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敖广面色阴沉,眸中饱含怒火。
“这是我的家。”月老道。
敖广环视了整所宫殿,望着月老身后的相思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没想到,堂堂的龙族皇子,如今却在天庭上当上了月老,在这样一座破烂不堪的宫殿里。”
“当月老不好吗?掌管着整个世界的姻缘,能让让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
月老不知从何处拿出敖广的泥偶,泥偶的眉眼已经快看不清了,这是很久以前就捏好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敖广咬着牙说道。
“那是什么?”月老抬起头问敖广,眼睛上还蒙着一块红布,明明看不见,却又好像比任何人看的都清楚。
“你背叛了整个龙族就是为了在天庭当一个小小的月老吗?那些人里可是有你的父亲,兄弟,朋友,还有数不清你认识的族人。”
月老仰起头,淡淡说道,“”龙族在这片天地存在在太久了,久到认为谁都无法撼动他的地位。但天道有一条至理,盛极而衰,没有什么事物能永远长盛下去。”
敖广沉默。
定言接着说,“”导致一个种族灭亡的原因绝不会是一个人,我只是一个契机。那是天降下的决定,龙族已经不适合掌管这片天地了。”
敖广冷笑,“说了这么多,不过都是你的借口,你当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女人,而不是你口中的天,不是吗?”
敖广想看到月老的神态发生变化,可是他失望了,月老仍旧是那一张清冷、淡然自若的样子。
“小白龙,我和你讲个故事吧。”
“传说,当年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化作这方世界,造出四大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别镇守四方,支撑这片天地。守护世界的安宁。
盘古大神当初并未安排什么天庭,什么众生的掌控者。一切的一切都是无为而治,那会是个什么样子呢?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
后来共工撞倒不周山,女娲炼石补天,四大神兽也不再需要在镇守四方。玄武去了西方,不知所踪。而且青龙朱雀白虎三位神兽却不愿意和玄武一样,于是他们在九重天上建下了第一代天庭,试图掌管这片世界,他们成功了。
于是他们订下约定,三人分别掌管东方、南方和北方。青龙是四神兽之首,他选择了灵气最充裕的东方,白虎选了南方,朱雀选了北方。
几万年过去了,青龙朱雀繁衍出了无数后代,众生称他们为龙族,凤族。白虎消失在了这岁月之中,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
又是几万年过去了,这片天地只剩下龙族了,他们有无数的族人,是无比的强大,就连许许多多上古的神诋都不敢和他们作对。
终于,有一天,一个最强大的神看不过去了,他叫鸿蒙,他的成就甚至超越了盘古。他在飞升出这片天地的时候,化出了两道神念,变成两个人,一个是昊天上帝,一个是圣母瑶池,他们生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推翻龙族的统治。
于是他们联合其他上古的神邸,用了整整一千年的时间,覆灭整个龙族。
龙的毁灭,源于他们天性中的贪婪,不,一切人或者事的毁灭都源于贪婪。”
“你胡说,如果不是你,昊天他们一群人,别说一千年,就是一万年,都灭不掉龙族。”敖广渐渐的咆哮起来,脸色涨红,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尤为可怖。
他知道自己动摇了,回忆起当初的龙族,有些事永远找不着借口。
“瑶池当年对我说,如果我助她打开龙门,等打败了龙族之后,她就嫁给我,那时我真的信了,我还很年轻,向往着天地间最无私纯洁的事,我以为是爱情。”
“她答应我给龙族一条生路。你看,龙族还有龙还活着,,一个被囚禁在海底,还有一个做了天庭的月老。”
敖广沉默不语。
“她算不算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呢?我曾经一直也想不明白,后来懂了,却也不在意了。”
“但我想明白了另一件事,龙族的确不适合掌管这片天地了,或者说这片天地根本不需要神来掌管,神或许本不该存在。”
“借口,都是借口,不是那个女人,一切都不会发生。你说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敖广怒不可遏地吼叫着,这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又在相思殿的边缘沉寂下去。
月老的皱起鼻子在空气里嗅了嗅,闻见一股咸咸的味道,定言蹙眉。
“小白龙,你哭了,你现在是天底下唯一一条真正的龙,要好好活着,不能哭!”
“他们都道神能主宰一切,只不过,难免有些家伙,高看了自己,认为自己能凌驾一切,于是,他们正在走向毁灭的路上。”
敖广若有所思的听着月老的话,他是对的吗?
定言笑了笑。
“我知道,如果我仍旧爱着瑶池,你永远也不会相信我说的话,这是你的执念。”
他仰起头,长吁了一口气,转过身,面露微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敖广的左眼,又点了点他的心口,最后落到他左手的尾指上,敖广的视线跟随着他的手指,不明所以。
“这三个地方,是情腺所在。他缓缓道,情自眼起,再入心,而后入指,则生因缘之线,神虽然也有姻缘线,但通常并不发达,所以很少有神会深爱一个人,除非真是用情至深。”
“你这是在为自己开脱吗?”敖广冷笑。月老摇摇头。
用情至深,不代表用情正确。
“敖广,天界所有神都好奇这条蒙住我眼睛的红布,想不想看看红布下月老的眼睛?”
月老伸出手,轻轻拽住眼上那一条跟随着他的红布,慢慢往下拉。
敖广愕然的望着这张熟悉却又恨了几万年的脸孔,这是多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啊,浅棕色的眸子,仿佛嵌进了太阳与月亮的精华,让人无法移开欣赏的视线。
敖广小时候曾看见无数的龙女望着那双眸子发呆。
可是,那是什么?
为何一双如此完美的眼睛,却在左眼的下方贴近睫毛的地方,有一道又长又深的红色伤痕。
月老微笑,“我切断了自己的情腺。”
敖广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响。
“所以,我是一个不会对任何人动情的神了。”他重新系回红布。
“唯有这样,我方能永远做一个清醒的人,不再犯曾经犯过的错,而且,还能为我犯下的错寻找一个答案,也给你一个答案。”
敖广微张着嘴,喃喃道,“断了情腺,断了情腺。”
“所以不用再困惑,也不用再愤怒了。你走吧,若不是见你心魔丛生,我此生都不会见你。世上已经没有了龙族敖清,只有月老定言。”
“二叔。”他望着这个他曾经最崇拜的龙族皇子,曾经最憎恨的龙族叛徒。暗红的布条随着他的发丝在风里飞扬,相思树的枝条垂在他的身后。脚下是千丝万缕仿佛无数河流汇聚而成的红线。
此刻的他,跟曾经在龙族的他并没有什么不同,总是很安静,安静到孤独。
他曾经渴望的爱情永远离他而去了,他的族人也离他而去了。
敖广深深的看了一眼定言。
“二叔,也许你是对的,但我永远忘不了,放不下。龙族消失了,但世上还有敖广,不是龙,也不是神。”
定言笑了,相思树下的敖广笑了,木几上敖广的泥偶突然裂开。
月老宫相思殿,以泥偶引,偶碎,永生不得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