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亦凡立即坐直身体,一直以来,他都是他的忠实听众,对他来讲,贺亦凡不但是长辈,是领导,更是知己。
王崇文弯了弯唇角,他和她的故事几天几夜都说不完,思绪拉到了二十年前。
“那一年,我二十一岁,被下放到百合乡文化村支农,我与慧兰相识是在一个联欢晚会上,她是文艺骨干,我是组织晚会的干事。她人长得美,不但歌唱得好听,舞跳得也非常好,是很多文艺小青年追逐的对象,当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好美,纯净得让人有一种一触既碎的感觉。”
说到这里,王崇文的脸上显出了情窦初开的春色,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我眼神直直地锁在她身上,她四处散放的眼光最后也含羞地停留在我的脸上,那种感觉,很奇妙,爱情吧,或许就在那个时候萌生。我们那个年代啊,男女授首不亲的传统观念很深,我和她只是偶尔有目光的交流,但那种眼神的传递,就会让我整夜睡不着觉。一转眼,几个月过去了,我们很少见面,见面的时候,也只是在彼此身上停留几秒,然后便擦肩而过。那种期待的感觉是痛并快乐着,后来,可能是老天的眷顾,我被分到了她所在的队里,这样我们有了更多的接触机会,她应领导的要求,主抓妇女工作,而我主抓生产,我们的工作上有了更多的交接。那个时候,她的人员很好,经常处理队里一些矛盾纠纷,有女人的地方是非多,她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让那些妇女们羡慕嫉妒恨,呵呵。很聪明的一个女人,这样闪光的人,自然入了一些小领导们的心,记得那是腊月三十,除夕夜,大家在一起聚餐后,喝得有些微醉,我以前一直都不太爱喝酒,总觉得喝酒会误事,所以记得很清楚,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散席后,许多人仗着酒胆向小女孩们表白,我是一个古板的人,一直觉得与她之间的感情早就心照不宣,不用像别人那样跪地求爱的,或许有些大男子主义吧,我坐在主任旁边,眼光时不时扫向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慧兰,心不由生出一阵暖意,每当我看向她,她脸上都泛起红晕,含羞地低下头,我最爱她这样的感觉。聚餐随着三三两两走开的人,也草草宣布结束了。我主动要求去送主任,但却被他拒绝,只好讪讪地回到自己的住处,现在回想起来,你说自己当初怎么就那样不勇敢,直接向慧兰表白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了。我回到住处后,总有些魂不守舍,心里总是想去看看慧兰,一解相思之苦,哪怕是远远地看一眼也好。这样我恁着感觉,走出房门。女生住处就在我们的对面,中间只是一个大庭院,看着窗户还亮着,我走两步,退一步,总还是没有那个勇气,但正当我回头想回去的时候,听到了慧兰的求救声。”
贺亦凡听到这儿,拿着水杯的手顿在半空中,愣愣地看着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王崇文讲到这里,让贺亦凡有种不好的预感,是不是因为沈董不再清白了,所以他们就没有在一起,这通常都是小说里的桥段。
王崇文长出一口气,说道:“我听到她喊救命,想也没想,便冲了进去,看到我们这的那个主任正在与慧兰撕扯,慧兰被按在炕上,拼命地挣扎,我当时便火冒三丈,一脚踢开那个主任,将她拉近怀里,恨恨地看向那个主任,警告他不要再打慧兰的主意,不然绝不饶他。他当时威胁我,说会让我后悔的,当时我就想,除了慧兰,什么都无所谓。从此以后,我们便自然而然地谈起了恋爱。那段时光是最美,也让我最难忘,虽然条件非常艰苦,你知道,东北的冬天冻死人呢,但我和慧兰还经常上山踩雪,扔雪球,滚山坡,真美,我们紧紧拥抱,最终没能抵制身体的召唤,越雷池了,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她真正成了我的女人,我在内心发誓,一辈子都要与她在一起。可命运偏偏捉弄人,那天我们还没起床,跟着主任的那个干事便传来了好消息,我们可以不用在这吃苦,要返城了。我们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赶紧穿好衣服,聚集到大屋,大屋就是开会的地方,我和慧兰站在一起,看着彼此,好日子就要来了,我们要将幸福一直走到底,可当主任宣布,回城数额有限,这批只能回去一部分的时候,心底不免有些慌神,但我紧紧握着她有些发抖的手,安慰她。