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一经说破,那对当事人来讲,是何等的痛?
温景之是第一次尝到,将躲藏在阴暗中的伤口,揪出来,暴晒到空气中的滋味,无处藏身,任凭来自各方的肆意侵袭。
原来,是那般蚀骨的痛!
滕曼在听到‘表外甥’这三个字眼时,浑身不可抑制的滑过一丝颤意,然后越来越浓烈,浓烈到,她不得不缩紧自己的四肢,蜷缩成婴儿在母体时的自我保护状态。
泪意又开始肆虐,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当时唐婉婉打电话过来,她说:“小曼,你不可以和温景之结婚的,你们,你们可能是,是有血缘关系的……你是我的女儿呀,小曼……”
她原以为,从此后可以好好的经营自己的幸福,可等来的,却是这样的晴天霹雳!
经过一整个下午的沉淀,她如今已不如白天那般的激动,“小叔,你把你知道的,说给我听听吧,就当,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一个活了二十五年的人,到头来竟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清楚。”
滕曼幽幽的开口,她,果真不是安玉素的女儿,果真不是!
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女人的影像,那个她曾经见过两次的女人,可脸部轮廓还是模糊的。
天气并不冷,可滕曼缩在一角,她在瑟瑟的发抖,透过丝被,清晰的传导至温景之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心疼的无以复加,身体只能遵循自己最原始的意念,向她靠拢,将她抱在怀中。
感觉到她的身体明显的僵硬,抖的更加厉害!
“曼曼,不要推开我。”连这样的恳求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们之间本应是最最亲密的关系,阴差阳错的却走到这一步。
温景之叹息着将头埋入她的后颈,在那捧柔软的发丝中汲取些许的安慰,等心情稍稍的平复,怀中的人儿也不再颤抖如冬日枝头的枯叶,才缓缓道来:“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温家和唐家的关系。我妈,和唐家逝去的老夫人柳如絮是同父异母的姊妹,不过,两人的关系却一直都不大好,加上唐家背景涉黑,十分的复杂,我们几乎是没有什么来往的。”
是的,几乎是没有什么来往,若不是当年行昀和滕曼跟唐炎之间出的那点事儿,他也不知道,原来,他竟是唐炎的表舅。温景之吐出一口长长的气,似乎是在极力克制着心头的不甘愿。
“而你的母亲,当年,她也确实是滕家收养的女儿,她和你父亲两情相悦,一直偷偷的在一起,后来,他们的事情被揭穿,虽不是真正的兄妹,但是他们的关系还是会影响到你爸当时的仕途,正巧那个时候,唐宪就出现,不久,你妈就和唐宪私奔了……”
“再后来,你妈就怀上了你,可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这些年,她并不在国内,对温家和唐家的关系自然是不清楚的,所以,一开始,她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是打算让你这辈子都姓滕的。”
在说这番话时,温景之中间停顿了两次,他总是不愿去想那百分之五十的可能,真正的难以启齿。
所以,她能去责怪谁呢?滕曼清浅的呼吸,脸上的泪痕也早就干涸,后背贴上来的精壮胸膛,触感像是裹着绒布的铁疙瘩,熨的她直发烫。
“曼曼,我不怕剖开我的心,摆在你面前,也不在乎世人说什么,我只怕,身边没有你!”
背上传来的心跳声强劲而有力,如擂鼓般的传来,滕曼不知该如何作答,她的心,很乱……
等待的日子倍感难熬,鉴定的结果,不是不能提前知道,而是不敢确定,如果温景之愿意,就是当天就拿结果也是可以的。
但没人愿意去这样提议。一方面恳切的想快点知道结果,另一方面,又害怕得到的结果并不是所有人想要的,那种在矛盾中反复煎熬的滋味,就好像是将自己扔进油锅里,炸一下,捞出来;再扔进去炸一下……
原本都安排好的,带滕曼出海去玩几天,虽然没有蜜月,好歹也能心无旁骛的陪陪她,事态的失控,让他存的那一点点小心思,也都成了徒劳。即便是没有争吵和冷战,彼此间的伤害,也无时不刻的存在着。
游轮的甲板上,两人各自占据着一个位置,天气渐渐转凉,即便阳光充足,在海上,也觉着有些阴冷。
温景之出神的望着她良久,叹了口气,起身走进舱内,返回的时候手里便多了条毯子。
“你出来不知道多穿点衣服么?冻着了怎办!”男人边叹气,边给她拥紧,手底那削瘦的触感,让他的眉心猛缩。
滕曼神情淡淡的,眼底下是流光浮动,海风吹来,有些凌厉,剐蹭着她娇嫩的脸颊,有种皴裂的痛,不由的缩着鼻子,皱起眉。
一双大手抚了上来,轻轻拨开她脸上的发丝,将她的头按向自己的怀里。
“别想太多,累了就回房间去休息,一切都有我,只要你牵紧了我的手,不放开,就好。”温景之揉着她的头发,在她的发顶留下一吻。
滕曼抬头,望进那一潭的深幽,男人隽秀的面容,经过海风的肆虐,越发的凌厉深邃。
“我们,没有回头路好走了,是不是?”尽管还是觉得有些凄楚,滕曼已经比较能够坦然面对。
这个男人,她是有留恋的,不论是心,还是身。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来不及细细的去想,就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