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霭坐在老榕树粗壮的树干上,悠然自得地晃着双腿,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空隙,斑斑驳驳地洒在她圆润的脸上,红褐色的眸子满是惬意与跳脱,闪烁着愉悦的光彩。
“叶大侠,你不上来坐会儿么?”莫霭伸出腿,用脚尖碰碰年轻人的肩。
叶归澜靠在树干上,仰头看着榕树茂密的叶片遮天蔽日郁郁葱葱,淡淡地回答:“我就不上来了罢。”
“没劲!”莫霭很有对准叶归澜的后脑勺狠狠踹上一脚的冲动,她的好心情似乎又被年轻人的一盆冷水泼没了,但她恨恨地一咬牙,还是忍住了。
叶归澜抬抬眼角,心中估摸自己是不是惹莫霭不高兴了:“我怕高。”
“就这点高度?!”莫霭愤愤地拍了拍树枝。她坐的这根树枝离地不足一丈,她一直觉得习武之人从来都是飞檐走壁不在话下,但这个用刀的年轻人竟然会对这样一个高度表示出恐惧。想了半天,莫霭内心严肃地将年轻人的理由归结为借口。
叶归澜觉得有换个话题的必要了,他本就不善言辞,与莫霭这样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孩子作一个无谓的争辩,他根本没有还嘴的机会。
“叶大侠……喜欢花么?”莫霭气鼓鼓地思忖良久,终于还是决心找一个话题来说说。
“喜欢啊。”叶归澜淡淡地道。
“叶大侠你最喜欢什么花呢?”莫霭又问道。
“没什么……特别中意的罢。”叶归澜想了又想,终还是摇了摇头,“开得灿烂,便好。”
“这样啊……”莫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牛首山,那一阵杜鹃开得正好,我以为你是冲着这漫山的杜鹃来的……”
“曾经父亲喜欢在春日郊游赏花,以前每年都会陪父亲城郊走走。”叶归澜说着,神色有些萧然。今年春天建康的山花绚烂如初,但那柄贯穿父亲头颅的短刀已经摧毁了他所有的期盼,自那以后,那些灿烂美好的花卉之于他,再无什么意义可言,“但现在……不会去了。”
“怎么说?”莫霭正听得投入,忽听得叶归澜这么一说,心中隐隐有些感伤。
“没什么意义了啊,还不如多练练刀。”叶归澜望着老榕树的树冠,眼神空洞,“那些热闹的地方……一个人去也没什么意思。”
叶大侠你也觉得一个人很没意思么?莫霭心里想着,嘴上却没有多言。她一直挺同情这个年轻人的,在这个乱世守住一夕的安宁本已不易,而他唯一依靠的父亲又走了,但他仍然固执地维持着他那忘世一般的孤单。
“以后我和小衾小裳,还有石头,每年春天都陪你去城郊走走、看看花好了。”莫霭晃着双腿,看着叶归澜线条硬朗的侧脸。
“真的么?”叶归澜愣了愣。
莫霭认真地点头:“嗯!每年的春天,都得安排至少那么一天,我们一起去建康城郊赏花郊游。”
“好啊。”叶归澜忽地笑了,脸色明朗起来。近二十载的岁月寂寥走过,他早已习惯孑然一身,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欣欣然地期待与三五友人相邀结伴,共享红尘喧嚣。
“是啦,别让恩恩怨怨成为自己的羁绊。”莫霭坐在树干上,她很想伸出手友好地拍拍叶归澜的肩,但无奈够不着,只得再次用脚尖碰了碰年轻人的肩背。
“今年暮春的杜鹃,倒真是美……”叶归澜喃喃地,不经意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疏于世故惯了,很少对这些花香酒色的物事做出一些判据,那片火红的杜鹃之所以能给自己留下这么深刻地印象,或许仅仅是因为自己去看它们的时候,邂逅了这个纯挚跳脱的女孩子。
莫霭点头,正欲接过话茬,忽然一只尾巴上拴着红丝布的松鼠从府院的花园里疾穿而过,闯进了两个人的视野。
“哎呀!我上回逮的松鼠怎么跑出来了?!”莫霭大叫起来,忙天慌地地就要从树枝上跳下,准备去把这只成功越狱的松鼠给逮回来,不料一激动身体失去平衡,仰面从树枝上摔了下去!
