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直三个半月时,聂志翔才允许我下地随意走动,适当活动,每晚扶我到外面散步,放风。他像呵护刚学步的宝宝般在我身边伺候着,几乎寸步不离,搞得我对这半小时的放风时间不再期盼,看他那份儿紧张劲我,我都累得慌。“孩子已稳固了,你不用这样谨慎的,会影响我的心情。”
“好,好,我放松,可这是我第一个孩子呀,怎么会不期待兴奋。”他轻抚我的背,柔声安慰。
我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第一个?难不成你还想要第二个第三个?”
他满含深情地将我望着,望得我心里发毛,这家伙不会真想要二胎吧,这头个还未降临呢。
“宝贝,你不觉得我们这么优秀的爹妈不多生个娃,对不起人口优化吗,也辜负了国家政策。”他循循善诱,含蓄表达想法。
“是呢,不光国家政策放开,家庭政策也放开了,你找个代孕吧,我可不想再躺三个月了,骨头都散架了。”我实在是保胎保怕了。
他勾勾嘴角,做出一副很受宠的样子,“真的?老婆你太伟大了,也知老公我现在禁欲很辛苦,这是要让我外出发泄喽。”
明知他在逗我,可一想到他与别的女人,我心里还是一紧,酸涩难当。脸上也就带了出来,他赶忙哄我:“开玩笑的,聂志翔此生只有一个女人,我的孩子也必是由你所生。”听了这话,才算放过。
日子在我们的期盼中流走,五个月时,小家伙开始动了,每当那稍纵一逝的动静传来,我都会体味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与兴奋,感谢上苍对我们的馈赠!聂志翔为了这份感动,长时间贴在我肚子上 盼着孩子与他打招呼,忽然肚子右侧下方轻微跳了一下,却已将他震惊得手足无措,口中呐呐:“活了,他活了!”既尔眼中放亮,宛如一片春天的繁花盛开在他脸上,灿烂醉人。
那一天,他几乎时刻抱着我,隔一会儿便傻笑一下,摸摸我的肚子。我真得觉出这个孩子对我们的重要。
那是一个很安逸的午后,我坐在天台的玻璃花房中喝茶,手里翻着一本休闲小说,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照在怒放的花朵上,明艳亮丽,室内幽香扑鼻,风光旖旎,我套了件大号亚麻孕妇裙,享受着女性独有的满足。忽然手机响了,心中莫名一悸,许是太放松被惊了一下。是一位同事打来的,他说学校门口有人找我,看样子不像本地人,挺有派头,不是等闲之人,问我可不可以把新号码转告给对方。
刚刚消失的那种紧迫感又来了,总觉要有什么事发生。
我忐忑不安地接起那个陌生而熟悉的电话,果然是齐明。
“我在你们学校对面的饮品店等你,可好?”依然绵软、低沉的语音,透着一种我无法拒绝的理性、成熟的魅惑。听他讲话,真得如沐春风,每寸肌肤,每个毛孔都熨帖、陶醉。可此刻,竟让我渴盼中产生了悲苦。
当初爱极了他不急不火,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它能把成熟、沉稳、内蕴丰厚的中年男子的美演绎到极致,我以前抵挡不了,这次依旧。
我们静静对坐着,店里飘荡着雅尼的轻音乐,空灵伤感,岁月将轨迹留在他的额头,鬓角,也将沉淀的醇浓智慧集于这些皱纹之上,他的目光没有激动没有喜怒,有的是秋水般平静澄澈的包容。他也在静静打量我,当目光落在我微显的肚子上时,他嘴角轻微一抽,很快上扬,:“要当妈妈了,韵儿终是长大了。恭喜你。”
“谢谢,最近好吗?”
“嗯,我们工作性质差不多,不变的课程内容与时间安排,只是比你多了些学术交流与沽名钓誉。韵儿,我准备回美国去了,有可能在那儿定居。一则孩子上学,二来我对国内的生存规则还是不太适应。繁杂的人际关系,势利的学术流派,头痛的同事领导相处方式,令我疲惫不堪又无力应接。那边生活虽有诸多不便,可有喜爱的自由。这一别沧海桑田,可能有生之年无缘相见,所以,才鼓起勇气对你说几句话。”
我心一阵烦乱,即使已不再对他抱有任何想法,也绝不是一点感情也没有,难道此生再也不能相见相思了?我可以放开远望,却没能做到抹去回忆。
我转着手里的咖啡杯,紧紧咬着下唇。
“韵儿啊,你是我这里的痛!”他悲怆凄苦地指指右肋,“有时我很感激上帝,竟能在有生之年遇到知己、知音,有时又觉不公,为何没让我们在对的时间相遇,空嗟叹。”他语音拖长,听上去更像是叹息。同时,他把手高高抬起,轻轻触摸我的发。
原来,无声相对也可以怨恨时间短。
“你什么时候走?”
