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墨耀发觉她一双美丽的眸子在一眨不眨地瞧着自己,连忙摸摸自己的脸,问道:“你在瞧什么?”
“没事。”她红了脸,立刻别过头去,有种被发现偷窥般的感觉。
“既然大家都湿身了,不如在这里洗个痛快吧。”崔墨耀一直在留意着她的神情,柔声笑道。
“在这里洗澡?”傅雅轩的脸又红了。
“怎么?你现在倒害羞起来了?”崔墨耀大笑着,由温泉中掬了水便泼向傅雅轩。
“好哇,敢泼我。”傅雅轩面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开始与崔墨耀对泼起来。
“饶命啊!”
最后还是崔墨耀开口大声先求饶,不一会儿,两人打闹成一团。
……
从小到大,他都特别喜欢跟傅雅轩开玩笑,但每一次傅雅轩不够他吵,不够他打的时候,总是会到爹娘和大哥那里去投诉,大家都那么疼爱她,可她越是这样,他就越爱欺负她,久而久之,两人就成了家里吵闹砸打最多的人。
想起刚才傅雅轩那生气的样子,还不让他什么仇都报了。
想到此,不禁勾起了唇角。
前面一丛花树,千千万万朵不知名的山花,开得正盛,在微风中摇曳,风姿绰约。
一道小溪流过花林,溪水在初秋的太阳下闪闪发光,直流向远方。
远处树林,偶有小鸟小免在小溪旁喝水,晒太阳,近处虫鸣阵阵,鸟语花香,地上的泥土,软得像毯子。
真是仙境一般的地方,想来好久没到这地方散心了。
突然一只白色小免窜入傅定允的眼帘,一见到人它就缩了回去,傅定允追了过去,小免子跑得很快,一下子就窜进了茂盛的树林里,但免子再快也快不过傅定允的轻功。
傅定允一个筋斗就追上了小免子,正想逮住它时,却发现树丛傍有一滩鲜红的血迹,一股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仔细一看,血迹还没干透。
傅定允一惊,沿着血迹走过去,只见灌木丛里躺着一个女子,她身旁一滩的血迹把地上的残花小草都染红了,令人触目惊心。
而流出血来的,正是她胸前一个伤口,此刻血还在不停地流。
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已经奄奄一息。
傅定允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上前去,鼓起勇气翻过那女子,缓缓地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才松了一口气,幸好,她还有气。
当傅定允瞧清她的脸时,不禁一愣,这竟然是一个沉鱼落雁的绝代佳人。
而这个绝代佳的的衣饰似曾相识,再看旁边,一个挂在低枝的斗笠,上面的白纱随风飘扬。
这斗笠,这紫衣,让傅定允大吃一惊,这女子竟赫然就是欧阳丹丹。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会受伤了?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一连串地疑问地他脑海里闪过。
救她?可她是他们的敌人,她若死了,他就少了一个强敌;不救她?可见死不救,那他就枉姓傅了。
在救与不救之间,他仍犹豫不决。
像是感觉到被人注意,
欧阳丹丹突然动了,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傅定允时,她先是一惊,然后微微地苦笑着。
傅定允冷淡地问:“你还好吧?”
欧阳丹丹凄然一笑道:“还有气儿。”
“那就好,你自己慢慢睡吧,我先走了。”
他是在她清醒时离开的,这样他好安慰自己并非是见死不救。
“喂……救我……”她急急地喊了他一声,然后晕了过去。
傅定允瞧着她那苍白的脸,那紧闭着的浓长睫毛,竟然起了恻隐之心。
当下他就下了一个决定,不管她是什么人,都救了她再说。
……
房间外,大家围在一起,傅定允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沐浴着阳光,根本不理会别人的眼神。
众人窃窃私语一阵,决定派出最能言善辩的傅雅轩作为代表,问清楚这件事。
傅雅轩缓缓走过去,用手轻轻撞一下傅定允的背,低声问道:“二哥,里面那个女子是什么人?”
“不知道。”傅定允答得非常干脆直接。
“她是怎么受伤的?”傅雅轩换个问题。
对付傅定允这种人,只要她多问他几问,他便会不知不觉把所有知道的都爆出来。
“不知道。”傅定允淡然道。
“你为什么把她带回家?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佛家不是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傅定允抬头望望远山飘着的朵朵白云。
“可她不是一般人,三哥说那刺进去的那一剑,只需再偏一点点,她的小命就没了。”
“那是人家的事情,我管不着。”
“管不着也得管,人是你带回来的。”
“早知道我就让她死在那里好了,怪我多管闲事好不好?”傅定允气极地吼了一句。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雅轩悄悄地贴近傅定允的耳边,低声道:“那姑娘长得不错,二哥你……”
“我却不是那种人!”傅定允冲她大喝一声,霍然起身离开。
她又没说他是乘人之危的人,他生什么气了?
