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庸一早来到学校上班,成为全校新闻。老师们竟像是一下又找回前一段的感觉,教学秩序自然而然地就又正常起来。何文庸并没说太多的话,只是拉着陶大林听了两节初三年级的课。然后又向陶大林询问了一下教学情况,并叮嘱他要抓紧毕业班的考前准备工作。朱艳没跟何文庸说什么话。这使何文庸的心里隐隐有些不悦。他想,自己这段时间没在学校,你作为副校长一直代理工作,现在自己回来了,就算是交接,有些事也应该向自己通报一声,这样拉着长脸一副不合作的态度,显得太孩子气了,就像是借了人家一件玩具,玩儿着玩儿着爱不释手了,现在要还给人家有点舍不得似的。
下午,何文庸召开了一个全体会。他在会上向大家申明,前一段确实有要将花园中学改为实验校的传闻,但传闻只是传闻,或者说仅近似于“小道儿消息”,在没有得到局里正式通知之前,学校就还要保持良好的教学秩序,换言之即使真改为实验校,也并不是说就不要教学秩序了,现存马上要进入期末复习阶段,各年级都要抓紧工作,特别是初三毕业班,一定要将前一段失去的时间再抢回来。何文庸说到这里,还特意对教务处的工作提出批评,说陶大林这段时间工作松懈,对教学管理也不够得力。
陶大林对何文庸的说法立刻表示不同意,说这段时间就是工作不松懈又能怎么样,难道学校正在搞大赛,他还一味强调教学?前段时间实际是一切都要为大赛让路的。
何文庸不慌不忙地说:“如果按你这样说,前段时间教务处就可以撤销了?”
陶大林张张嘴,没再说出话来。
朱艳坐在旁边,始终沉着脸一言不发。何文庸已经看到了,心里不由暗笑。他就是想要达到这样的效果。他批评教务处的工作,实际也就是对前面工作的全盘否定,而陶大林为自己辩解时所说的话,也恰恰正是自己要说又不便说出来的。
全体会一散,陶大林立刻将何文庸拉到一边说:“何校长,我正有事想跟您说。”
何文庸站住了,说:“你说吧。”
陶大林说:“这两年每学期我都有一笔教学经费,是您亲口答应的,对不对?”
何文庸想想说:“对,起初是每学期两万,后来改为一年两万了。”
陶大林说:“这笔钱我一直都是分期支取的,可现在朱校长却给我掐了。”
何文庸问:“为什么?”
陶大林说:“朱校长认为这笔钱花得没意义。”
何文庸想想说:“等我问一下朱校长吧,这件事好办。”
何文庸心里明白,其实陶大林是从骨子里瞧不起朱艳的。前一段自己虽不在学校,却也听说陶大林借写书稿为由整天不来上班。何文庸听了心里暗笑,他知道这小子不过是在玩儿韬晦,他想学刘各种菜,在这个时候避开朱艳的锋芒。陶大林表面看着散淡随意,像是淡泊名利的样子,而实际却心志极高。何文庸早知道,他的目光也始终盯在正职校长的位子上。据庞月娟说,早在出这些事之前,陶大林就曾在暗地里向局里的某位领导询问,何文庸被提拔到局里的可能性有多大。由此看来,陶大林表面洒脱,实际对这种事也是很在意的。
何文庸回到校长室,朱艳正脸色难看地坐在办公桌前。她看见何文庸进来,立刻问:“何校长,你今天下午召开这个全体会,是什么意思?”
何文庸对朱艳这样的反应并不感到意外,他笑笑说:“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朱艳说:“你在会上说,让毕业班抓紧复习,把前一段失去的时间再抢回来,这意思是不是前一段工作出现失误了?否则怎么会有‘失去时间’一说?”
何文庸一笑说:“你太神经过敏了,我的脑子可从来不拐那么多弯儿。”
朱艳冷笑一声说:“但愿如此吧。”
何文庸说:“确实如此。”
朱艳说:“还有,我觉得,你刚才表面是在批评教务处的工作,而实际是在指桑骂槐,你作为校长,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没必要来这一套!”
何文庸立刻意识到,这是自己跟朱艳的矛盾第一次公开化。这样也好。何文庸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朱艳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前一段时间做出那么多的事,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看来她十多年的西藏生活真没白过。何文庸对这个老同学早已刮目相看了。
何文庸原想再跟朱艳淡一谈陶大林说的那件事,想想还是暂且放下了。
何文庸和朱艳说着话,忽然发现胡振中在办公室外面探头探脑。朱艳瞥了何文庸一眼,立刻起身走出来。她看看身旁没有人,才问:“有什么事吗?”
胡振中点点头:“有……有点事。”
朱艳从胡振中的神态立刻猜到是件非同寻常的事,于是使了个眼色说:“下班吧,下班再说,我现在正忙,这点小事哪里顾得上。”
胡振中心领神会,点点头就转身走了。
下班以后,朱艳仍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她早已搬出校长室,为自己另设了一间同样大小的办公室,而且,特意让人将校长室的牌子摘掉。这样一来,也就形成了两间同样规格校长室的格局。下午课已经放学,晚自习还没有开始,校园里很清静。
这时,胡振中来到朱艳的办公室。
朱艳问他:“你今天下午,有什么事?”
胡振中神秘地说:“朱校长,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胡振中说着朝门外看了看,然后掏出手机,按出一个号码举到朱艳面前。
朱艳奇怪地问:“这是什么?”
