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沉寂在这个精彩又离奇的故事里,没有注意到,年老体衰的郝先生已经点起水烟袋,闷声不响地抽了起来。
在淡蓝色烟雾弥漫整个房间的刹那,他如释负重似地吐了口气。
“不过,这个故事村庄里的人除了好伙计姆斯以外,没有一个人相信。”郝先生有些愁闷地说道,“他们都以为我是个疯子,被鲨鱼咬伤后,精神就出了问题。”
郝先生随后颤颤微微地撸起裤管,露出腿上一长条凹陷的锯齿似的伤痕。
“这就是那时候,被鲨鱼咬伤的?”我轻轻地问道,让他看出,我完全相信他的奇遇。
不过,也许是郝先生太老了,已经看不太清我脸上的表情。或者是,他只要痛快地吐出那个故事,而并不想再搏得谁的信任。
他只是应付似地点了点头。
“难道村庄里,就没有另外的人看到吗?”我又问道。
郝先生看了我一眼,眼睛又瞄向窗外,不知是小菜园里还是远方的天际。
他说,“那个怪人,也经常来村庄里呢。”
“是的。不过村庄里的人都不相信。”姆斯在一旁说道。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村庄里经常丢失食物,也有人看到过类似蜥蜴的高大生物。”姆斯说,“可是没有人愿意相信,那是海洋里跑出来的怪物。更不相信是郝先生遭遇的海怪,因为——他的经历,实在是太离奇了。”
郝先生抬起头,问我为什么突然对这件事情感兴趣。
易唯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假装说,只是为了一个生物课题而做的一项调查。
他微微地点点头,就又将脑袋侧向窗外,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我和易唯、姆斯,随后出来,又去了村庄里的另一户人家。
他们家的铁窗栏上,被什么东西撕开了。
不过现在已经修好了,我看到的只是一个新铁窗。
他们说,事发的那天半夜里,在有什么东西撕扯铁窗的时候,听到过一种怪音,闻到过一股肉质腐烂的味道。
但一家人谁都没敢出来,又将屋内的门反锁上。
扯铁窗的生物进入了厨房里,在翻找什么东西。它试着打开所有的门和窗子,可没能进入到睡觉的房间里。
在屋子里折腾了一阵后,就又顺着铁窗跳出去了。
直到第二天,一家人才敢出来看看。
厨房里一片狼籍,盘子和碗胡乱地扔在地上,盆子里的食物被吃掉了,地上和灶台上有一股浓重的腥臭味儿。
虽然擦洗了好几遍,可怪味儿还是持续了好几天。
但无论我们怎么提起海中怪人,暗示他们这会不会是同一种生物。一家人都一口咬定,他们只是遭遇了山猫或豹子之类的野兽。
他们根本就不相信郝先生那个奇遇,还对此嗤之以鼻。
我们只好离开这户人家。
热心的姆斯,又带我们去了另一户人家。
他说这一户人家里,也曾经遭遇过类似的经历。
在途中,我假装随意地向姆斯提起了森蚺。想了解,他是否听说过或见过那种生物。
也想弄清楚,易唯有没有对我撒谎。
但当我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姆斯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警惕的光芒。
并且,目光落到了倒视镜上。
倒视镜里的易唯,冲他使了个眼色。
他吱吱唔唔地重复着森蚺的名称之后,就连连摇头,说自己并不知道,也没有听说过森蚺这种生物。
多奇怪啊!
凭着多年的侦探经验,我能感觉到,姆斯隐瞒了什么真相。
而且,这个真相一定与易唯有关。
我淡淡一笑,把话题又扯到将要到达的农户家里。但心中计划着,一定要选中某一个合适的时间,亲自问热心的姆斯。
新到达的这一家农户家的遭遇,与刚才的那一户十分相似。
他们的想法也一模一样,认为只是某只大型野兽干的。而不可能是与我们相似的某一种人类。
这之后,我们与姆斯告别。
易唯又带我去了另外两个村落里。
得到的结果差不多,不是一些关于海中怪人的离奇传说,就是模糊不清的所见所闻。
不足以提供有价值的线索。
但出于侦探职业的习惯,我还是一一记录下来,准备回到家里好好分析一下。
又回到易唯家的住宅时,我们进行了一次正式的谈话。
“你是想让我调查清楚,世界上,是否存在着蜥蜴人吗?”我问眼藏忧虑的易唯。
“是的。”易唯说,“这是我这两年一直想解开的谜团。”
“这真是一件古怪的案子!”我又说道,“我从未根据一些传说和传闻,调查过一件案子。而且,所有的证据看起来都很模糊,证物也不足以让人信服。”
“可我是真真实实地遭遇过那个怪人!”易唯的脸上,腾起一层红晕,“我可不会说谎。”
“你只是为了弄清楚一种传闻中的蜥蜴人,而让一个少年侦探去冒险?”我不露声色地问,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叫我调查怪人的真正目的。
“我可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易唯诚恳地说,“可我想解开这个谜团——如果你觉得,有任何危险或麻烦的话,可以拒绝我。”
他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露出了十分失望的神色。
我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这件案子,真只有你自己知道?”
“关于怪人的传闻,在村落里并不稀奇。那次事件很轰动,几乎沼泽区附近的居民,都知道了。”易唯说,“但我找到你,却没有任何人知道。”
“真的谁也不知道?”我说道,“可是在你悄悄将信送到学校实验室的那天晚上,有一个人跟踪了我。第二天下午,我们在冰激淋店见面以前,那个人又在电车上跟踪我。”
“有人跟踪你?”易唯跳起来喊道,一脸的惊慌和不可思议。
“仔细想一想,”我说,“你真没告诉任何人?”
易唯迈开焦虑的脚步,在我身边转来转去。
他忽然将脸转向我,“可我不相信——我的表哥会跟踪你。”
“你是说,那个穿着黑色马甲,打扮得很时尚的青年吗?”我故作冷静地问道,觉得案子越来越离奇。
易唯苍白的脸上满是疑惑,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写信的时候,他看到了。”他说。
“你一定还有事情隐瞒我!”我一脸严肃,目光直逼视他的眼睛。
易唯的脸上,带着秘密就要被人揭穿时的慌乱神色,不安地抖动着胳膊,试图端起杯子来掩示自己的紧张。
见我的脸上没有妥协,他开口说道,“也许——也许他只是好奇。我写信的时候,他看到了。”
他虽然故作轻松,冲我微笑。
但还是能看得出,在他紧抿着的嘴里,正严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既然他不想说,我一定问不出什么。
就对他说,想借用那半截风干的手指头,带回去研究一下。
易唯马上就答应了,并且恳求我一定要帮他调查清楚。
半开的窗外,溢进来浓浓的臭气,就好像那几只已经死了的猎狗尸体,还摆在院子里似的。
这种怪异的臭气,很令易唯难堪。
他也许发现,我半噤的鼻子在排斥这种味道,立即说要送我回城。
走出易唯的卧室,来到院子里,我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铁皮箱房子外面的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正注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