叶归澜大惊,本能地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女孩子接在怀里。
两人四目相对,莫霭刷地红了脸,慌忙挣开年轻人的怀抱,高喊着“哪里跑”“给我站住”,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追捕而去。
叶归澜呆在原地,双臂仿佛还残留着女孩子的体温。俯首抬头间,莫霭的背影已经变成了小小的一点,他再一次领会到了莫霭令人称奇的脚下速度。
“小霭狂奔起来,连我都追不上她。”江岩冷不丁出现在叶归澜身后,淡淡地说了一句,“特别是……不好意思的时候。”
武陵。月行舟总堂。
长老细细地阅着手中的一纸信函,脸色铁青。
“看长老的脸色,建康那边的情况不太妙啊。”身形壮硕的男子站在他身侧,看着老人树皮般干皱的面庞。
“任务完败。”长老冷冷地吐出这句话,将信笺放到火烛上,火舌瞬间舔了上来,“残雪没有按计划行事,而是选择只身强拦夜后,身负重伤不说,韩铮还为了救她误了跟踪夜后的时机。”
“她为何会如此冒失?”男子听到这里,也不由地皱了皱眉。
“残雪这孩子,心性难以捉摸,连我有时也猜不透她的心思。”长老苦笑,捻动关节凸出的手指,发出几声脆响,“信中还说她与夜后在打斗中无意揭开了夜后的面具,但夜后的动作太快了,她还是没看到夜后的真容。”
“如果她看到了,怕是不能活着走出颐王府了罢。”男子干笑了一声。
“这便是天意啊。”长老虽年逾古稀,但目光仍呈鹰隼般锐利之态,此时正看着微弱的烛火在浑浊的空气中跳动摇曳。
“长老打算怎么处理?”
“念及西门残雪特殊的命格,我也不好贸然责罚。”长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与白府的人走得亲近,以前没有阻挠是因为‘宋寒山案’发生在余杭,而不在白府的地盘上,现今夜后之事危及整个建康,西门残雪背负铲除夜后的重任,断不能与月行舟之外的势力有所牵扯。索性就让她……与白府绝了干系罢。”
“绝了干系?”男子一愣,似乎没回过神来。
“她跟白家的公子,似乎当年因‘宋寒山案’的相识而发生过感情。”
“他们?”
“是,当年白家公子为了救她,几乎站到了与朝廷相抗衡的台面上。”
男子恍然,继而点了点头,他明白白府之于西门残雪的意义,也明白儿女之情对于月行舟成员而言是极其危险的,长老的这般责罚虽看似不重,却足以让西门残雪痛不欲生,不得不放下过往全身心投入月行舟诛杀夜后的大计之中。
沉思良久之后,男子终是道出了心中的疑惑:“属下还有一点不明白,韩铮为什么会选择放弃探得夜后行踪,转而去救她?”月行舟的成员在联手执行任务的时候为了完成使命,不惜牺牲同袍性命已是常事,长老对西门残雪格外器重已让他不服了很久,现在竟然连韩铮都为了就她误了任务,他委实有些想不过。
“这是我给韩铮下达的死令。”长老不动声色,“他可以放下任何任务,但必须护西门残雪周全。”
“这……”
“龙宽,我知道你一直对这事心存不满。”长老慢慢地说着,神情淡漠,“这是我迫不得已的选择,不然我也不会为了保一个卒子暂时舍弃将帅。”
龙宽愈发地不解:“长老的意思是……”
“只有西门残雪的命格能克制夜后。”长老语出惊人,表情却仍旧平静如水,“死克!”
