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在阮蓝一万分不自然的状态下,李奥阳仔细地替她将脚擦干。之后,他再次俯身将她打横抱在身前,朝卧室走去。
或许是屋里供暖的温度过高,以至于李奥阳怀抱中的阮蓝,一张脸红得犹如熟的过分的西红柿。不过,她僵硬的如同木乃伊般的身体,就无法从外部环境中找出合理的理由去解释了。
李奥阳将阮蓝轻轻放在他卧室的大床上,此时,他保持俯身的动作,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
就在李奥阳快要走到卧室门口时,阮蓝后知后觉地在他身后低声说道:“李医师,谢谢您。”
说完,她脸上又一阵儿发烧。对他,她不知说过多少次“谢谢”。不过,她似乎也只能说“谢谢”。
阮蓝的话,令李奥阳的步伐顿了一下。不过,他并没有回头,只是一双剑眉没由来的蹙的紧紧的。
临关房门时,他回身对上意料中的她的目光——她正静静地坐在床上,目送自己离开。
再次开口,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字字有力:“我只比你大四岁,所以,我们算是同龄人,以后跟我说话的时候,无需使用‘您’这样的敬语。另外,不准总叫我李医师,那不是我的名字。”
说完,他关上房门离开了。
前一分钟,他还告诉她“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后一分钟,他却说出了让她辗转反侧久久都无法入睡的话语。
昨晚上床的时候就已经接近午夜了,又辗转反侧了好久才睡着。但这半个晚上的睡眠时间,依旧是阮蓝近几个月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次。以至于早上醒来,她有些傻傻分不清她所处的方位到底是哪儿。
她雪亮的眸子扫视着房间里的一切,昨晚发生的意外浮上心头,但这却不足以让她动容。令她又一次陷入沉思的,依旧是他离开时的那句话。
阮蓝拿起放在一边的帽子戴上,心里不停琢磨:那么,一会见到李医师的时候该怎么称呼他才好呢?
往往就是这样的,怕什么来什么,当你越想避过某事的时候偏偏会立即遇到它;同理,当你想尽可能不要遇到某人时,偏偏有可能第一眼就会见到他。
就像阮蓝,她刚刚拉开房门,便看到一身轻松装扮的李奥阳正朝她的方向走来。
今天的他,上身穿一件灰白相间的小格子衬衣,下身一条简单休闲的牛仔裤,衬衣最顶端的两粒扣子没有系。整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少了往日在医院见到他时的正统、严谨,却多了几分风彩飞扬的时尚感,颇像刚从国际时装周的T台结束走秀的男模。
阮蓝发现,他身上隐藏着一种直逼人心的霸气。奇怪的是,在他霸气的笼罩之下,她丝毫体会不到压抑或者为难,相反还有种欣欣然的惬意,尽管当中还包含着几分难为情的促狭。
“李……”阮蓝一只手扶在门框上,另一只手赶忙伸到身前摆了摆。情急之下,又想起昨晚他的话,只能咽下没有喊出来的称呼,改口说道,“那个,我的膝盖已经不疼了,能走路。”
阮蓝实在怕他会像昨晚那样抱着自己,因此,在他还没走到眼前时,就立即表明了她的态度。同时,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所言不虚,阮蓝在李奥阳面前走了两步,但是为了不挣裂伤口,她走路的步子难免有些不自然。
“洗漱完来吃早餐。”
阮蓝的话和动作,令李奥阳原本柔和的面部线条正逐渐变得僵硬。如此说着,他迈开步伐,走去厨房。
这个周六的早晨,他甚至起的比平日上班都早。他先是驱车去了农贸市场,依次买了薏仁米、小米、红豆、红枣、核桃、花生仁、桂圆等农副产品,继而又去买了当归等益气和血,既可药补又可食疗的滋补性中药。
回家后,他先是用高压锅将当归煮了,继而用这水混合上述农副产品用豆浆机打成糊糊,这样的饭食对她接受放疗中的身体会有很大帮助。
作为医生,李奥阳清楚,真正对身体对健康有帮助的营养,其实就蕴藏在日常的五谷杂粮中。
见阮蓝朝这边走来,李奥阳将特地为她制作的早餐盛放进碗里,端给她时,他想到了什么。他问:“你现在是不是生理期?”
“啊?”阮蓝红了脸,她低下头,赶忙摇了摇。
李奥阳倒是没有在意阮蓝的害羞。因考虑到是以当归汤调和为她做的早餐,当归具有活血的功效,而如果她适逢生理期的话,是不应该服用当归的。
“把它吃了。”他放下心来,将碗放到她眼前。
阮蓝一边吃着早餐,一边观察着李奥阳脸上的表情变化,待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越发和颜,便说:“李……那个,我待会儿出去一趟可以吗?”
“去哪儿?干嘛?”
