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阿妈说,这条深谷他们一直叫它绝明谷,因为从崖上往下看,谷中是一片烟雾缭绕,绝无生路可言,但其实这谷中,除了他们刘家这老两口外,还稀稀落落有两三户人家,只是相距都甚远,相互也无联系。谷底的环境也并非不能生活,倒是格外清舒雅静,因着是深谷底下,要想爬上崖去不是一般的难,因此比一般的世外桃源更显得与世隔绝。
而且,这绝明谷的南面是陡崖之壁,而北面,却是有缓坡可以下到谷中的,不过奇就奇在,那缓坡之下,是一片极密的狭长的林子,抬头不见日光不说,林中还有瘴气缠绕,野兽出没,若是不识路的不慎闯入,决计没法活着出来,但若是穿过了那片林子,越往深谷中央走,林木就稀疏多了,是另一片新天地。
绝明谷,便有路到绝处,柳暗花明忽逢生的意味。
刘老两口在这谷底生活了至少有七八年了,说起来,他们选择进入这深谷避世,也是因为那不成器的儿子,老两口就是这茂州城的人,而且,年轻时还是名震茂州的一方富甲人家,只可惜,两人忙于生意,养出了一个嚣张跋扈,为非作歹的儿子,****了好些良家女子,最后因为和城内一伙纨绔公子入室盗窃,不慎失手杀了人,被官府抓捕,判了斩首。
刘老两口万念俱灰,将所有家产全分捐了茂州那几户受害的人家,打算离开这伤心之地,却是在出城后那几日遇上了连日大雨,躲雨之时,寻到了北面下绝明谷的缓坡,便干脆摸索着下了谷,在谷中住了下来。
七月半那日,他们去祭拜的,就是他们那孽畜儿子的墓。
这世事有许多遭,经历了生死,看破了炎凉找寻一方净土,也不失为一种洒脱。
辛明瑶也去看了那处墓碑,坐在旁边的矮石静静吹了许久的谷风。
这一待,她和顾越林就在这谷底深处一待就待了十几日,当辛明瑶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时,顾越林却是不慌不忙,只道:“不急不急。”
顾越林他是一国太子,还是这次领兵六安的将军,他都不急,辛明瑶也就不急了,反正她救下了林晟风,完成了林梦白的嘱托,加之他并非真的叛变北江,又有叶末护着,他不会出什么事的。
两人便就抱着闲适一番的态度,悠哉游哉地在谷底待着养伤,刘老两口见他们没有要立刻离去的打算,也是乐开了花,他们两孤单了好些年,总算是有人来热闹一番了。
顾越林和辛明瑶不急,有人倒是急得快疯了。
茂州大营内。
“报——王爷,北江三千精骑已到城外!”
彼时玄凌霄正在桌案之后把玩着手中一只狼毫,听闻这通报后,笔尖一顿,冷冷应一声:“放行。”
他的声音清冽有力,回响在整个营帐内,却是让帐中其他将领都面面相觑。
众将领就看着玄凌霄将狼毫笔放下,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襟,打算往外走。
“王爷!”曾景辉在左边一列站着,见玄凌霄起身,忍不住先迈一步出来,拦在了玄凌霄往前的路上:“王爷三思!三千精骑若是就这么放进城内,隐患颇多,北江此举显然有诈,一个不慎被北江钻了空子,茂州极有可能保不住啊!”
“是啊,王爷三思!”
“万不可引狼入室!”
“便是驻扎在城外,也好过迎入城中啊!”
曾景辉这话就像个炸药引子,一点就把整个营帐炸响了,十几个将领纷纷抗拒,决意不愿让北江那三千精骑就这么轻而易举入了茂州城内。
玄凌霄没说话,只是眼神愈发得冷了下去,周身的气场也阴沉了,王何很有眼力劲地往前一步,将曾景辉拽了回来,这一动作打断了曾景辉要说的话,众人目光顺着一看过去,才发现凌王爷的脸色阴了。
这下,方才还嘈杂的军帐里又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玄凌霄神色极冷地扯了下嘴角,算是对他们的回应,脚步一迈,出了军帐。
待他的身影远了,曾景辉不满地瞪向王何:“王副将拉我作甚,难不成你认为放那三千轻骑进城,没什么威胁?”
王何依旧一脸无喜无悲的模样,却也对曾景辉拱了拱手:“凌王爷是为了莫元帅。”
提到莫辛,众人都噤了声,曾景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是什么都没说。
莫辛,不,或者说,辛明瑶的事现在军中几乎是人人得知了,大家都知道了这个聪颖过人,敢和黄将军对着干的元帅原来是女子身份,而且,还是当初,和凌王爷有过婚约,至今婚约还没有取消的女子。
茂州被凌王爷顺利拿下来后,军队驻守在茂州,自然是闲了一阵子,而莫辛元帅的事传开后,闲的无聊的兵士们开始将莫辛元帅领兵的这些事都扒了一遍,更有些消息通达的兵士,将辛明瑶在凤岐城发生的那些大小事儿都拼凑了一遍,竟是都不约而同对这个女子充满了佩服,又好奇她的真正面目究竟是何样子,才能引得凌王爷这般痴迷于她。
而对曾景辉和王何而言,辛明瑶在他们心中的位置更是有些不一样,她在军帐中公然反对黄广卓,后来还与他们俩一起共事过,他们二人对辛明瑶的敬佩更多一些,如今知道她是个女子,还是凌王爷念念不忘的人,心情都觉得极为微妙。
曾景辉也不愿意这样一个奇女子就此香消玉损的,所以王何一提,他终是没有说什么了。
茂州城坊外,玄凌霄已经到了。
城外整整齐齐是北江的骑兵,个个精甲满身,驾着高头大马,占据了茂州城前那一大片才经历过战火的荒土地上,最前面的那人一身战袍,是此次带领骑兵队的将军,他朝着玄凌霄远远地抱了抱拳。
对比北江的气势浩大,玄凌霄却显得冷淡非常,他就只带了那么一小支护卫,后面跟着的是王何等几个副将,一共也就二三十人,缓缓出了城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