龙宽猛然心惊。初闻夜后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女刺客冷酷绝伦的作风与西门残雪寒冰般的性格有些相似,只是没有想到长老会将这一点作为铲除夜后的重要筹码!
“她跟夜后,实在太相似了,两个人如果相似到一定程度,在命格上必然会相互克制,甚至死克。”长老幽幽地道,苍老深邃的眼中情绪莫名。
“长老的策略依旧是这般凌厉啊。”龙宽不得不再一次叹服。
“我将一辈子都给了月行舟。”长老靠在椅背上,幽幽地说。龙宽走上前,为他揉肩捶背以示敬意。长老闭上双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月行舟一呆就是将近六十年,再钝的刀也能被磨得吹毛立断。”
“您老说得是。”龙宽点头,他古铜色的皮肤在烛光下流转着暗淡的光芒,“但是西门姑娘这颗棋子不太好用罢。”
“岂止是不太好用,简直是棘手。”长老笑意莫测,“但越棘手的棋子,越能发挥出惊人的价值。”
“西门姑娘任重而道远啊……”龙宽跟着笑了起来。
“不过,倘若这颗棋子成为月行舟行事的阻碍。”长老笑意依旧,却猛地撑开了眼睛,“必当诛之!”
数日之后。
西门残雪斜靠在窗台边,阳光暖暖地洒在左耳上,痒痒的感觉,烘得她全身都酥软慵懒。
萧瑾遇刺一事在城内并未掀起多大的波澜,只是被当成百姓们闲聊时的谈资,仿佛建康的臣民已经渐渐开始习惯,不时会有那么一位皇亲国戚抑或达官贵人一夜之间丧生在夜后无情的刀下。而这位亲王的风流韵事,也依旧是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多少载风花雪月的旧事,开始慢慢被淡忘在世事的风烟中。
几日以来的天气都格外晴好,夏日晴空下的建康城一派宁谧,百姓们恍若生活在太平治世,看不出一丝动荡的痕迹。但谁都知道,这短暂的安康只是薄之又薄的表面,汹涌的暗流滚滚不息,随时都有可能将这一切吞没进茫茫无涯的苦海。
谁也不曾知晓,沉音巷里一户外观贫寒破旧的民居,竟是月行舟在建康分堂的所在地。今天,月行舟两位身负重担的核心成员,一人在安静养伤,一人正惬意喝茶,没有山雨欲来之势,只剩下平静与祥和,纵使这般短暂的静美稍纵即逝,但也足以让他们享受到片刻的安宁。
“没有任务的日子,就应该这么逍遥。”韩铮背靠门框,仔细地修着指甲,见那神情,并不像一个身负重担的月行舟成员。一旁的矮桌上,放着一壶刚泡好的新茶。
西门残雪没有说话,却也神情懒散,面色安然。那一刻她脸上的冰凌似乎已融化在了盛夏的暖阳里,即便伤痛并没有缓解多少,但也不影响她体味这流星般瞬逝的平和。
“你已经十余日没回白府了,白府的人一点都不担心么?”韩铮修着指甲,侧过头来注视着西门残雪一脸的淡然。
“我若拖着这一身伤回去,他们会更担心的。”西门残雪将左臂搭在窗台上,抬眼看着窗外湛青的蓝天。建康连续数日都是这蓝天白云的好天气,气温自然升得快,阳光斜斜打在窗台,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她的鼻尖已渗出了一层细小的汗珠。
“但也不能让白府的人没你的一点音讯罢。”韩铮仰起脸,看着窗外湛蓝的晴空。
“组织不是想让我尽快脱离白府么?”西门残雪一声冷笑,原本温润的氛围微微尴尬起来。
韩铮听到这里怔了一怔:“难道你是想以不告而别的方式与白府断了干系?”
