一潭死水,更是一盘死结,难以理清头绪,找到出路。而如果有你这不属于两方势力的人掺合进来,或许会如同装满沙丁鱼的鱼槽里放进了一条以沙丁鱼为食的鲶鱼,从而令一片死寂的鱼槽充满变数,焕发生机。”
我苦笑道:“三生大师对我真够抬爱。好吧,我倒是不抗拒当这一条鲶鱼,只希望别被沙丁鱼吃掉就好。那请问到底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小野姝子道:“我想请柘先生在这段时间内保护我家小妹,秋濑新桐。”
我愕然道:“事情怎么又和她扯上关系了?”
小野姝子心怀忧虑道:“不知是否我多虑了。据警方的现场分析,先父故居在起火之前,遭受过地毯式的抄查。纵火者显然是想要在故居里寻找某样东西。假若他们未得手,下一步必然会找上小妹。小妹现下所居的,正是先父另一处故居,其中遗留了更多先父的故物。此回一是拜托先生看顾小妹,二是麻烦先生保护先父故居,若有不轨之人侵入,尽量将其擒住。”
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道:“确实另无人选?我与秋濑新桐素未谋面,她未必欢迎我这陌生人,更何况男女有别,要我日夜看护她,会有很多不便。”
小野姝子无可奈何地道:“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柘先生与两联无涉,现今乃是最佳人选。”
我叹道:“需要看护多久?”
小野姝子道:“如果能够,当然是到先父这事水落石出,有了结果后最好。当然,如果事情终难查清,也不可能一直耽搁柘先生,过段时间我会寻一个合适的人顶替柘先生。”
我皱了皱眉头道:“是否还须跟着她去上学?”
莞尔一笑道:“学校有足够的安保措施,先生只须负责家中的防护。”
我只能回应一声“OK”。
小野姝子告诉了我一个地址,说道:“柘先生可径直到小妹那去。另外还请你先对她隐瞒一下先父的死讯,我担心她一时承受不住,日后我再寻机会告诉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