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庸到局里办事,顺便来看了一下刘局长。
刘局长对何文庸的态度从不含蓄,一见而就不高兴地说:“不是事先嘱咐过你吗,这次出去开会的事,回来就不要再提,怎么弄得满城风雨?准是回来跟谁吹牛了!”
何文庸笑着说:“我都四十出头的人了,去广东开个会也值得吹牛?太小瞧我了吧。”
刘局长叹口气说:“我也是为你着想,现在那个朱艳整天在局里上蹿下跳,没事她还想生出点事来呢,这一来不是更给人家口实了?”
何文庸说:“她朱艳要想当正职校长,也犯不着费这么大劲,明着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花园中学要真被改成实验校,这个校长差事我还真不想干了呢。”
刘局长问:“这消息你也知道了?”
何文庸说:“局里还有谁不知道?”
刘局长说:“我这里树根不动,他老夏树梢也是白摇,什么实验校?他纯粹是想为自己去市里搭阶梯,上边还真就信他这一套,咱们国家总是这样,无论哪行哪业或是哪个人,干不好时不受人注意,反倒没关系,一旦干好就坏了,上边就开始好心好意地折腾你!”
何文庸心里有些吃惊,刘局长这还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暴露跟夏副局长的矛盾。
刘局长又说:“我的态度很明确,坚决不同意把花园中学改成实验校,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改实验校了,也不可能让朱艳当正校长,她的能力只能干副职!”
何文庸一笑说:“朱艳自己可未必这样看。”
刘局长说:“这就叫没有自知之明!”
何文庸忽然想起陶大林对朱艳的评价,发现这小子有时的确很有见地。
刘局长看了何文庸一眼,又说:“按说有些事,我不该跟你说这么深,我只想让你知道,现在情况越来越复杂,以后再处理什么事,最好谨慎一点。”
何文庸点点头,说明白。
刘局长忽然想起来,问:“最近怎么不见你开那辆车了?”
何文庸笑笑说:“我让胡振中兼了司机,平时也尽量不动车,省得麻烦,也生是非。”
刘局长点头道:“这样挺好,有些事,该注意的就得注意,防微杜渐么。”
何文庸在回学校的路上,一边蹬着车子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觉得应该去看一看梅云。梅云自从查出病后一直在家休息,他还始终没去看过她。同时,何文庸也想了解一下,梅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就染上了这种病?何文庸想着,就调转头朝梅云家的方向蹬去。但他一边蹬着车子转念又想,自己虽是领导但毕竟是个男人,去问一个女老师这种事是不是会有些不方便?再说梅云每次见了自己,态度也总是别别扭扭的,现在这种时候恐怕就更不好谈什么了。于是,他就停下来给学校管工会工作的余老师打了个电话,让她坐胡振中的车过来,约好十五分钟后在梅云家的楼下见。
时间不大,胡振中就开车过来了。
何文庸让胡振中先等在楼下,然后就带余老师来到梅云家。但敲了半天门,却不见里边有动静。余老师说:“我看算了吧,大概是出去了。”
何文庸想想说:“不会,这种时候她能去哪?”
说着,突然就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于是把门越敲越响。对面的邻居被敲出来,听说是梅老师的同事,就说,她家里肯定有人,刚才屋里还有动静。何文庸一听又使劲敲了一阵,觉得再这样敲下去不行了,就朝后倒退几步,横过肩膀猛地一撞,门砰地就被撞开了,何文庸也随着一个趔趄跌进去。余老师和邻居们也都跟着闯进来,进屋一看,却都愣住了。
只见梅云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水杯,看着咋咋呼呼拥进来的人们。邻居连忙上前关切地问怎么了。梅云淡淡一笑说:“什么怎么了,没怎么呀?”
邻居们相互看了看,就都讪讪地走了。何文庸突然在梅云身旁的茶几上发现一瓶药,拿起来看了看,不禁大吃一惊,竟是一瓶“扑尔敏”。
他问梅云:“这是怎么回事,你想干什么?”
梅云静静地说:“我正准备吃药,扑尔敏也治这种病,你应该知道。”
何文庸说:“怎么一下子开这么多?少说也有二百片!”
梅云就不再说话了。
何文庸缓和下口气说:“究竟怎么回事?你如果觉得我在不方便,我可以先出去,你跟余老师说,不过你一定要把事情说清楚,学校会帮助你的。”
梅云突然用两手捂住脸,呜地一声哭起来,一边哭着说:“我……不想活了,怎么想怎么没路可走了,得了这种病,以后还怎么见人,更不要说当老师了……我问罗心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还像逮着理似的,跟我又打又闹……”
何文庸这时才发现,梅云的脸上有几块青紫伤痕。
何文庸劝了梅云几句,就准备去找罗心良。他觉得这种事应该通知家属一下,以防后面再有什么不测。于是让余老师先留下来陪梅云,自己就坐胡振中的车奔南海南这边来。
何文庸没料到会在南海南这边碰到乔丽。乔丽正跟罗心良对坐在角落里的一张餐台上,像在商量什么事。罗心良的情绪看上去有些激动,脸色红涨地说着什么。乔丽也不示弱,手指几乎点到了他鼻子上。她抬头看见何文庸,怔了一下立刻停住嘴。
何文庸的脸上没有表情,走过来坐到桌边。
乔丽连忙解释说:“我来……是跟心良商量结账的事,快到月底了,公司在这里挂的账也该结算了,可这小子太黑,想打个八五折都不答应。”
罗心良没说任何话,拿出烟来也没让何文庸,自己点上一支使劲吸着。
乔丽站起来说:“你们聊吧,我公司那边还有事。”然后看一眼罗心良,“有事打电话吧。”
罗心良没看乔丽,只是点了下头。乔丽就匆匆走了。
这时罗心良才问何文庸:“你找我,有事吗?”
何文庸索性单刀直入:“梅云的病是怎么回事?”
罗心良歪嘴喷出一口烟说:“我怎么知道?”
何文庸说:“你是她丈夫,心里会没数?”
罗心良突然大声说:“丈夫怎么啦,丈夫就该什么事都知道啦?你还是乔丽的丈夫呢,她的事你敢说全都知道吗?”
何文庸突然发现,罗心良今天的样子有些陌生,平时那股老实本分劲全没了,一副痞子相。罗心良看着自己手里的烟说:“我家里的事,不希望别人打听,更不想让任何人插手。”
何文庸一听就站起来,说:“我现在是代表学校来的,现在正式通知你一声,你爱人梅云有自杀倾向,刚才要不是我们正好去你家碰到,她现在也许就没命了。”
罗心良忽然歪过脑袋问:“你去我家干嘛?”
何文庸也盯住罗心良,一字一顿地问:“我去你家,不行吗?”
罗心良被问得一愣。
何文庸又说:“我是梅云老师单位的领导,去家里看她,不用先跟你打招呼吧?”
罗心良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何文庸打断他说:“你不是这个意思就行,我现在已经派人在你家守着梅云老师,你下班之前这段时间保证没事,等下了班把人交给你,可就是你的责任了。”
何文庸说罢,就扔下罗心良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