傅雅轩摸摸脑袋,只觉得莫明其妙。
……
屋里,欧阳丹丹听到了方才的一切,是傅定允救了她,他为什么要救她呢?
确定屋里听不到任何声音后,睁开眸子,她眯细了双眸,举目环视四周,她确定这是一间客房,粉红色的漆墙,精致的摆设,有别于普通人家的客房。
直到这一刻,她才正直确定,自己还活着。
她没忘记,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她永生难忘。
她挑战傅怀仁的计划失败了,她甚至都还能跟傅怀仁交手,冒着被处罚的危险,她回到天水宫,却没想到,一身疼爱她的师父却一反常态,居然要她自刎谢罪。
她当时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见师姐柳英子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她跟师姐一向不和,莫非是师姐暗中在背后捣鬼?
欧阳丹丹当时猛向虞姬叩头,道:“师父,徒儿只是一时失手,希望师父能再给徒儿一次机会。”
柳英子稽首冷声道:“师父,丹丹不战而逃,实在有损我们宫的声誉,是可饶,孰不可饶。”
“师父,徒儿已经受了内伤,等徒儿养好伤,我们继续再战。”欧阳丹丹祈求地抬起头望着虞姬,那眼眶凝着泪花,看起来好不可怜。
可虞姬的目光始终冰冷,她白衣胜雪,衣袂票飘飘,美若仙女,完全看不出年过三旬,她身上似乎与生俱来便带来一种慑人的魔力,不可抗拒的魔力,她似乎永远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
“师父,师妹连傅怀仁的儿子都打不过,我们怎么能相信她真的能为师父取下阳明山庄。”柳英子冷冷地瞧着欧阳丹丹。
“师父,丹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为师父把傅怀仁的首级取回来。”欧阳丹丹咬牙忍痛说出这句无比坚定的话。
师父给了她现在的一切,就连她这条命都是师父给的,所以师父就算要将她的命取回,她也毫无怨言。
“哼,就凭你这个临阵逃脱的逃兵也配说这种话吗?”柳英子的目中闪过一丝不屑。
“英子说得也不无道理,丹丹,你要怎么证明自己忠心于本宫?”虞姬的声音如带浮冰。
欧阳丹丹的心一震,脸上已没有血色,她的头已垂下,咬着樱唇道:“丹丹任凭宫主处置。”
“那就按照宫规处置吧。”
这语声是那么灵动、缥缈,不可捉摸,这语声是那么冷漠、无情,令人战栗,却又是那么清柔、娇美,摄人魂魄。
此话一出,她人已随风远去。
欧阳丹丹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感到庆幸,相反的,她的脸色更苍白了,而且发起抖来。
大地苍穹,似乎就因为这淡淡的一句话而变得充满杀机,充满寒意,满天夕阳,也似就因这句话而失却颜色。
面色冷峻的柳英子走到欧阳丹丹的面前,冷冷地道:“还不动手?你应该知道师父她老人家的性格。”
欧阳丹丹也冷冷地道:“我当然知道。”
“你若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
“我若死了,你开心么?”欧阳丹丹抬起头看她,灿然一笑。
柳英子霍然扭转身,一双冷酷的眼睛充满了怒火。
“啊——”一声痛呼从她后面传出。
柳英子霍然又转回身去,双目猛地一睁,惊讶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图穷,匕见,只见那一把匕首深深地插了进去,鲜红的血顺着匕首往外流,一滴,一滴,滴在地板上,开出一朵朵梅花来。
欧阳丹丹缓缓抬起头来,冲着柳英子一笑道:“现在你开心了吗?师姐。”
其实她实在不应该问出这样的话来,因为答案早就在她心里了。
没想到……柳英子真的没想到欧阳丹丹竟然真的下得了手,她竟然对自己下得了手。
柳英子震惊得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欧阳丹丹扶着墙,缓缓地向外走去,血洒了一地……
从那天起,傅定允再没来过,大概是怕落人话柄,又或者是他根本就不想见到她。
傅雅轩倒常常来看她,而且傅雅轩很健谈,一谈就是几个时辰。
傅雅轩会对她这么友好,大概是因为傅雅轩还不知道她的身份,若果她知道她就是欧阳丹丹,还会对她那么好吗?她很怀疑。
休养了几天,她的伤势好多了,给她看病的大夫就是傅家三公子傅定祉,原来他不仅武功高,还是一位大夫。
傅定祉一再叮嘱她,伤口还未愈合,不可下床。
其实她的心里很迷茫,要是让她离开这里,她还能去哪里呢?天下之大,好像就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她想回去找师父,她视为父母的师父,可是……师父会怎么看她?
