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颐王府。
衣着华丽奢侈的男子斜倚在红木软塌上,怀拥着风姿撩人的盛装美妾,软塌旁的青铜香炉暗香漫卷,馥郁迷醉的香味撩拨着心底的春意,弥漫整间厢室。
男子三十出头的年纪,眉目还算俊朗,一双手色泽均匀,此时正一手环拥着怀中美人细柔的腰肢,一手细细摩挲着她裸露的背脊。齐国最年轻的亲王,萧瑾。
“王爷您今晚话可真少。”女子伏在男人肩头,一双媚眼盈盈惑人。
“我想听素姬说话啊。”男人雍容浅笑,将素姬拉近了一分,两人口鼻相触,素姬幽兰般的吐纳直扑男人鼻息。
素姬将双臂环于男人脖颈,大袖滑落到手肘,露出白若象牙的小臂两截,“王爷今儿这般沉默,想必是文思盎然,正在潜心酝酿,又要赋诗一首了罢。”
“我作一首《美人辞》,如何?”萧瑾微张着嘴轻触素姬美妙的双唇,将一只手伸进素姬宽大的衣袖轻抚。
素姬怕痒了,脸颊泛起红晕,假意要推开他:“见过作诗时沉思的,没见过作诗时动手动脚的。”
“作诗时焚香,素姬可是见过的啊。”萧瑾说着,端起一旁的青铜香炉,隔着烟雾朝素姬吹了一口,浓郁的芬芳直扑美人鼻息。
素姬被呛得轻声咳喘,嗔怒地挥舞粉拳敲在萧瑾背上。萧瑾哈哈一笑,将香炉放在一旁的香案上,双臂紧拥住腰肢如柳的女人,两人胸腹相贴,仿佛已融为一体。
“我怎么舍得放下怀中的尤物去理会那些可笑的文人情思。”萧瑾轻咬素姬粉白的耳垂,“这般良宵,我怎会甘心错过……”
素姬心中暗喜,嘴上却是佯装不信:“油嘴滑舌。”
“素姬不相信么?”萧瑾扳过美人双肩,“我萧瑾从来都是正经的人。”
“是啦,王爷是正经的人,可一不正经起来,简直不是人。”
萧瑾闻言不再多说,一把横抱起美人,朝卧房走去。
“什么人?!”门外守卫突来叱喝,紧接着响起疾奔的脚步声,惊醒了沉醉在无边风月中的两人。
“素姬莫怕。”萧瑾放下素姬,“我去看看。”
“王爷万万小心啊。”素姬受了惊吓,手指有些颤抖,慢慢松开了萧瑾的衣摆。
萧瑾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沉重的红漆木门。
一弯新月寂静地悬挂在夜空,清幽的月光洒落在颐王府宽广的庭院,四周安然平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诡变气氛。
“怎么回事?”萧瑾向疾步走来的守卫问道。
“回王爷的话,刚才属下正在巡夜,看见一个黑影窜上屋顶不见了。”守卫的手中还握着佩剑,神色有些紧张。
“只是个……贼罢。”萧瑾释怀地笑笑,“那人没有留下什么么?”
“回王爷的话,属下在地上拾到这个,不知是不是那人所留。”守卫说罢拿出一小卷纸卷,呈给了萧瑾。
借着厢房里的灯光,萧瑾展开了那卷纸。刹那间,砭骨的寒意笼罩了全身,巨大的恐惧撞击着他的心脏。萧瑾忽然觉得,他纨绔一生的选择似乎并没有错,错就错在上天将他投在了乱世中的君侯世家。多少年泛黄的纸上旧月,多少次花前柳下的纵情欢歌,多少回酩酊大醉后的云雨风情,在这一张微皱的纸笺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忘世颐王殁,绝杀风流乱乾坤,云雨不相逢。
这就是夜后的绝杀笺么?我终究是没逃过啊。萧瑾俊逸的面庞泛起苦笑,拼命压抑内心的惊惶,将纸卷递给守卫:“没什么,拿去烧了罢。”
“是。属下遵命。”守卫心中困惑,嘴上不敢多问,只得退了下去。
萧瑾回到厢房,素姬忙迎了上来:“王爷,发生了何事?”
