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河
黄河,女,1995年12月出生,获第十二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14岁开始写作,后开始撰写小说,发表过数篇文章。喜欢听音乐,看网球。经常在百度“浮光流年”吧游荡。
我也不知道我是如何来到这个小城的。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不能称之为城,因为它实在是太小了。大概只有几十间房子,我算上了医院、学校、邮局、超市,还有很多公共设施,也只有几十间。这个小城市严格地进行着计划生育,于是子承父业,其实人也不会太多。人就这么点儿吧,其实也干不出什么大事情来。偶尔有个人来到这里,不管是谁,都可以成为几个月的谈资。像我这样的旅行者来到这里,就是人们指指点点的对象,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更像是从马戏团里跑出来的。
我有一张中国地图。作为一个曾经的旅行者,我是有梦想的。我想过要踏遍这地图上的每一个角落。可当我到达这个城市的时候,我却停了下来。这个城市甚至都没有地图。他们没有地理课,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甚至我将中国地图展开,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国家。我的地图上圈圈画画很多,我标注出每一个我曾经到过的地方,很认真地做着记号,可这张地图老了,旧了。它被我折叠的地方开始有了裂缝,白色的纸张碎成一丝一丝柔软的东西散落下来。我也无法将它拼回去,就这样我觉得丢失了自己的梦想。
收留我这么一个旅行者的是张婆婆。我一直想不通的事就是,张婆婆是一个天主教徒,她总说要做善事,要做善事。于是在我到达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的时候,她就这么收留了我。就在这么一个小城遇到一个天主教徒真是我积了八辈子的德啊!张婆婆没有女儿,就把我当成女儿来看待。一开始留下是生活所迫,然后是出于感激,再往后,就是一种习惯了。习惯着每天过着悠闲的日子,习惯每天按时吃三餐,习惯睡前念一段《圣经》,做一次祷告,都是那么习惯。
其实所谓小城,就是因为它小,因为它不大,不够引起人们的重视,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大事。准确地说,这个地方是与世隔绝的,现代科技大概要比外界落后几百年。我为什么会留在这里,我也不知道。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在指引,是什么,如果用张婆婆的说法的话,那是神的旨意。
我的文化程度并不高。在来到这里之前是高中毕业。到这里之后,感觉像是博士后毕业。城市虽说是城市,可是更像是个自给自足的庄园,人们的文化程度并不高,各自学各自分内的事情,传承在这里才得以体现。
学校在我来之前只是摆设罢了。一间房子作为教学楼,更大片的地方是操场,暂且称之为学生们的那些孩子大多是无心学习的。学校也就象征性地请了个老师,其实是照看孩子们的。小城里没有土匪、没有小偷、没有强盗,更多的时候,孩子们都在操场上玩闹。刚开始来到这座城市熟悉地形的时候,就常常看到他们在操场上玩游戏。他们也没有足球,也没有篮球,玩的只是类似贴膏药的游戏。在外面的世界里,这种游戏老土得不能再老土了。孩子们的打闹声可以传得很远。他们大声地笑、大声地说、大声地谈论,好像在大声地宣告他们正值青春年华。
可我早就过了青春。我明白,青春不仅仅是要玩闹,更要追逐梦想,更要学习知识。
所以现在,我已经是这个学校的老师,教所有的学生课程。
其实课程很简单。数学也不过是从1、2、3开始,英语是从A、B、C开始,语文要教a、o、e、i、u、u,从头开始。没有教材,没课本,黑板都是千辛万苦让超市老板进货时运来的。粉笔也不多,孩子们也不会玩扔粉笔头这种无聊的游戏。上课很认真,不会因为简单而分神,是一群实际意义上的可爱而乖巧的好学生。
我教什么、怎么教,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学校有了实际意义上的老师。多年来这个小城市发生的事情也不过是李家偷了张家的狗,张家小孩摘了李家的菜,最多不过是小孩儿打打闹闹掉了几颗牙,或是蹭掉了一块皮,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一次有人来到这座小城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这位旅行者只是这座小城的过客,而我,是这座小城的改造者。
这么说或许有点儿自恋,可是我觉得事实就在我们面前。
学校里有个我很喜欢的孩子叫王茹,是个女生。大概是这个年纪的女生总比男生好学一点吧,她总有源源不断的问题来问我,有时候那些问题甚至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也无法解释。我曾给过王茹一本小说,那本小说叫什么我记不得了,因为它的封面已经掉了,内容页有点儿破损,不过并不影响阅读。王茹她很快就看完了这本小说。其实孩子在青春期的时候就无师自通了解了爱情这些事情,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也明白王茹和城里另外一个叫李予的男孩子早就是两情相悦了,只是他们瞒得很好。小城里没有手机、没有电话,要说什么急事就跑个几百米到对方家说,也不会因为手机而泄露谈恋爱之类的事情。学校就是唯一能让两个人独处的地方了。