“我说笑的,我没那么傻。”西门残雪将脸转回来,垂下了眼角,定定地看着左腿上裹着的白布,“再过几日,等这伤不那么碍事了,就回去。”她内心清楚,虽然自己加入月行舟的岁月远长于与白氏兄妹结识的时间,但月行舟于自己,终究只有残酷的历练与冰冷的命令,没有一丝的温存,尽余满目的疮痍血腥。自己与白氏兄妹相交不过两三年的光景,但白府于她的意义,已不是单单依靠一词能够道尽的了。
“但是昨日长老的传书到了,下令要你与白府彻底断了来往,你能做到么?“
西门残雪身形一颤,眼中泛起失落的光华。月光氤氲,孤帆远影,那座终日笼罩着浓重烟火气息的府邸如同浅浅的港湾,已成为独撑长篙之人此生不可多得的奢望,而为什么,现在连这点温存都不能留下?
“罢了,先静心养伤,估计这段时间上面也不会下达什么任务要我们‘执桨’。你再静心想想,上面的意思,不可违逆。”
韩铮说罢转身离去。未几,他又折转了回来,双手抱着一张桐木材质的乐器,那乐器形状似琴,张着十三根线,外观有些陈旧,边缘的木漆已有些脱落。
筑。西门残雪是识得的。只是让她略略讶异的是,这个古板谨慎、声声句句都是“这是上面的意思”的同袍竟也有着这般闲情逸趣。
“月行舟在建康的人手不多,大都被安插进了酒坊伎馆,我经常一个人在分堂接收总堂的消息,挺孤单的。”韩铮将筑放在矮几上仔仔细细地擦拭,这个身形枯瘦的中年男子带着无奈的笑容,让人恻然心酸,“没事的时候就击击这张古筑唱首歌,呵。”
西门残雪凝视着他。听韩铮这么一说,她觉得自己的遭逢已算是幸运,曾经在总堂的时候和苏静漩彼此相惜,而今又能与几位友人觅得一丝清欢,已经非常难得。
只是那短暂的幸福,已经葬送在了长老的一纸命书之下。
“今日天气晴朗,又偷得几分清闲,我给西门姑娘唱首歌罢。”韩铮将筑擦拭干净,拿起一旁的竹尺,席地坐在矮几前,“我要唱的这首歌名叫《落魄江湖》,西门姑娘听过么?”
西门残雪漠然摇头:“唱来听听。”
“这首曲子讲的是一名只身闯荡江湖的剑客,年少时意气风发血气方刚,抱着极强的信念,渴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施展抱负名满天下,可当他年老白头之时再度回首,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曾拥有,结发的妻子耐不住独守空房的寂寞改嫁他乡,昔日安定美好的村庄因为一场瘟疫在短短的时间内变成一块死地,而他劳苦奔波一生,依然无爵无位无功无绩。”韩铮顿了顿,嘴角带着一丝难言的笑意,继续道,“这首曲子不仅仅是在讲这个可怜的剑客,他的一生是这世间许许多多年轻人的写照啊,他们都抱着‘乱世出英雄’的憧憬毅然入世,殊不知‘一朝功成万古枯’,他们的尸身,被抛弃在乱葬岗化为白骨,连半个姓名都没有留下。”
说罢,韩铮左手按着弦,右手持竹尺敲打,悲壮的曲声从这张古老的木筑中瑟然而出,激荡在狭小的房室,使人闻之悲戚,听之哀伤。韩铮开口,和着筑声缓缓而唱——
风烟凉,人踪灭,孤城荒
繁花垂暮,黄沙肆飞扬
谁倚栏,独惆怅,望纸鸢轻翔
把盏引吭,悲歌断肝肠
风雨孤行,羁旅难忘
星野旷,月华黯,泪千行
沁寒芒,兵甲瑟骨流苏扬
此生,常伴剑影刀光
古道旁,角声断,思无疆
青山依旧,乌丝染霜
谁拄剑,自彷徨,看扁舟漂荡
前程苍茫,可堪话凄凉
江湖落魄,何时还乡
空悲怆,风雪湮,路漫长
恋芬芳,良辰美景无人赏
今世,任凭岁月流觞
征途迷茫跌撞,
潦落回首,纸上旧月泛黄
犹记镜前梳妆
奈何倾覆韶光
逝水载斜阳
孤帆远影尽,轻拨桨
思量回忆冗长
凭谁叹万世苍凉