“我想去找住的地方,”阮蓝放下汤匙,说,“我总不能在您,你,的家里一直住下去啊。”
听到阮蓝的话,李奥阳沉下脸来。其实,他刚刚的和颜,不过是因为她吃光了碗里的食物。但她的话却那么不合时宜地“激怒”了他,他冷声说道:“你必须住在这里。”
李奥阳斩钉截铁的话,令阮蓝有些惊讶。
好在此时响起了门铃声,打破了两人之间僵硬对峙的局面。
李奥阳的双目一直严肃地盯着阮蓝,在门铃响到第三次的时候,他铁青着脸起身朝门口走去。
“一大早见到我就摆出这样一个脸色,”顾彤径自走进门内,说道,“我就这么不受人待见啊。”
转身时,她看到了坐在餐桌旁的阮蓝。显然,那女孩儿也正好奇地盯着她看。
顾彤跟她的眼神相遇,只见,她一双雪亮的眼睛犹如人迹罕至的雪山般圣洁,似乎即便历经岁月沧桑,那眸子里都永远不会沾染世俗之气。再看她精致的五官组合在细腻的脸庞上,令人一下子便联想到“巧夺天工”这个词语。
顾彤的目光来到李奥阳脸上,眼神里满是疑惑的询问。
“她……”
“你好,”阮蓝见状立即抢答道,“我是李医师的病人。昨天晚上,出了点儿小意外,是李医师帮助了我。”
顾彤这才注意到,这女孩儿在室内也带了一顶帽子,而她的脸颊也过于苍白了些。不过,当下,或许是她着急向自己澄清身份,面颊两边微微泛起一丝红晕。
阮蓝朝顾彤笑笑,说:“我刚刚还跟李医师说要出去找住的地方呢。我看外面阳光挺好的,这就出发。”
阮蓝一面说着,一面离开餐桌欲朝外走。
“我允许你走了吗?”李奥阳看着阮蓝的眼神霸气十足,一副盛气凌人的口吻。
如此状态的李奥阳,就连顾彤都是第一次见到,她不约而同地同阮蓝一起望向他。
“在你整个的治疗期间,你必须留在我身边。”李奥阳想了想,说,“我打算写一篇针对你这种病情研究的论文,你留在我身边方便我随时观察治疗效果,及时调整治疗过程中出现的各项细节问题。”
李奥阳的话一时令阮蓝进退两难,如果自己对李医师的工作有用,那自然是报答他的最好方式。但这样白吃白喝地住在人家家里,也实在多有不便。
然而,同样身为医生的顾彤却清楚,李奥阳的话只是为了安抚这女孩儿,以便阻止她“出去找住的地方”的打算。
顾彤看看阮蓝,一眼便看出了她心里的重重顾虑。于是,她走上前,拉起阮蓝的手,说道:“我叫顾彤,是奥阳的,是他的好朋友和同事。你叫什么?”
“我叫阮蓝。”
“阮蓝,真是人如其名,清零朴素的不像凡人。是不是那蓝蓝的天幕上破了一个洞,你在上面行走的时候没注意,一不小心就跌落凡间了呢?”顾彤调笑道。
“顾医生,你快别拿我打趣了。”
“不用叫我顾医生,叫我顾彤就行了。”
阮蓝看着顾彤真诚的目光,点点头。
“奥阳,要不就让阮蓝搬去跟我住吧,小姨以前的房子你也知道,那儿宽敞的很,离医院也近。”顾彤看着李奥阳说,“况且我也是医生,会照顾好她的。”
“你一个麻醉科的医生怎么能照顾好她?”李奥阳严肃地看着顾彤,“再说,我的论文需要她在我身边,这样,我能第一时间跟进治疗进展情况。”
李奥阳的话自是唬不了顾彤,但顾彤却也没再说什么,他的表情足以证明他的心。再看看阮蓝一脸的不知所措,顾彤想,这该说上天是公平的吗?想必当下的李奥阳定是尝到了喜欢别人却被一直忽视的滋味。
但不知为何,顾彤却一点儿都不高兴,她尝过太多遍为一个人全装盛放,但终被对方无视地走过时,那种花落满地的心碎、悲伤和无奈。此刻,她竟又开始心疼起李奥阳心里的痛。
“李医师,能不能和颜悦色一些,尤其面对我们阮蓝这样误入人间的小精灵。我倒是没什么,可别吓着人家呐。”顾彤强忍住心里的疼痛,笑着缓解气氛,随后,她又转头看着阮蓝,说,“等时间长了,你会慢慢发现,李医师其实很少这么严肃的。或者,只有极少部分人能有幸目睹他如此鲜为人知的一面。”
顾彤话的后半部分,阮蓝实在摸不着头脑,她看着顾彤,希望对方可以给她解释的更详细些,但顾彤却只是拍拍她的手背,狡黠道:“有些事情总得自己付出心力去求证,或许用不了多长时间,你自己就会邂逅答案。”
继而,顾彤看着李奥阳道:“我突然想起还有点儿事情,先走了。”
李奥阳将顾彤送到门口,顾彤回身,看着李奥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去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