“这边的手续较麻烦,可能再半个月吧。”
“我,我不便送你,一路保重。”
“好,你也要保重。”
他迟疑一下,从提袋中取出一个黑色的礼盒,缓缓推到我面前:“韵儿,洒脱的话我不说了,违心的话也不愿说,这个,当年打算送你的,现在转赠给你的宝宝,人生的对与错都将成为过往,没有必要去追究,唯有向前看,生命或许还有惊喜。喜欢的人给你的是过去,爱你的人才能送你未来。好好活着,如果 有一天感到孤独或难过 时,记得天涯还有我牵挂你。”
我的手紧握着,松开后又握起,我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承担这份迟来的真诚,还有打开它的必要。
“打开看看,韵儿,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可以无憾得离开。放心,我不会给你压力。“他努力挤出笑容,故作轻松,但仍难掩饰满目的苍凉与心痛。
我稳稳心神,也算对他对过去对青春有个了结,啪,盒子掀开,黑色的丝绒上卧着一只蓝色的水晶许愿瓶。
“你知我为何会遇上你吗?”他深深地将我望着,可目光却又穿透我,漫向过去,“许多年以前,我第一次看到海时,曾对大海许过愿:我希望遇着一个海一样的姑娘。后来我逢到了你,只是错过了时节。”
我心里一颤,同样的愿我也曾在海边祈祷过:希望意中人可以漂洋过海来看我。几个月后,他来了,但他已成过客不是归人。
我凝望着这小小的许愿瓶,心中感慨万千,却又说不出一句话。
我送他去车站,他开玩笑说:“此地无水路,否则我真想乘舟而来,踏浪而去,也圆了你梦。”我生生压下翻腾的酸涩,原来他都知道,知道我的梦,知道我的期盼。
我在阳光下把玩着许愿瓶,里面装着一个女孩的青春炫丽,逆光举起,瓶中紫色花瓣美得灼眼,美得心碎,泪自然流出,无声无息。
“怎么了,喊你也不应。”聂志翔低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而我却如断电的电脑,瞬间黑屏,差点跌倒。
“小心!”他一把抱住我,吓得声音都变了。
我在他温暖的怀里很快找到了自己,明白了自己的角色与位置,我笑笑,往他怀里蹭着,爱,不是承诺,是依靠。
吃过晚饭,我拉住要去书房忙碌的他:“老公,我有事和你说。”
“嗯?”他扶我到沙发坐下,一下一下梳理我剪短的头发,轻柔而缓慢,我顺势斜躺在他怀里,凸出的小腹更明显了,他的手自然留连在那里。
“老公,我今天下午去见了个人。”我悄悄打量他脸上的神色,只是这位一点信息也不给,斟酌一翻,我又试探,“你不好奇我见谁吗?”
他没有任何疑惑还在那里抚啊抚。
忽而有点生气,怎么他一点醋意也没有呢,他明明对我傍晚的反应有困惑,这时却岿然不动,是何道理?
“你不关心我?也不在乎我?”
“老婆,你这气有点莫名其妙。可是我哪里服侍得不周?”
“这个,齐明给的,”我把许愿瓶递给他,盯着他的眼说:“他来看我,也是来告别,仔要定居美国了,说给孩子的礼物,你看,怎么处置。”
“只是个礼物,你要就留下,不要就丢掉。”他在我额上亲了一下,慢慢转向耳垂。我被他搞得心神不清,满身的躁热,气息紊乱,忙推开他,“别,孩子。”
“啊,好老婆以,韵儿,”他想讨糖吃的小孩般粘在我身上,不依不饶,“行的,我们轻点,浅些就好,书上说侧位就可以的。”他在我耳边商量哀求,从确知怀孕到现在四个月了,我们一直安分守已,今天他却坚持不住了。
见我松动,他又追了一句:“我问过医生了。”
我脸上一烧,这也可以拿来问吗,怎么好意思的。
当然,我也没能坚持多久,这家伙是点火的高手。
临睡前才记起好像我们还有话没说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