西门残雪静静地聆听韩铮击筑而歌,粗犷的男声伴着悲亢激越的旋律久久回荡在她的脑海。一个颠沛在滚滚烟霞中的剑客,拄剑彷徨,倚栏惆怅,无尽的夜雨冲刷不尽他满目的沧桑。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纵使鬓发染霜,却也仍然以一种让人扼腕的姿态不屈向前。
西门残雪想着,不禁开始置疑,自己是否真的没有后悔过当初加入月行舟的选择?但韩铮说得对,既然已经选择踏入乱世的囹圄,就应该有再也出不去的觉悟。
韩铮如此,她亦如此。
都是这样的人啊,向着虚妄的远方,不惜在江湖中流浪。
唱罢一曲,韩铮放下竹尺,颧骨高凸的脸上笑意惨淡:“一个人的时候最爱唱这首曲子,本想通过击筑高歌来打发无聊的时光,没想到《落魄江湖》一曲终了,心中却是愈发的悲伤。”
“悲曲唱多了,会被愁思感染的罢。”西门残雪的眼神流露出些许落寞。韩铮的嗓子很好,浑厚低沉又带有一丝的沙哑。这样一个既擅击筑又工词唱的男子,却加入了月行舟这样一个泯灭人性的阴暗组织,心甘情愿地沦为杀人的利刃,漫溯在黯然月色下的江流中,有着随时都可能被洪浪吞噬的危险。
韩铮轻抚古筑:“有时候分明想奏唱一支曲调明朗的古谣,却总是情不自禁地黯然伤悲。”
“触景生情了罢。”西门残雪轻触右肩的枪伤,估摸着自己还得静养好一段时间才能接手下一个任务,“你既会击筑,曲也唱得挺好,却选择身堕无间地狱,不觉得很可惜么?”
“我听说西门姑娘的笛子也吹得很好啊。”韩铮轻抚古筑的边缘,没有正面回答西门残雪的疑问,“那为什么西门姑娘依然在月下行船?”
西门残雪无言以对。她已经有些记不清十年前自己加入月行舟时的初衷,那时候自己只是个懵懂的小女孩罢,却因家庭的巨大变故有着超出自己年龄的冷酷与顿悟,或许正因为这样的命格,才使得月行舟的长老在迷乱的紫陌红尘中选择将自己带入组织,让自己在经历一系列残酷绝伦的试炼之后成为了月行舟不可或缺的核心力量:“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好么。”
“原来你也有不愿面对的过去。”韩铮涩涩地笑了笑,却也释怀,“也罢,那些终究都是过去的事了。”
西门残雪不言,缓缓躺了回去,靠在竹枕上,不再理会韩铮的言语。
“但愿有朝一日能听西门姑娘吹首曲子。”韩铮发觉自那次他挺身相救之后,西门残雪纵然仍一如既往的冷漠,但比起曾经话里话外带着刺的刻薄,她对自己的态度已在潜移默化之中有了些许的改变。想到这些,韩铮说不清楚自己应该感到欣慰还是感伤。在人情淡薄的月行舟里,他从未想过能与谁交心,更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同袍涉险之际豁命相救,若不是长老的一纸命令,那晚自己怕是早已越过高墙追踪夜后去了罢,西门残雪的死活,从来都不会与自己有任何关系。但韩铮想了又想,最终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声:“换药的时候到了。天气这样湿热,伤口不及时换药会发炎的。”
韩铮说完,抱起古筑转身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扉。
西门残雪又躺了片刻,慢慢地摸索着爬了起来,默默地开始换药。
这边韩铮放回古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房舍,尽量让这里看起来像个普通的民居而非煞气凛凛的月行舟分堂。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天气,难得的清闲,似乎应该喝点小酒才是。
韩铮走到门口定了定神,然后推开了房门,欲出门买一些下酒菜,一柄匕首瞬间抵上了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