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作为一个女人,你当时的精神状态和压力,我也是能理解的。你这样跟我客套,是不把我当自家人看待……”滕曼故意把‘自家人’三个字咬在舌尖,不重,却恰恰能提醒莫轻衣,她现在的身份。
莫轻衣牵强的扯出一抹笑,她何尝听不出来滕曼话里的意思?可她现在只想把那三个字给她带来的暖意忽略不计。
“不是的,曼,我不是那意思,真心是要谢谢你,我当时动过要把孩子拿掉的念头,现在回想起那时候,真是觉着自己挺该死的。”
她眼光浅浅眯起,望向窗外盛放的紫藤,双手捧起咖啡杯送到嘴边,不喝,只是凑近去闻着那股醇醇香气。继而又缓缓的接口:“孩子在我肚子里长到七个月大,我根本一次都没有好好的做过产检,更不用说是给她留下个一两张胎照了;我那时候的情绪一直不好,加上总是在不停的更换住的地方,心里怨恨过,所以导致了孩子早产,一生下来,那么小的一点点,真真只有巴掌大啊!我见她被放在保温箱里面,心想,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丑的一个小东西?”
回忆到这儿,莫轻衣已是泪水涟涟,她不是在忆往昔,而是在剜心,生生的将自己的心,扯出血淋淋的一道道伤痕来,外人看不见摸不着,那种愧疚含带着撕扯的痛,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背井离乡,独身一人,路人冷漠讥诮的眼光,几乎是昼伏夜出黑白颠倒的生活,那种日子能把人给逼疯!
晶莹滚烫的泪水,颗颗滴落在掌中的咖啡杯中,发出细微的嘀嗒声,然后漾出一圈一圈棕色的弧度,伴随着苦涩慢慢消散在杯体内,有谁说过,不同的人带着不同的心情,品相同的咖啡,出来的味道是截然不同的……
确实,莫轻衣的这一杯,除了苦涩,连那种浓郁的香气都散发出一种自我惩罚的味道来。
“多亏了当时有你,曼,若不是当初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我一直以来都不成熟,无论是对待他的感情还是对待自己内心的想法,都欠缺深入理解,我常常不愿意去仔细深究,错失了他,也丢掉了我们的缘分,甚至还差点丢了我们唯一的孩子……”
莫轻衣放下手中的杯子,无力的趴在木桌上,带着某种决绝,狠狠的闭上眼,只留出最后一滴泪。
“曼,把粉粉带回北京去吧,带给他,只当是我,对那场感情做个最后的了结,此生,我们已无缘;来世,我们也只当路人,永远都不要擦肩而过的那种……”是什么样的悔和痛,使得她连说出他名字的勇气都没有?
滕曼越听越糊涂,做什么说的好像要生离死别一样?凝望着莫轻衣眉间的坚定和破釜沉舟,她突然悟出了另一层意思:心如死灰!
“衣衣,我就知道,给你时间段的话,你就会明白对行昀的感觉,既然都想清楚了,为什么还不回头呢?他爱你还来不及了,是不会介意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便值得更好的,面对他,我会自惭形秽,曼,求求你,不要再劝我了,让我好好的喘口气吧!”她突然拔尖了声音,似乎想要用大一点的音量,来给自己的决定撑一把底气。
不多时,莫轻衣缓缓的从桌前起身,绽出一朵凄美的笑意,“别担心我,我会好好的活着,还没到寻死觅活的时候,那样不堪的日子我都过来了,你应该对我有这信心吧!”
她脚步蹒跚,纤弱的身子像是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刮倒的模样,让人看了无比心疼。
“这样晚,你要去哪儿?睡在这儿吧,陪着粉粉睡。”滕曼蹙着眉挽留,疾步来到她的身边,攥住她不及一握的手腕。
她这种精神状态,滕曼怎么能放心她独自一人回去?今夜,她好像又回到患上产后忧郁症的那会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唯一不同的是,那次她常常前言不搭后语,而今晚,她条理分明,内心剖白。
这,更让滕曼生出一种极为心惊的感觉。
莫轻衣紧紧咬着嘴角,内心挣扎的厉害!滕曼非常善于抓她的软肋,一抓一个准儿。让她陪着粉粉睡,这无疑是眼前最大的诱惑!
可是,她不能,她怕到了明天,又会舍不得。
“不了,你帮我把粉粉带走,就让她唤你妈妈,替我好好的爱她,如果有机会,我会去看她,可是,永远也不要告诉她,生她的人叫莫轻衣!”
她瘦的一把骨头的身体内,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力道,一下从滕曼手中挣脱她的手腕,快速的,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她,似乎有什么不能言说的苦衷?
不管怎样,莫轻衣这样的表现,已经说明,粉粉这次是非带走不可的,滕曼表面上不动声色,借口说要陪粉粉出去玩,次日,便鬼神不觉的带着她登上了回北京的飞机。
她只敢打电话给吕美艳,让她开车过来接,这凭空带个孩子回去,滕曼一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跟所有人解释。
吕美艳去看过滕曼几次,粉粉倒也和她相熟,一路上欢喜的看风景的同时,左一句美艳的阿姨,又一句美艳的阿姨,跟她是亲热的不得了。
而吕美艳更是被吹捧的心花怒放,眉开眼笑。
“粉粉,到美艳的阿姨家去玩儿好不好?我家有个姐姐呦!”
滕曼被吕美艳那雷人的自称给雷到,憋着笑意,将眼光瞟向车窗外。
丫头,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很是谨慎的冒出一句:“妈咪也要去吗?妈咪去,粉粉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