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蓝依旧在小城的单位上着班,项目已经接近尾盘,但单位领导让阮蓝在这里盯着收尾。不过,工作依旧忙碌不堪,客户拿钥匙,交后续费用,等等,各种事情忙的不可开交。
这天上午,阮蓝在为一个过来拿钥匙的客户填写交房流转单,这时,她的手机响了,看了眼号码显示,是外省的一个座机号。将单子交给客户,她这才接起手机。
“您好,请问您是左耳朵元元吗?”一道柔和的女声问道。
“请问您是?”
“我是网站编辑,您在我们网站发表的小说《从圆走到圈》,点击率很高。现在我们想同你签约,并商量出版的事情。”
由于又进来几批拿钥匙的客户,阮蓝以工作正忙,稍后给对方回过去为由,切断了电话,全情投入到工作中。直到中午时间,她方才进去网站的作者后台,这才发现,文章的点击率高的惊人,而且下面的评论更是密密匝匝。
不一会儿,苏铭辄的电话便进来了。
苏铭辄很多时候会调侃阮蓝,说自己娶了一个事业型女人,两地分居的日子不好过。且不说自打结婚以来,苏铭辄每逢周末势必过来这边,就是每个工作日,他也都会在午餐过后给阮蓝打电话。内容无非是询问她吃的什么,吃的饱不饱,等等无关痛痒、细枝末节的问题。
“铭辄哥。”阮蓝的语气挺认真。
那边的苏铭辄嘴边噙着笑意,他现在很喜欢她对他的这个的称谓,虽然特别,但却格外温暖。
“怎么了?”
“网站的编辑给我打电话了,说要跟我签约,还要帮我出书,这会不会是骗人的?靠谱吗?”
“你把他们的电话给我,我一会儿帮你问一下。”苏铭辄笑道,“看来,我老婆这是要火的节奏啊。我看我差不多需要考虑一下辞职的事情了,以后,只做你的法律顾问兼经纪人好了。”
“你就知道打趣我。”
“你中午……”
“我中午吃的很好,也很饱。”阮蓝不等苏铭辄问完,就回复了他。
苏铭辄笑道:“我们越来越心有灵犀了,我只说个开头,你立马就知道了我想问的是什么。”
“是因为你每天都问同样的话嘛。”
“老婆,我想你了。”
“前天不是还见过面的嘛……”阮蓝看了眼台历,今天刚刚周二。
“老婆大人,您看看,人家哪对蜜月小夫妻这样远的分隔两地?你换位思考一下,我每天下班回到家,独守空房是怎样一种感觉?”
阮蓝本想打趣他的,可是突然感觉一阵儿恶心,她又怕苏铭辄担心,只好道:“有客户进来了,我先不跟你聊了,电话号码一会儿发给你。”
说完,不等苏铭辄回应,她便挂断了电话。
跑去洗手间,将中午吃的食物一股脑吐了出来。
会计张姐疑惑地看着她问:“阮蓝,你昨天早上刚上班也吐了,最近吐得这么凶,会不会是怀孕了?”
“啊?”阮蓝想了想,的确好像有可能。一向准时的大姨妈,已经拖了十多天还没来报道了。
张姐笑笑,道:“咱们公司出纳这个岗位真是神奇,谁做谁怀孕。说正经的,阮蓝,你赶紧去医院检查检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你老公。你老公疼你疼成那样,怕是会马上飞来这边接你回上海的。”
阮蓝本想将这个消息压下来,她不想立即辞职,要知道,公司这段时间忙的很。不过,她买的早孕试纸,还是被母亲收拾房间卫生的时候发现了。
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母亲就已经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这个周末,沈青和苏铭辄一同赶了过来,说什么也一定将阮蓝和阮母一同“押”回上海。
最终,阮蓝还是答应辞职回上海,因为她的责编告诉她,应读者的强烈要求,网站打算四月份在上海举办一个读者见面会,及现场签售活动。
作为她的顾问的苏铭辄说这是好事儿,必须去。
巧的是,网站安排的见面会的时间,刚巧是五年前她同李奥阳分别的日子。
阮蓝站在窗口,双手垂在身侧,她望着外面一派生机勃勃的春日景象,脸上浮起一丝复杂的笑意,心想:奥阳,从起点到终点,五年的时间,一个圆,我们却走丢了彼此。李商隐说,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在我的心里,对你的思念的确至死方休,但是我的眼泪以后不会再独独为你而流,也会为可爱的他们而流。
想到这里,阮蓝左手轻轻覆在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那儿,正孕育着一个全新的生命。只是,她的眼前却展现出一个阳光灿烂的海滩,一块光秃秃的岩石上,有人曾跟她说:“我最爱的,永远都是孩子们的妈。”
眼泪就那样滑过挂着微笑的嘴角,涩涩的,咸咸的,转而便没有了任何味道。
李奥阳现在依旧带着三个研究生,全医学院无人不晓李教授不苟言笑。因此,三个人在李奥阳面前总是认真的有板有眼,这对于讲究非主流的九零后小孩来说,实在难能可贵。
其实,她们在心里无一不把“李教授”当成男神般供奉着。对于“神”,顶礼膜拜是基本的相处模式。
这天早上,李奥阳刚进诊室,便听三个小女孩儿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着什么。
见他进来,几个女孩儿一同起立,齐齐道:“李教授好。”
李奥阳走去隔断间换衣服的空档,有个小女孩在说:“哎呀,我最惨,你看看,我的眼睛到现在还肿着呢。要是吴思阳能够跟司贤医生再续前缘该多好。”
“是呀,两个相爱的人,却是她另嫁,他另娶,为什么要这样?真不知道左耳朵元元为何要如此安排结局。”另一个附和说。
“你刚才在说什么?”李奥阳白大褂的衣扣还没扣好,突然出现在几个女孩儿身后,他双眉紧蹙,紧紧盯着她们问。
女孩儿们有些吃惊地看着李奥阳,认错般地小声道:“李教授,我们在讨论最近网上很火的一部小说。”
“你们刚才说,谁,安排的结局?”