她只能留在这里,她不敢想以后。
叩叩叩!敲门声打断了欧阳丹丹的思绪,然后,外面传来了甜美的声音:“姑娘,我可以进来吗?”
是傅雅轩的声音。
“请进。”欧阳丹丹轻应了一声。
傅雅轩走到床边,瞧着她柔声问道:“今天觉得怎么样,还好吧?”
“还好。”欧阳丹丹淡淡地回答,也瞧着她,傅雅轩,傅家的小女儿,温柔美丽,聪明能干。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否则她根本不想理傅家的任何人。
“听说你吃得很少,怎么?府里的东西不合你的胃口吗?”傅雅轩关心地问道。
“不是,你们的招待很好,谢谢。”这是欧阳丹丹心里由衷的话。
“你就安心地住在这里吧,我爹娘都是好人。”
“我知道。”欧阳丹丹点点头,略略一笑。
傅雅轩坐于床前,瞧着欧阳丹丹,她来了这么久,都似乎没见她笑过。
“姑娘,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你别怪我多事,我只是想你家里人应该会担心你,我想派人给你家里报个平安而已。”
家里收留一个来历不明,而且受了重伤的人,不放心也是人之常情。
欧阳丹丹脸上的笑容立刻不见了,她淡淡地道:“我是个孤儿。”
揭了人家的伤疤,傅雅轩愧疚地道:“对不起……”
“没关系,我一个人都已经习惯了。”欧阳丹丹淡淡地道。
她的身世挺可怜的,傅雅轩忍不住握起她的手,柔声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叫我丹丹就行了。”
“嗯,我叫傅雅轩,是阳明山庄的四小姐。”傅雅轩顿了一下,凝住她,问道:“你要是有什么困难,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你。”
欧阳丹丹摇摇头,淡淡道:“我不需要别人帮忙。”
傅雅轩浅浅地笑了,丹丹不肯说,她知道自己再问下去也是没有结果的。
“嗯,你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就行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谢谢。”除了感激,她已不能再说什么。
……
平静了几天的阳明山庄,突然间传来阵阵花香,这种花香不同于普通的花清香浓馥,是山庄里没有的,他们从来没闻过的,因为一闻此香,再无人忘得了。
大伙儿纷纷从屋里走出来,紧张地四处张望,只见一阵阵白雪随风飘来,好不壮观。
下雪了?
伸出手去,抓住一片,仔细一看,原来是雪白的樱花瓣,香气浓郁得过分。
“她来了。”伊静幽幽地望着漫花樱花飘动。
“谁?”傅雅轩一时没反应过来。
傅定祉大喝道:“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
一瓣樱花带着刚劲直向他飞来,傅定祉大惊之下竟忘了闪避,崔墨耀甩出手里的扇子,正好挡住了那片樱花瓣,哪知,那片樱花瓣竟然穿过竹制的扇子仍向前飞去。
扇子跌落地上,却也完成了它的使命,那瓣樱花被打偏了,直从傅定祉的身边飞了过去。
这种手劲,天下间实在没几个。
众人竟都瞧得呆住了。
在一片淡淡的烟雾里,只见一个女子一身白色长衣,脸上遮罩着一袭黑纱,给以一种讳莫如深的感觉,只是那曼妙的体态,确实能勾起一个男人十足的思念。
白衣女子的身后,跟着一个娇俏的人儿,看起来红在十九二十之间的妙龄少女,长长的一袭火红披皮在肩头摇曳,面色却冷若冰霜。
白衣女子的眼睛却始终盯在傅怀仁的脸上,他已不复当年的英俊潇洒,可是,却多了一种成熟的优雅。
曾经以为,再见到他时,她可以很平静,但……那熟悉的眼神,还是令她的心颤了一下,然后,恨意更加深了。
眼睛扫过一旁的伊静,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印记,虽然如此,但仍风韵犹存,目光慈祥,也许傅怀仁就是喜欢她那样温柔贤淑,永远都没有脾气,要换着她虞姬自认做不到。
伊静还为傅怀仁生了三子一女,现在儿孙满堂了,享天伦之乐了,可是她呢?她孤家寡人过了大半辈子,就是为了练好武功,一雪前耻。
瞧她的打扮,大家都已知道她的身份了。
傅雅轩灵灿的眸子眨呀眨的,笑道:“这位必定就是虞前辈了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久仰久仰!”