胡振中笑笑说:“昨天晚上,何校长是不是给您打过电话?”
朱艳想了想,点头说:“对,打过。”
胡振中说:“他是先打给我的,这就是他当时打电话的那个话机号码。”
朱艳有些不耐烦了:“究竟怎么回事,你就快说吧!”
胡振中说:“当时我看着来电显示,觉得这个号码有些眼熟,所以就把它存储下来,今天我同忆了一天有点想起来了,你猜这个号码有可能是哪里的?”
朱艳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问:“哪里的?”
胡振中挤挤眼说:“很有可能……是局办公室庞副主任家的电话!”
朱艳听了心里一动,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接着查找了一下,果然也有这个号码。
朱艳还有些不敢相信,问:“你怎么知道是庞副主任家的电话?”
胡振中说:“前一阵因为处理梅云老师的后事,我经常要跟庞副主任联系,好像是她自已告诉我她家里电话号码的,不过我当时没记在本上,所以现在还不敢肯定。”
朱艳寻思着说:“他怎么会……跑到庞月娟的家里去打电话?”
胡振中一笑说:“是啊,这要真是庞副主任家的电话可就有点意思了,您回想一下,昨晚何校长打电话是什么时候,大约几点了?”
朱艳想想说:“有……有10点了吧?”
胡振中说:“是啊,那么晚了,他在庞副主任家里干什么呢?”
朱艳两眼一亮,猛然醒悟到还从未想到过这一层。何文庸已跟乔丽闹翻,这段时间两人正在分居,这已是全局尽人皆知的事。但问题是,乔丽仍然住在家里,而何文庸呢,他到哪里去住了呢?这个细节却一直被所有人忽略了。朱艳早就看出来,局里那个既漂亮又洋气的庞副主任对何文庸一直关照有加,有时甚至已让人感到有些超出同志关系的范畴,只是没有任何把柄,即使局里有些传闻,也仅仅是风传而已,还达不到流言蜚语的程度,据说何文庸这次去广东开会,又是跟庞月娟单独去的。但何文庸是市局那边给统一订的机票,而庞月娟却是代表区里,所以由区里给买的票,两人是单独去的,别人也就说不出什么话来。
胡振中眯眼一笑说:“朱校长,这件事……我没告诉任何人。”
朱艳点点头:“对,先不要告诉任何人,这种事,传出去影响不好。”
胡振中说:“我知道,尤其何校长又刚得了那种病。”
朱艳想想说:“不过这个电话,究竟是不是庞副主任家的呢?”
胡振中说:“这好办,我正要到老崔校长家去,等会儿问问他就知道了。”
朱艳忽然一笑说:“你最近,可跟老崔校长走得挺近啊!”
胡振中连忙说:“他家的窗户有些漏风,马上天气要冷了,我去帮他修一修。”
朱艳点点头:“嗯,很好,你这样做也是代表学校么。”
胡振中点点头,就转身匆匆走了。
朱艳在回家的路上,随便吃了点晚饭。晚上回到家正一边看电视一边想着学校里的事,忽然又接到吴建强的一个电话。自从上一次“五一”黄金周放假期间出了那件事,吴建强回广东之后就再没跟朱艳联系过。这次吴建强来电话,声音有些奇怪。他先告诉朱艳,他刚刚去欧洲出访同来,给朱艳带了一件裘皮大衣。朱艳听了一笑,说过去在西藏时我都不爱穿那东西,现在同到内地就更穿不上了。吴建强说,还是留着吧,这东西是软黄金,以后会升值的,欧洲那边冷,所以这种裘皮衣服很盛行,用料做工都很讲究,货真价实。
吴建强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又说:“也……也算留个纪念吧。”
朱艳听出这话有些怪怪的,想了一下却又不好问。
吴建强又支吾了一下才说:“还有……想告诉你个消息,我要结婚了。”
朱艳一听沉了沉,然后打起精神说:“哦,好啊,祝贺你。”
吴建强在电话的那一端没说话。
朱艳又问:“对方是干什么的,多大了?”
吴建强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是……是我的一个秘书,三十来岁。”
朱艳的心里立刻明白了,笑笑说:“哦,肯定错不了。”
吴建强说:“你以后……也考虑一下自己的生活吧。”
朱艳说:“我现在这样,就挺好。”
朱艳不想再跟吴建强说下去,又应付了两句就将电话挂断了。
在跟吴建强的关系上,尽管离婚以后一直是吴建强显得旧情难忘,但现在吴建强突然走出这一步,还是让朱艳感到失落。她突然发现,其实一个人是很寂寞的。
这时,电话突然又响起来。
朱艳拿起电话,是胡振中。
胡振中是从学校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朱艳,刚才已从老崔校长那里得到印证,哪个电话号码就是庞副主任家的,应该不会错。朱艳一听立刻兴奋起来。
她问:“老崔校长怎么知道这个电话?”
胡振中说:“老崔校长说,他们这些退休的老校长平时有什么事,常跟庞副主任联系,就这样知道了她家的电话,老崔校长还拿出通讯录查对了一下,不会有错。”
朱艳点点头说:“好,很好。”
这时,胡振中忽然又说:“我还听老崔校长说,庞副主任的小叔子是个拳击运动员。”
朱艳一下笑了:“怎么扯到她小叔子那里去了?”
胡振中继续又说:“他小叔子在市体工大队工作,是个性情很暴躁的人,跟庞月娟的关系好像不太好,所以平时很少走动。”
朱艳这时突然明白了胡振中的意思,一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