“无妨,偷窃未遂的飞贼而已。”萧瑾插上门闩,转身抱住素姬,在她耳畔呢喃:“别被区区毛贼坏了这夜春宵。”
其实他这么说,只是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人生,是否还能有下一场倾世逍遥。
织语斋。
览尽了栖霞山夏日的美景,众人难免有些劳累,于是自我犒劳一顿后来到织语斋品茶谈天。莫霭照例带着她的三个贴心随从上屋顶看星星,叶归澜与白羽笙相对坐于矮几两侧,隔着一层纱帐的矮几边坐着西门残雪与白羽聆。
白羽笙要了一壶织语斋独有的调制花茶“落雪秋”,懒洋洋地倚在竹簟上,背靠精致的织锦花枕,散漫清闲得与寻常的富家公子别无一二。
“织语斋作为建康最上等的茶坊,其招牌就数这‘落雪秋’了。”白羽笙眉目疏懒,端起白瓷茶壶斟上两杯好茶,又从一旁的白瓷碟子中捻了一小撮茉莉花瓣撒入杯里。近年来齐国的富裕人家中开始流行从江北引进的白瓷,于是高档的酒坊与茶楼都清一色地将器皿换成了白瓷质地。白羽笙端起茶杯轻摇,浅褐色的茶水泛着淡淡的金色,细碎的白色花瓣在茶面飘荡打转,卷舒倾吐着浅浅的芬芳,“栖月阁有酒中名酿‘青醴’,织语斋有茶中绝品‘落雪秋’,一酒一茶,皆名动建康。”
“落雪秋,很美的名字。”叶归澜待花瓣泡开,端起瓷杯将香茗饮下,醇美的茶水淌过咽喉,四肢百骸顿生舒坦之感,“在建康呆了这么多年,闲暇时光皆在栖月阁度过,这才是第一次喝到落雪秋。”
“落雪秋以其独特的泡制方式与品相而闻名。因其茶水色泽泛金,极像深秋时节飘零的金黄落叶,而这一层茉莉花瓣又如同细雪点点,故得此美名。”白羽笙悠悠地品茶,举手投足间尽显慵懒惬意,“落雪秋有舒缓疲劳之功效,今日郊游愉悦之余亦有疲惫,此时来一杯落雪秋是再好不过了。”
叶归澜稍微活动了下手脚,摆好织锦花枕,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斜躺在竹簟上:“映尘,你说,如果我们生在盛世王朝,是不是可以天天这般潇洒?”
“我也曾憧憬过太平盛世是怎样一番光景。”白羽笙半眯着眼睛,心不在焉地回答。
叶归澜侧过头,看着白羽笙俊美的侧脸。在他看来,这个翩翩佳公子一定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纵然白羽笙只比自己年长不过三四岁,但他的阅历与见识却是广博了许多。莫霭曾开玩笑说,像映少这样的贵公子,如果生在太平治世,定是成天喝花酒、睡花床,过最风流不羁的生活,绝不会辜负了这副好皮囊和煊赫的家境。而事实上,白羽笙现在的生活也算得上自在倜傥,只是身在乱世的囹圄中,怎么也出不去。
“映尘的故事……挺多的罢。”
“我曾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与这个乱世中许许多多的年轻人一样,目空一切,年少轻狂。”白羽笙继续喝茶,“那时候我和你差不多大罢,仗着这身家背景外出闯荡,到最后却发现,身在这样一个荒乱的世界,我唯一能做到的,只有珍惜。尽管有时还会很怀念以前血气方刚的日子,但我现在只愿及时行乐。”
及时行乐,这与莫霭的“乱世妥协论”不谋而合。叶归澜想着,竟有些惋惜像白羽笙这样有着炽热梦想的超脱男子也会沉沦世俗。
“听上去很庸俗是罢?”面对叶归澜的沉默,白羽笙回以他山水雍容的微笑,“其实这样挺好啊,嗅着最浓烈的人间烟火味,在这个混乱的人世觅得欢愉,哪怕只有一丝的快活。”
叶归澜神色戚戚,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来讲。