下课后,我会回到办公室,而王茹和李予会偷偷跑出教室,有时会拿着我布置下的某道题目,或者某一本书--那些书都是小城里的单本,超市老板进货时带不了很多的书。不是谁都看得出王茹和李予在恋爱,因为他们找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可是恰好,那里对着我的办公室的窗户。所以借给王茹那本小说是有原因的,那本小说写的是爱情故事,男女主角并不轰轰烈烈而是很平凡的爱情,就和我们的爱情一样,不是父母指腹为婚,也不是私奔到天涯,只是两个人认识了、相爱了、结婚了,吵吵闹闹。不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走到了永远,而是双方并不在乎是谁说晚安而谁说再见。
王茹来还书的时候有点儿脸红。她凑在我耳边问,你都知道啊?我回答,对啊,我都知道。王茹就跑开了,或许是找她的李予去了,也或许,是和平常一样再做一遍题目,再复习一遍上课的内容。
我刚刚说,那不是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对,那的确不是。王茹像是一个公主,但李予可不是一个王子,他跑步很快,会惹是生非,大多城里的小孩都被他打过,他甚至打伤过以前的那个老师。其实大人们也并不在意他是打伤了谁,因为孩子们里头必然有个类似老大的人物,也必然有一些小弟,而李予就是那个老大。所以说,他应该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黑帮老大。
由于双方早期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并且我也很理解这种感情,所以他们俩的事情其实至多不过三四个人知道。可是王茹在看完那本小说之后,却在某天我走出教室后,对着全班牵着李予的手宣告他是她的男朋友。李予其实对此很震惊,因为他每次都是以找王茹教他题目或是读书为由让王茹这样的好学生和他一起出去。可是这次,他却从王茹口中听到说,他是王茹的男友,可想而知他是多么惊讶。然后在下节课上课的时候,我就发现整个班级都沸腾起来。我无法使他们安静下来,于是了解了真实情况。其实我也是很震惊的,但是作为老师,我必须告诉大家那些道理。
我说,你们已经步入了青春期,所以说男女之间有一些感情是正常的,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去对待这种感情,我们所要做的不是把所有感情扼杀掉,因为学生时代的感情是最纯洁美好的。
然后我想了想,这么说也太官腔了,于是我就决定讲一个我的故事。
我是在一所不允许恋爱的所谓的重点学校读书的。
我遇见过一个很好的男生,他叫季可。他是个优等生,并不是在各方面都很完美,但是在看重成绩的那个学校他是名符其实的优等生,成绩第一,竞赛得奖,高中是直升的,大学自主招生保送,一路走得很顺。可是他是喜欢我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天上掉了馅饼或是修了八辈子的福,他从初中就开始喜欢我,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参加过学校文学社。所谓文学社也就是去参加几个作文比赛,然后拿个团体第几名,谁都不稀罕,也没人重视。可是季可他是文学社的社长,和我同届的。他在进入文学社之后就进行了一次大改革,以前那些会写考场作文的,全被筛出了文学社。虽然很多人对此不满,可是改革有了效果,文学社开始印刷校报,那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某一次作文竞赛过后,我失落地走出考场,没注意身后有人。我只是失神地走在大街上。作文竞赛,只是习惯性地编了个故事,但是心里却被题目弄得很压抑,为了什么压抑已经不记得了,记得的只是那个失魂落魄的晚上,季可他一直陪着我,他喊着我的名字,照顾我,甚至我吐了他一身的呕吐物他都不嫌脏。我都没想起来问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其实也不用问,那么荒芜的地方,也只可能是跟踪我来的。他仔仔细细照顾了我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完全清醒了。我问他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他作出了一个特别诗意的回答,他说,他的心指引着他找到我。
呵,什么都清楚了。
这句话我一直都记得,甚至成为我后来几年的精神支柱。
我对他说,我大学要去海边读,那个城市一定是要有梧桐树的,一定是要有古色古香的街道的,一定是要有很多的空间让我们在一起的。
他说,好啊,那我们一起去上海吧!
上海,那是一个多么遥远的梦想呢,我也不知道。其实他根本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早在高二期末我就跟他彻底分手了。他读理科,我读文科。我是文科的倒数前几,他是理科正数前几,没有可比性,更不可能上同样的大学。不仅仅是成绩的差距,而是我和他之间感觉有了一条鸿沟,并不是考去一个城市就可以跨越的鸿沟。那鸿沟越来越深,甚至我觉得他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