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下值的时辰苏芸与严宓弃了官轿,两人改换便装就步行慢慢出了大理寺,朝礼部侍郎府邸而来。
侍郎府守卫哪里会想到两个便装之人会径直走向正门,老远就喝止道:“朝臣重地,闲人绕行!”
“真是没想到严伯父平日如此恭顺之人也调教得出这般无礼的下人呢?”苏芸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严宓。
严宓有些气急败坏,三两步到了那守卫面前抬手本想打他一个耳光,可是想想不对,苏芸自己何尝不是温顺惯了,今日怎么会计较这些事情来了。
她愕然回望苏芸,苏芸正掩嘴而笑,严宓这才恍悟苏芸原来就是开个玩笑,她哼了一声道:“姐姐真是顽皮,让妹妹在下人面前丢脸。”
而门前守卫立时认出是少卿大人和自家小姐,几人纷纷单膝跪地道:“瞎了小人们的狗眼,原来是少卿大人和大小姐回府了。”
苏芸上前踢了刚才呼喝的守卫一脚说:“起来吧,日后遇到良善百姓万不可如此大呼小叫,你等可是明了?你们即是礼部侍郎府的门面所在,侍郎大人的官声倒有不少系于尔等身上呢!”
“小的们受教了!”那守卫也是伶俐,赶紧垂首答应了。
苏芸就从袖中摸出一把碎银子来丢在地上说:“你们都是值夜的,自然辛苦一些,明儿下值之后去喝点热酒驱驱寒气。”
守卫们赶紧将银子收拢起来接了,又欢天喜地地谢赏,被苏芸踢了一脚的家伙率先爬起来,飞也似地跑进去禀报了。
苏芸也不等候,就拉起严宓的手径直入内,等严文锦迎出来的时候两人早已到了正堂门前了。
“哎呦真是的,少卿要来为何不着人知会一声?”严文锦嗔怪说道,不过面色慈爱,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之态。
苏芸拱手道:“老伯父真是客套,如今芸儿早已将严府当做自己的家一般,回家岂有通传的道理?”
严文锦听了更是高兴,连连笑说:“那是,那是,还是老夫疏忽了,快里面请!”
苏芸就笑着入内,却见堂中原本坐着一人,见她与严宓进来已然站起来恭候着了。
严宓愣了一下,转头看着苏芸摇头,意思自然是自己也不知道此人会在严府,苏芸无奈苦笑,站在一边的严晟就过来见礼道:“两位妹妹到了,今儿倒是凑巧呢!”
“不瞒严大哥,今日朝堂上下来苏芸就想着晚间要来严府小酌几杯了,宓儿还问起要不要知会严大哥一声呢,苏芸阻止了,其中有些缘由,严大哥莫怪!”苏芸悠悠说道。
严文锦和严晟都是一愣,一旁伺候着的小柔却柔声道:“姐姐们回来了,就赶紧坐下叙话,缘何还都站着,显得太过客套了!”
众人听了就落座,严晟忍不住笑问:“妹妹方才的话倒是有些意思,难道今日为兄不该来吗?”
“哪有的事,姐姐才不是这个意思呢,姐姐是说严大哥自然可以来,我们姐妹也可以来,只是严大哥与我们姐妹若是一同现身时便有些不好了!”严宓赶紧解释。
只是她越是这般说严文锦和严晟越是摸不着头脑,严宓不敢擅自做主就将苏芸的话泄露出去,因而有些为难,去看苏芸时却见苏芸点点头,示意她但说无妨。
严宓受了鼓励,于是尴尬一笑说:“姐姐已经料定严大哥不日便可高升,只怕近日见了我们姐妹引起圣上疑虑,因而才会有此说法的。”
这话不免让严文锦和严晟更加惶惑了,两人对视了一眼,严文锦明白既然严宓提到了严晟会高升,那么严晟自然不好追问,于是就代劳问道:“这高升之事从何说起呢?”
严宓笑了笑说:“这其中有个小故事,不过此处也没有外人,女儿就直说便了。”
众人都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来,只有小柔仍旧在旁边忙碌着准备晚膳。
“今日朝堂上的事情父亲和严大哥都是目睹了,宓儿虽则不在朝堂之上,可是对于这事情却也是了若指掌呢。”严宓不无得意地说道。
严文锦有些不解,今日朝堂上真是千头万绪,任意一个小的细节都是错综复杂,自己身在朝堂至今还是有些恍惚,女儿却说一切都了然于胸,说来也是怪异。
严宓见父亲错愕神色,就转向严文锦道:“父亲大人有所不知,此事说起来还是宓儿一手促成的呢!”