“你看残雪。”白羽笙放低声音轻言,向叶归澜示意纱帘的那一头,叶归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西门残雪背对着他们,正在与白羽聆喝茶清谈,只给两人一个瘦削清冷的背影,“曾经也是一个在人世间飘零的人,后来与我还有阿聆相逢,于是我们白家,成为了她唯一的依靠。”
叶归澜默然看着纱帘那边那个女人的背影。端阳的那天夜里,西门残雪满是戾气的眼神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目光相触的那一刻自己分明感受到了一丝的战栗,似乎很难相信有着这样眼神女子还能堂而皇之地从月华大街上吹笛走过。后来他们又因白氏兄妹的缘故跟西门残雪结识,才从她霜寒的眼中感受到了一些微末的温存。
但真正让叶归澜有点好奇的,是西门残雪与白羽笙之间微妙的感情。
煊赫如白家,能让这样的女子作为依靠,或许白家少主跟她的情谊,并不只是寻常友情那样简单。
“西门跟你们……看样子倒是多年的好友了。”叶归澜沉默良久,只是说出了这一句话。
“是,当年一同出生入死,尽管后来又分别了三年,但这份情谊,终究是泯灭不了了。”谈到西门残雪,白羽笙的脸上浮起了温存的笑意,只是西门残雪坐在纱帘的那一头没有看见,“归澜你是我们的朋友,再加上左右两将军的生死交情,你不会寂寞的。”
“我也想这样啊……”叶归澜的神色淡淡的,有点难过。他这一生,本应坐在栖月阁二楼临窗的桌边自得地品着青醴,抑或手持血馥在演武场上跟随亲兵营寂寞地练刀,“可夜后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我原本的生活轨迹,这也许就是,嗯,宿命罢。”他忽然想起了栖霞精舍释安方丈的话。
“夜后是一根芒刺,一根直插齐国咽喉的芒刺。”白羽笙缓缓坐了起来,理了理衣袍,“这个女人鬼魅一样地游荡在建康的街头巷尾,日日饮血,夜夜杀人,不仅在达官贵人中引起了巨大的恐慌,更是威胁到齐国的江山社稷。以夜后的实力,若要强势闯入国主寝宫,也并非是件难事。”
叶归澜神情呆滞,脑海中记忆翻涌。鎏银的面具,沙哑的嗓音,顶绝的身手,那个女人总是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绝戾姿态登场,轻而易举地冲破重重阻碍直取目标性命。一纸绝杀笺犹如来自无间地狱的判命书,收到的人就只有被屠宰的命运。“夜后的来历至今成谜,朝廷根本无法下手调查……”
“岂止是无法下手调查,所有受命调查此事的官员全部遇刺,以后还有谁敢接手?”白羽笙摇头,但见叶归澜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不忍再说下去,于是话锋一转,“但夜后孽障深重,必有伏诛的一天。来,行乐,喝茶!”
“今天叶大侠的话匣子是打开了哦?”
莫霭饶有兴趣地趴在天窗旁,从天窗看下去刚好可以看到叶归澜那一桌,白羽笙端着茶杯侃侃而谈,叶归澜斜卧在矮几旁,时不时地要慢条斯理地吐几句话出来,两人攀谈的气氛亦算是和谐,并没有让莫霭觉得白羽笙在唱独角戏。
“叶公子的话一向不多呀。”罗衾凑了过来,作为莫霭的贴身丫鬟,叶归澜的沉默她也深有体会,但上次姐姐罗裳从织语斋回来居然说看见叶归澜和小霭坐在一起边看星星边聊天,她和江岩当场就傻了。
莫霭心里莫名地不平衡起来:“是,他们都是男人,聊的话题自然不是我们感兴趣的。”
“没有啦,我们都觉得叶公子对小霭挺好的。”罗衾见莫霭的脸色有点不好看,赶紧说。
莫霭回过头,瞪了罗衾一眼:“他那里对我好了?”
