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早过了晌午,可太阳却仍旧火辣辣的挂在天上,天空一片云朵也没有,火红的太阳更显得刺眼,尊宝就一个人,怔怔的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直到柳长老走到他身后,他才黯然的收回手臂。
柳长老蹲下身子,一脸和蔼的看着垂头不语的尊宝,呵呵笑道:“尊宝跟爷爷说说,是谁惹的你不高兴了,爷爷可以替你出头,去教训他们。”
尊宝抬头看了眼一脸笑容的柳长老,似乎柳长老的眉宇间依稀有些大师傅的影子,和蔼可亲,笑容可掬,或者是些别的什么。
尊宝努力想把两人想成一个,可直过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低下脑袋,失落道:“你不是师傅。”
柳长老笑容僵了僵,没想明白尊宝这句话的意思,便呵呵笑了笑,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你师傅?要知道我可是外门的执事长老,若是我点头要收你为徒,便是风火院主也得点头答应。”
柳长老以为尊宝想说自己不是他师傅,便没权利管他,这话即便尊宝说出口来,柳长老也只会淡淡一笑,毕竟尊宝还是小孩子,不懂外门的规矩。
外门与内门最大的区别自然是内门可以修习术法,而外门最多只能学武艺,学经道,这已经是外门对弟子最好的待遇了。在这种情况下,外门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师傅,外门只有十几个管着各自摊子的执事,和他这一个执事长老。
所以柳长老听尊宝说自己不是他师傅,便有心逗逗他,可尊宝心思简单,却半点没领他的情,只听他摇摇头,闷声道:“不要。”
“呵呵。”柳长老噗嗤一笑,慈爱的摸了摸尊宝的小光头,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有主意,不过你可不要后悔,过了这个村便没这个店了,多少人想拜我为师我还不收呢。”
尊宝还是摇头,只是神色却没有方才那么紧张了,柳长老见尊宝忽闪着大眼睛不说话,便轻轻在他脑袋上弹了下,装作气恼道:“小笨蛋,怎么就不开窍呢,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珍惜。”
他话音刚落,就瞅见尊宝揉揉被弹出声响的脑瓜壳,眼珠一转,小脸绷着笑意道:“那我若是拜你做了师傅,有什么好处?”
柳长老又是一愣,想不明白尊宝为何有此一问,方才上杆子给他机会,他却摇头不肯,转眼怎么就又改了主意了?
想到这,柳长老假装皱眉寻思了下,道:“我可以教你武艺,更可以教你经道,你若学成了武艺,便可到四洲列国做个冲锋陷阵的大将军,你若是学懂了经道,便可治一国民生,抚一国太平,如何?”
听他说学成了武艺可以做大将军,尊宝心思跳脱之下,一下便想到了那个红脸金甲的伽蓝神将,想起他讲的那些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的英雄人物。
扬大刀,跨大马,刀劈狮子甲,飞马踏连营,想到热血处,尊宝便想点头答应下来,可念头一闪,又想起伽蓝神将说过“凡人终究是凡人,生死不由己,死生全注定。”
想到伽蓝神将说起这话时的落寞神态,那种无力感没由来的让尊宝寒颤了下,顿时头摇的跟拨楞鼓似的:“不要,不要,做凡人不好,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做主,我要生死由己,逆天改命,我要做神仙,做神仙的老子。”
“啊!”柳长老听的先前几句还觉得有趣,待听的后面几句,已经被惊出了声,一把捂住尊宝的小嘴,紧张道:“不可胡言,更不可乱语,须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这般言语,小心被值守的神仙抓了去,请你去喝茶。”
柳长老原本只是想吓唬下尊宝,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从哪听到这逆天的言语的,可说到后来,便是他自己也是绷不住笑了起来。
想到自己活了这么大岁数,虽然卡在了金丹境界,但自己如他这般大时,资质与心性不知道比他好了多少倍,不也注定是老死金丹的命?想逆天改命,想做神仙的老子,只不过是孩童的呓语罢了。
只是柳长老又有些好奇,听风火院主说,这至尊宝一直生养在林间乡下,少与人打交道,这般大逆不道的话究竟是从哪听来的。
想到这,他便松开捂住尊宝的大手,呵呵笑道:“你这小子,还真没看出你有这么高的心气,那你说说,为什么做了神仙还不满意,非要做神仙的老子。”
尊宝见柳长老一脸笑意,便也嘿笑着挠挠头,仔细琢磨了下,却目露迷茫之色道:“我也不晓得,只是方才脑子里便想到这一句话,便一时嘴快说了出来,现在再想那话,便是我自己也想不出个究竟了。”
柳长老眉头一皱,仔细的盯着尊宝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过了好一会,他才松了口气,拍拍尊宝的秃脑壳,笑道:“你这小糊涂,连自己是如何想到的都不知道,迷糊成这样,还有脸问我这师傅能教你什么?”