女孩儿们面面相觑,这还是她们在工作时间外,第一次听见李老师说这么多话。有个开朗些的女孩儿不免上前一步,道:“李教授,我们说的是这部小说的作者,左耳朵元元。”
“轰”声不止,李奥阳只感觉脑袋周围响雷滚滚。
她说:“女孩子叫这个名字,将来长大了肯定没人敢娶。”
她还说:“奥阳,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奥阳,奥阳……”
……
雷鸣声渐渐消失,耳边满满都是她轻柔的声音,怀里感受到的是她身体的温度。李奥阳的眼神渐渐空洞起来。
等他回过神儿来,那女孩儿还在说:“李教授,我们昨天晚上还讨论来着,那书里的男主角跟您十分相像。而且,书中很多场景的描写,甚至都能从咱们医院寻到蛛丝马迹呢。”
“那书叫什么名字?”
另一个女孩儿走上前,她双手递过来一本书,道:“就这本,《从圆走到圈》。内容催泪,结局则是令人惋惜的大团圆。无奈,但,却不得不。”
李奥阳接过书,很文艺的封面,下方正中央的位置标注着“左耳朵元元著”的字样,这几个字,使得李奥阳的视线模糊一片。
“准备一下,”李奥阳平定了一下思绪说,“开始工作了。”
“是,李教授。”几名女孩儿说着,走去了隔断间换衣服。
“周末,左耳朵元元好像在上海某个酒店举行现场签售活动。”李奥阳听见有个女孩儿这般说道。
顾彤晚上有个急诊手术,晚饭没有回家。李奥阳在书房,打开《从圆走到圈》……
周六这天晚上,阮蓝和苏铭辄靠在床头,苏铭辄伸手将阮蓝揽进怀里,道:“你现在反应这样强烈,我真舍不得你明天去应付那样人多糟乱的场面。”
阮蓝的眼神有些空洞,声音轻柔道:“铭辄哥,读者们这样大的热情,对于我,是难能可贵的认可。再说,我总觉得明天应该不会吐的很厉害。”
“你怎么知道?”
“因为宝宝懂事啊,妈妈忙的时候,她一定会乖乖的自己玩。”
苏铭辄拥着阮蓝的力道更紧了些,他说:“阮蓝,谢谢你。”
“怎么这样说?”
“你肯接受我,让我走近你,还如此辛苦的为我孕育孩子……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心里感受到的是怎样的幸福。”苏铭辄的眼睛里噙满泪水。
阮蓝从苏铭辄怀里抬起头,她说:“铭辄哥,要知道,你可是我的丈夫,我们孩子的父亲啊。”
苏铭辄眼睛里的泪水滑落而出,阮蓝抬起手为他拭去。苏铭辄低下头,无限柔情地拥吻着妻子……
第二天早上,出门前,阮蓝站在穿衣镜前,将五年前李奥阳给她买的红围巾仔细地围在脖子上。记得当年,他想用这条红到极致的围巾,缠住她的永生永世来着,怎知,却连彼此的此生今世都没有缠牢。
阮蓝双眼失神地望着镜子中的红围巾,她仿佛看到李奥阳的脸清晰地出现在镜子里,然后,又像断了线的风筝,越飘越远。后来,连那点模糊的轮廓,都在镜子深处消失不见了……
她的双手紧紧攥着垂在胸前的围巾,似乎想要挽留住镜子里虚幻的景象。
一只温热的大手将她紧握的小手包裹住。苏铭辄从背后抱住阮蓝,将她揽进怀里,看着镜子中妻子闪亮的双眼说:“苏经纪人兼保镖现已就位,请领导指示,是否马上出发?”
阮蓝嘴角弯了弯,她看着苏铭辄道:“铭辄哥,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苏铭辄饶有兴致地看着镜子中的阮蓝,等待她继续下去的话。
“吴思阳告诉我一首词: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她说,一辈子不长,眼前人转瞬间就会消失,以后便是无止境的离别。既然有这样短暂的一世相守,就应该好好珍惜对方才是。”
苏铭辄俯下脸深情地吻了阮蓝的脸颊,道:“老婆,谢谢你在今世给我一个遇上你的机会,成全我一个温暖的家庭。”
阮蓝靠在苏铭辄怀中闭上眼睛,心里道:奥阳,别了,天涯尽头,愿你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