“上次叶公子不是还来织语斋陪小霭看星星嘛……”
“他是来通知我今天郊游的事儿!”
“哎呀是啊,叶公子还专门来邀请小霭出去玩……”
“是代替映少来通知我!”
“呃……”罗衾发觉自己说错了所有的话,垂头丧气地退了回去,坐在了罗裳和江岩身边。
莫霭重新将头转向下面坐着的两人,尴尬地发现两人正仰头看着自己,她估摸着自己刚才说话的声音是不是太大了点。
“小霭姑娘是想下来一起说说话么?”白羽笙笑得如沐春风。
“没有没有,你们慢聊啊。”莫霭慌慌地搪塞了一句,忙缩回了头。
“挺有意思的小姑娘。”白羽笙笑着低下头,斟了一杯茶。
叶归澜亦将视线拉回,也笑了笑:“挺贪玩的小姑娘。”
白羽笙端着茶杯扶桌而起:“我去那边看看两位姑娘,归澜也一道去聊聊么?”
“我……去看星星好了。”叶归澜亦起身,朝通往天窗口的竹梯走去。
白羽笙走到纱帐边,惊异地发现只有白羽聆一人坐在矮几边喝茶,西门残雪已不知所踪。
“死丫头呢?”白羽笙一把拉开纱帐,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方才织语斋的一名伙计前来对残雪姐说了几句话,残雪姐闻言立即起身离开了,说我们不用等她,她等会儿直接回白府。”白羽聆亦觉得事情蹊跷,放下了茶杯,“那伙计说的话我听不大明白,估计是些暗语。”
“那伙计……是‘月行舟’安排在建康的暗茬罢。”白羽笙只觉得寒意侵体,尽管此时正值盛夏,“是哪一个?”
白羽聆扬袖,抬手一指,白羽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一个形容瘦弱的伙计佝偻着身子正忙不迭地为客人端茶送水,那模样既寒酸又猥琐,完全跟高手云集的“月行舟”沾不上边。
“哥你别急,问他没有用,他什么都不会说。”白羽聆见兄长欲上前拦住那伙计问个究竟,忙拽住了他的衣摆,“哥不如直接问残雪姐好了。残雪姐既然当着我的面离开,想必不会对哥有什么隐瞒。”
“罢了,等死丫头号回来再说。”白羽笙一声长叹,扶着墙坐在了妹妹身边,身体如脱力般沉重,“这一次,‘月行舟’真的是准备要逆天了么……”
“三天之内传唤我两次,不嫌累么?”暗巷中,西门残雪负手而立,背对着站在墙壁阴影中的人。
“这是上面的意思,我只负责执行命令。”枯瘦的中年男子从阴影中走出。
“偏偏选择这时候找上门来,煞尽了风景。”
男子看着西门残雪冷傲笔挺的背影:“未来的十五日,颐王府,有一场行动。”
“‘执桨人’是我么?”西门残雪纹丝不动。
“是我。”
“我不从。”
“这是上面的意思,必笃行之!”男子微微有点愠怒。
“为何不是我?”
“这是上面的意思,我并不知情。”
“那这次行动之于我,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这是上面……”
“够了!”西门残雪一声怒叱,打断了男子刻板的答复,“韩铮,你在建康,颇得上面赏识是罢?”