说着他自己也禁不住笑了起来,暗自纳罕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跟这个叫至尊宝的小孩说了这么多,这可不像以往的自己。
他放下心思,瞅着尊宝道:“你若是做了我的徒弟,我便将我会的都教了你如何?若是你修不得神仙,也可以留下家传,没准你的哪代子孙有了机缘,凭借你留下的典籍,一样可以为你争下这口气,你看如何?”
尊宝听的大为心动,可心动之下,念头又多了起来,小眼珠一转,嘿笑道:“那我若是认你做了师傅,还用每天砍柴吗?”
“好逸恶劳,这是修仙大忌中的大忌。”柳长老不屑的看了尊宝一眼,尊宝那点小心思岂能逃的出他的眼睛,他心中已经有些不喜了,只是碍于风火院主的面子,仍旧解释道:“砍柴还是要的,而且你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辛苦,只有你完成当天的定量后,我才会教你其他的,如果你没能完成,即便我是长老之尊,也难舍下这张老脸替你去求情。”
尊宝摇头不语,也不晓得自己今天怎么这般多的念头,小心思还想着再讨价还价几句,争取可以每天少点时间砍柴,多点时间学本事,可他刚准备开口,就听柳长老冷哼一声,起身道:“既然你三番四次摇头,那便算了,拜师之事再也休提。”
说罢,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往外走道:“收起你那小心思,且随我去柴房劳作,今晚若完不成定量,便没得饭吃。”
“啊!”尊宝顿时张大了嘴巴,想不明白刚刚还和颜悦色的柳长老,怎么突然就换了个人似的,可说来也怪,方才还有无数念头在心尖上跳动,现在却一个也没有了。
此刻没了主意,尊宝只好认命般的耷拉下有些发亮的秃脑壳,有气无力的应了声:“是,弟子遵命。”想到自己错过了一个大好的机会,不禁有些自责的拍了拍脑袋,却一下将额头的伤口震的有些发疼。
“嘶!”尊宝吸了口凉气,赶忙轻手揉了揉额头处的红布带,这条红布带是风火上人为他特制的,在布带里另有玄机,只要他一揉这布带,内里便会渗出少许冥泉圣水,慢慢滋养他额头的伤口。
只是这冥泉圣水虽然是炼制圣婴丹的大药之一,对上尊宝这额头的可怖伤口,却只能勉强止痛和抑制住伤口不再溃烂,对他这天劫劈出的可怖伤害,根本收不住伤口,更谈不上治愈了。
觉着额头不似先前那般疼痛了,尊宝才舒了口气,抬头见柳长老已经走到了演武场的门口,赶忙撩起道袍的前襟提在手里,撒开两条小腿追了过去。
柳长老此刻心绪早已经平复下来,虽然刚才深恨尊宝好逸恶劳,可转念也不禁自思一笑,哪个孩子能不贪玩呢,想明白这些,自然也就消生气了。
他站在演武场高大的石柱门下,身前几丈外便是缓缓涌动的浓白云海,这云海的下面百丈处,便是风火山的枫林谷,真正外门弟子驻扎的地方,便是在这枫林谷中。
听到身后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柳长老心思一动,凝神细细听了听,“嗯?”尊宝平稳的呼吸顿时让柳长老好奇的回过头去,就见尊宝一溜跑过近百多丈的距离冲到近前,却丝毫不见喘息之色。
“这怎么可能?”柳长老心中顿时疑惑起来,要知道百丈虽短,可也要是对谁而言,对于一个六岁的童子来说,这百丈远近想一口气跑下来却面不红气不喘,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难道这至尊宝修习过练气的法门?亦或是原本便有武艺在身。”柳长老心中迟疑,待尊宝冲到了身前,柳长老一把拦住他,也不理尊宝眼神中的疑惑,只是皱着眉头上下打量起来。
以柳长老的金丹实力自然看不穿尊宝这身皮囊里的玄妙,只是他放出神识后,却可以轻易感应到尊宝心脉的跳动韵律。
可越是用心去聆听,柳长老的眉头便皱的越紧,最后他也顾不得尊宝同意不同意,直接蹲下身子,侧着脑袋,将耳朵直接贴在尊宝的胸膛之上,一会听听左边,一会又听听右边。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柳长老越听眉头越紧,最后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愕然的看着尊宝,见他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才想到对方只是个孩童,定然不会发现自己身上的不同之处。
可他转念一想,又想到风火院主提起这至尊宝时的神色,当时或许不觉得有什么,可此刻想来,风火上人当时的神态确实像是在对什么事情遮遮掩掩的,难道就是因为这孩子有两个心脏?
“即便如此,又何须讳言呢?”柳长老又自问了一句,直过了好一会,才不得要领的摇摇头,“既然想不明白,不想就是了,等有机会亲自问问院主,自然就知道原因了。”
放下了一桩心事,柳长老顿时又是一怔,“对啊,难怪这孩子方才心思那么多,主意更是一个接着一个,却一直没有个决断,如此二心并用,主意多了才是正理,能有决断那才叫怪了。”
想明白这些,柳长老看了眼一脸狐疑之色的尊宝,心中亦不免为尊宝惋惜,一心一用尚且不能修仙必成,何况这两心多用,看来这念头多了还真未必是什么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