“傅怀仁,今天我来,就是要你还清二十年前的债。”虞姬的语声如同她的脸,不带任何温度。
还没待傅怀仁反应过来,傅雅轩抢先“咯咯”一笑,道:“大家都不小了,坐下来喝杯茶,吃个包,一笑泯恩仇算了。”
“这债得用血来尝,方能解我的心头之恨。”虞姬阴着眼眸,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来。
“你的火气好大啊,得清清火。”傅雅轩戏谑地笑道。
“师父,懒得跟他们废话,让徒儿一并收拾了他们。”
说完,柳英子将一领银色披风解下来,现出了同色的一身劲装!她腰肢细细,长身玉立,清风下秀发飘散,宛如上树临风,当真是个丽质天生的漂亮姑娘!
她握着剑,“将”的一声拨出,就要冲上前,待要扑上,虞姬却忽然出手拦住,
“慢着!”虞姬冷笑道:“英子,你少安毋躁,本宫既然来了,就亲自会会傅大侠,不知道他的武功进步了多少。”
“想要跟我爹打,还得先过我们这关。”傅健飞沉声道。
虞姬淡淡地觑了她一眼,笑道:“小娃儿,你的身手虽然不错,但前几天受的伤还没好,本宫劝你还是不要说那么多话,休养一下的好。”
傅健飞没想到她会对他的状况了如指掌,但还是含笑着道:“在下不敢有劳前辈费心。”
“哼,对付你,还用得着本宫费心吗?”
“好狂妄的口气。”傅健飞只觉得热血往脑上冲,他大喝一声,便扑了上去。
上一次,他是完全没有了解罗刹功这门武功,毫无准备,才会败下阵来,但这几天,他一直有跟傅定允切磋武功,发现罗刹功也并没有传说中的神奇。
傅健飞如惊天巨涛,直扑向虞姬,虞姬轻轻一闪就避开了他致命的一招,两个人游斗起来。
傅健飞之前所受的内伤还未完全康复,内力使不出来,而现在更遇生平未见过的强敌。
在虞姬强势的攻击下,傅健飞处处处于下风,他躲避不及,只有挨打的份,没有还手之余。
“你虽然招式多变,又快又狠,但却掩饰不了你心中的慌张。”虞姬游斗得游刃有余,更像在耍小孩。
“哼,有什么花样,你不妨全使出来。”
惊慌之中,傅健飞渐渐稳住,他居然不退反进,他身子一偏,已到了虞姬背后,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挥出,这掌不但掌势迅急,而且姿势优美,认穴之准,更似背后也生着眼睛。
但虞姬似乎早已料到他这一招,他身子一闪,已闪到傅健飞背后,向他击出一掌。
众人都忍不住惊呼起来。
可傅健飞偏偏躲不开,着着实实地中了她一掌,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连站都站不稳。
傅家兄妹见此情况齐举起剑,跃了上去,一同朝虞姬攻去。
虞姬临危不乱,她一招横扫千军,把傅家三兄妹全击倒在地上。傅家三兄妹口吐鲜血,爬都爬不起来。
方锚、陆娇娇和崔墨耀等人连忙上前去扶起自己的爱人。
“傅怀仁,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把你的儿女都杀光吗?”虞姬嚣张地大笑。
“哼,杀人不是用嘴的。”
说话的是傅定允,他见兄弟们都受了重伤,脑里突然闪过欧阳丹丹奄奄一息的情景,对虞姬更是恨多入骨,他目光已变得赤红,怒喝一声,像一头狂狮直扑向虞姬。
虞姬对他,丝毫不敢放松,这小子的武功,比他的兄妹还要诡异,是集众大家之所长,专克罗刹功的招式。
但傅定允毕竟身负内伤,又怎么会是虞姬的对手,虞姬出手越来越快,傅定允却越打越慢,他倒下了又爬起来,再倒下再爬起来。
“傅定允,你根本不是本宫的对手,更何况你现在还受了重伤,本宫只是不想让别人说本宫胜之不武。”
虞姬停了手,冷冷地站在一旁,她心里不禁有些佩服这个年轻人,但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个事实的。
傅定允挣扎着爬起来,抹去嘴角上的鲜血,笑道:“身为沈家的人,岂会是贪生怕死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