男子并不理会西门残雪的讥嘲,沉默了片刻:“听好,这次行动,只为‘探’,不为‘剿’,摸清楚后便全身而退,断不可节外生枝。”
“所以这次行动的‘执桨人’,只能是你,而不是我。”西门残雪的话辛辣而刻薄。
“西门残雪!”韩铮正欲发作,但念及这次组织下达任务之紧急,硬生生忍住了本要喷薄而出的怒火,“这次的行动若出了差错,休怪组织无情。”
“不曾偏差。”西门残雪说罢,朝巷口走去,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小巷的尽头,自始至终未给男子一个正脸。
顺着竹梯爬上屋顶,叶归澜看见莫霭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夜空出神。她的三个随从大概是无聊了,罗衾罗裳互相理着头发,江岩拔出了佩剑,反反复复地仔细擦拭,屋顶上静静的,全然没有叶归澜想象中的欢闹。
“叶公子?”罗裳最先发现了他。
莫霭侧过头,瞟了瞟年轻人。
“我上来看看。”叶归澜上了房顶,小心翼翼地挪动。
“玩了一天,累死了。”莫霭说着,朝一边挪了挪,给叶归澜腾出位置,“还是看星星最好。”
叶归澜慢慢坐下,抬起头,看见夜空星辰点点。
“星星已经没前几天多啦,估计又要阴些日子了。”莫霭十分遗憾的样子,将双手枕在脑后。
“唔……总会有的。”叶归澜不知说什么好,于是用他特有的慢吞吞的腔调接了这么一句。
“但愿罢。”莫霭随口道,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欸,小裳,你帮我……嗯?人呢?”
叶归澜转头,才发现三个随从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从屋顶上下去了。
“这三人,一声不吭地就溜走了。”莫霭重重地叹了口气,歪着头想了想,忽地来了兴趣:“叶大侠,今天那个老和尚跟你说了些什么啊?”
“释安大师说,我不是用血馥的命格。”叶归澜神色惘然。
“命格?”莫霭脸圆圆的,眼睛也是圆圆的,此时正定定地看着年轻人,红褐色的眼瞳充满了求知欲。
“就是命啊,宿命。”叶归澜第一次发觉自己有了倾诉的欲望,想把自己心中所有的苦闷讲给这个女孩子听,“释安大师跟我讲,我不能再用血馥了,血馥刀格阴煞,我驾驭不了。再用下去,会带来劫数的。”
“带来劫数……这又是什么名堂?”莫霭迷迷糊糊的。
“我父亲的遇刺,就是劫数之一罢。”叶归澜踌躇半天,还是再度揭开了他内心深处的那道疤痕,只觉得心如刀绞,再多的挽留与补救,换来的结局依旧是那万劫不复的悲凉现实。
“劫数……”莫霭想了又想,似乎明白了什么,“劫数就是劫难的意思么?”
“释安大师是这么说的,我不懂。”叶归澜双肘支在腿上,无奈地摇头。
“这……只能通过放弃血馥来逆转么?”莫霭渐渐地有些明白了,不由地心生同情之感。
年轻人又点了点头,继而认真地看着女孩子淡淡地泛着红色的双眸:“小霭,你相信‘宿命’么?”
莫霭怔了怔,她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不仅是因为“宿命”这个词的厚重感与使命感,还是因为这是叶归澜第一次这么郑重地问自己问题。思考良久,莫霭严肃地回答:“我不信。”
这回换成叶归澜发怔,他本以为莫霭会说相信来着:“怎么说?”
“我们不能改变的,只有我们生在的时代与家庭啊。”莫霭说得头头是道,“像我,生在了莫家,很幸运地过着大小姐一样的生活,却无法摆脱这个动荡的社会。”
叶归澜若有所悟:“小霭说得是。”
莫霭暗暗有些得意,心想我在这厮心中的形象定是光辉了不少:“所以我选择及时行乐。及时行乐!”
“及时行乐,方才映尘也这么说。”叶归澜觉得莫霭和白羽笙的处世态度多多少少有些相似,只不过白羽笙是在经历了太多的坎坷之后选择了笑看人间烟火,而莫霭则是浑然天成地有着这般觉悟。
“哈,英雄所见略同嘛。”莫霭眨眨眼睛,得瑟之情溢于言表,“不过话说,叶大侠你信不信?”
叶归澜沉默了片刻,旋即扬手,犀利的铮鸣声割裂了夏夜湿暖的空气,久违的漫天血腥席卷过织语斋的屋顶,星辉洒落在血馥乌金色的刀身上,闪烁着诡秘凄艳的青光。
“我也不信。”年轻人轻抚爱刀,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