主任念着能回城人员的名单,直到最后一个名字公布完,慧兰半晌都回不过神儿,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回城的名单里没有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冲上去抢主任手里的名单,失望地扔在地上,跑了出去,我赶紧追出去,紧紧抱住她,会和她在一起,也不返城了,但她却执意要求我回去,说以后不知道什么情况,能走一个是一个,她很坚定地相信我,那时候还有一个政策,就是如果家属有一个在城里,另一个就很好回去,所以最终答应了她。”
王书记的声音有些哽咽,贺亦凡注意到了他眼角的泪水,迅速低下头,男人,或许都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最难忘的还有回城的那天,还记得那天特别冷,异常的冷,我站在送我们回城车的旁边,等待着慧兰的身影,完全不顾司机的催促,一会儿的功夫,她出现了,眼睛肿得像个核桃,我知道她难过,但她还硬挤出笑容,将一条毛线围脖围在我的肩上,嘱咐着我要小心,记得一定要回来接她,她没有哭,她说她信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见面。没想到,这一别便是二十年。”
“怎么会呢?难道您没履行承诺,没回去找她,所以她今天才这样恨您?”贺亦凡问道。
“回城那年,我被分到纺织厂,那时候的交通不像现在这样方便,我一直有给慧兰写信,信多数是表达相思之苦,并告诉她,稳定后,会接她回去。但却没收到她的一封回信,半年后,我终于忍不住去看她,但当我到文化村的时候,他们都告诉我说慧兰在三个月前便嫁人了,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以你们的感情,她是不会这么做的!”贺亦凡跟随着他的思路。
“是的,我也曾一度怀疑,可没返城的那几个人,都是主任的人,他们什么也没说,只说慧兰走了,真的嫁人了,我也找了好久,但都没有找到,至于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后来我就回到了城里,一边工作,一边打探慧兰的消息,一直都没有结果。”
“那后来怎么又娶了若琳的妈妈呢?”贺亦凡问道。
“呵,不清楚,现在我都很糊涂,那天下班比较早,没事可干的时候就会更加思念慧兰,心情有些烦闷,便去喝了酒,记得那夜醉酒后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早上醒来的时候,若琳的妈妈就在我身边了。你可知道,发生关系是要负责任的。若琳的妈妈是我们厂长的女儿,一直在厂里做工,后来才知道,我刚到厂子里的时候她就喜欢上我了,我碰了她,就要跟她在一起,但我还是跟她表明了态度,她爸爸是吃黑的,差点将我腿打断,我也没娶她,后来,她用自杀威胁我,还说怀了我的孩子,那时慧兰又一直没消息,我最终没抵住压力,就这样娶了她,过了二十年生不如死的日子。”王崇文擦着眼角渗出的泪珠,一杯酒,一仰而尽。
“那个孩子是若涵?若琳不是你亲生的。”他也是那天才知道,虽然他不想揭他的伤疤,但话说出去,也收不回来了。
王崇文一怔,看向他。
“对不起,王书记,我…”
“没关系,呵,这些我早已无所谓,在我之前,若琳的妈妈与一个男人就在一起了,但没登记,听说是她爸爸的一个跟班,后来因杀人,被判了死刑,在她妈妈想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她担心我会介意若琳的存在,所以将她送去了青云山的寺庙里。其实她错了,既然没有爱,我又怎么会介意,所以当我知道这件事后,将若琳接了回来,当亲生女儿一样待,因为我觉得孩子是无辜的。”王崇文苦笑:“我的故事讲完了。”
贺亦凡的心也跟着颤抖,他的将来是不是也要演绎同样的命运,应该不会吧。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很想问那他现在找到最初的爱了,会怎么办,但最终还是没问出口,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王崇文无奈地摇摇头:“二十年,够了!”
贺亦凡有些错愕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