严文锦吃了一惊,苏芸从旁点头示意严宓这话说的不错,只是众人都没有察觉,旁边一直忙碌的小柔手中动作突然一停,好似愣了一下。
严宓继续说道:“父亲大人不知,那九皇子的定罪假消息正是宓儿散播出去的。”
这事情严文锦自然不知,可是严晟却是知道,他猛然想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自然也就明白严宓的意思了,因而沉吟不语,只等严宓说下去。
“此事严大哥也从中有所协助,因而透露了这消息到未央宫的人正是公孙尚,芸姐姐料定圣上虽然在朝堂上处置了丽妃与孟淳,私下里仍旧会有所追究,这公孙大人的侍郎之位恐难保了。”
严文锦不禁默默点头,而后又不无忧虑道:“为父只是担心,若是圣上一路追查下去,若是查到源头,宓儿不是也脱不得干系吗?”
“父亲大人哪里知道,其实女儿与严大哥在吏部说了几句闲话,这其中枝节都是公孙尚一人揣度出来的,严大哥也不曾说过什么直白的言语吧?”严宓转头去问严晟。
严晟随即笑说:“自然没有,而且大理寺正追查九皇子一案,便是妹妹在为兄面前问起与九皇子私交的事来也属正常,想来也没有什么好追究的。”
苏芸安慰严文锦道:“伯父大人安心便是,这事情从始至终都是严丝合缝,没有半点漏洞,纵使怎么追查都是与宓儿毫无关联的。”
严文锦松了一口气,笑了笑说:“如此甚好,老夫不求你们有功,但求无过便好!”
众人都笑,而小柔已经置办出了一桌酒菜,正要退下去,苏芸笑说:“柔儿妹妹真是,忙活了半天,此刻却要躲出去吗,今儿姐姐高兴,你定要留下来陪姐姐们小酌几杯才是!”
小柔勉强一笑说:“姐姐盛情,小柔哪敢推脱?”
严宓见小柔面色不对,正要追问缘由,旁边苏芸却不经意咳嗽了一声,严宓愕然转头去看苏芸,苏芸微微点头,严宓知道苏芸已经看出什么端倪来了,于是就忍住了自己的问话。
小柔请众人坐好,自己才在角落处陪着严宓坐了,苏芸笑看着她说:“柔儿妹妹此际心中定然异常复杂,妹妹出身未央宫,对于丽妃多少有些旧日情愫,姐姐心中自然明了。”
其余人都是一愣,幸而苏芸细心,否则真是忽略了小柔的身世了。
小柔有些错愕,慌乱这正要站起来,苏芸却摆手示意她坐着就好,而后接着说道:“只是柔儿妹妹只需想想,前番丽妃可是曾经想要杀妹妹灭口的,妹妹当初不曾揭发了她已经仁至义尽,也算是报答了她了。”
严宓立时接口说道:“正是呢,若是姐姐今次对于未央宫作为尚有疏忽之处,就是没有与妹妹计议,这自然都是姐姐的错,妹妹莫怪。”
这话叫小柔情何以堪,她立时回道:“姐姐误会了妹妹了,妹妹心中对于丽妃早年情愫早已不再,只是如今丽妃落难,已被打入冷宫,今世怕是难以翻身,妹妹的意思是,姐姐们可是能想个法子,为妹妹行个方便,妹妹想去探望旧主,以了断了与丽妃的过往呢。”
“妹妹是个重情义之人,这事情说来也是该当的,妹妹给姐姐些时日,这事情也不是难办,只是近来朝事繁复,宫中戒备必然森严,一时之间只怕妹妹难以成行呢!”苏芸皱着眉头说道。
小柔听苏芸说此事可行,不过需要时日而已,立时雀跃说道:“只要可行便好,妹妹也并不急于一时。”
严宓笑说:“那不就好了,芸姐姐答应下的事情自然是不会错的了!”
严文锦也从旁安慰小柔,苏芸无奈摇头笑说:“说起来这事情其实也方便的紧,我与你宓儿姐姐如今的行礼还在宫中,九皇子案情大白,我们也是要谢恩迁出宫中的,到时候带妹妹入宫去收拾行李总算是名正言顺吧?”
大家见苏芸早已将后路都想好了,还有什么话说,小柔也是欢喜,于是就举起杯来同饮。
“妹妹就借手中这杯水酒先行谢过姐姐们了!”小柔举起杯来一饮而尽,只是她此前从不曾大口喝过酒,顿时被呛的上气不接下气,咳嗽连连,慌得旁边严晟赶紧从袖中掏出一块罗帕递到了小柔手中。
苏芸和严宓见了相视一笑,没有说话,此举自然也没有逃过严文锦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