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这么不顾一切地飞着,一直飞到了奥地利的边境。所有人都心情阴郁,只是形势紧急,他们才没有放纵自己悲伤的情绪。泰米艾尔在夜空中飞行着,一句话都不说,也没有对劳伦斯温柔的喊声进行回应,只是沉湎于痛苦中。在他们身后,是熊熊燃烧的愤怒的大火,喀里克龙的愤怒在空中弥漫着,竭尽全力地四处找寻着他们。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除了云层中的星星外,没有一丝光线,偶尔有灯光时,他们会冒险去看一看指南针。泰米艾尔在半夜里的隐藏几乎没有什么破绽,龙翅膀挥动的声音刺痛了他的耳朵。有三次,他像送快信的龙一样,快速地冲向一边或者另一边,不断地脱离险境:所有的边境都传来了警报。但是他们始终向前冲着,泰米艾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行着,杯状的翅膀挥动着,像闪光的桨一样划过夜空,推动着他们不断前进。
劳伦斯并没有尝试着去阻止他,现在,没有什么快乐的事情或者战争的兴奋之情,在其它的场合中,这些情况可能驱使泰米艾尔超过自己耐力的极限。根本不可能确定他们飞得有多快,因为下面,除了一闪而过的烟囱的微弱光芒外,一片漆黑。他们都静静地聚拢在一起,紧紧靠在泰米艾尔的身体上,抵御擦身而去的疾风。
下面,夜晚已经快要过去了,东边开始显出黯淡的光芒,星星渐渐消逝。根本不用劝说泰米艾尔速度再快一点,如果他们不能在黎明前到达边境的话,就不得不藏起来,等到第二天晚上再开始飞行。在白天根本不可能穿越边境。
“先生,我看到那边有光,”艾伦打破了沉默,指向北方说道。他的声音有点干涩,仍然泪水涟涟。一个接一个的火把的光辉映入眼帘:沿着边境,有一条像细项链一样的光线,还传来了龙低沉而愤怒的咆哮声,挫败地互相呼喊着。他们成小队型沿着边界飞行,像候鸟一样不断往返,所有的龙都朝黑暗中寻觅着。
“他们没有任何夜间龙,只是在黑暗中乱开枪,”格兰比手成杯状放在嘴上,压住嗓音柔和地向劳伦斯说道。劳伦斯点了点头。
土耳其龙的激动也惊醒了奥地利的边界,在多瑙河远处的河岸上,劳伦斯看到了不远处的设置在山上的防御工事正灯火通明。他抚摸了一下泰米艾尔的身体,泰米艾尔向四周看时,水汪汪的大眼睛在黑夜中发出熠熠的光芒,劳伦斯无声地向他指了指防御工事。
泰米艾尔点了点头,他没有直接飞向边界,而是与防御工事平行地飞了一会儿,看了看飞行中的土耳其龙。队员们不时地向黑暗中发射几枪,可能是为了制造一点噪音,而不是真的希望射中目标。他们偶尔发出信号灯,但边界绵延几英里,这点光亮根本无济于事。
泰米艾尔突然肌肉收紧,提醒他们一下,劳伦斯把艾伦、其他了望员和哈克利拉了下来,然后自己坐在了泰米艾尔脖子下面。接着泰米艾尔短促而快速地划动翅膀,速度突然快速提高,推动着向前飞去。到达离边界还有10条龙的长度时,他不再挥动翅膀,而是把翅膀打开,深吸了一口气,让身体膨胀起来。他向两个前哨中间的黑暗处滑翔过去,两边的火把甚至连动都没有动。
他并没有尽己所能再挥动翅膀,而是贴着地面飞行,劳伦斯甚至闻到了新鲜的松针气息。泰米艾尔又冒险再次划动了一下,又划动了另一下,然后飞到了松树上方。冲向奥地利边界的北部一英里多的地方,他再次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天空渐渐微亮,土耳其边界现在更是清晰可见了,很明显,他们的这次穿越并没有引起注意,龙仍然继续在在空中飞行,继续搜索他们的踪影。
在光亮面前,他们仍然不得不隐藏自己,泰米艾尔太大了,不容易在乡村藏身。“升起彩旗,把旁边挂上一面白旗,艾伦先生,”劳伦斯说,“泰米艾尔,飞到里面,以你最快的速度减速。最好让他们在墙里面吵吵嚷嚷,而不是在我们的路上叫喊。”
泰米艾尔把头放低,这比他以前任何时候的飞行难度都大,尤其是在经历了刚才的全力飞行和巨大悲痛之后。现在,翅膀挥动的速度很慢,并不是为了谨慎,而是因为精疲力竭。但他没有抱怨,只是舍身进行最后一次冲刺。他迅速向前线冲去,然后使劲全身力气,跃过墙头,重重地在场院里落下,臀部支地摇摆着坐下来。一队骑兵马被惊得逃到一边,一队步兵被推到另一边,所有的人和马都疯狂叫喊着四处逃散。
“不要开火!”劳伦斯通过大喇叭喊道,接着用法语重复了一边,然后勇敢地举起了英国国旗。奥地利人犹豫了一下,在这个停顿中,泰米艾尔叹息着,用臀部支地,将自己安顿好,把脑袋垂到了胸前,说道:“噢,我真是太累了。”
艾格上校给他们送来了咖啡,又给他们安排了休息的地方,还为泰米艾尔提供了一只在狂乱中断了一条腿的马。剩下的人都被安排到堡垒的墙外,留在小牧场里进行警戒。劳伦斯一直睡到了下午,直到从床上爬起来,他仍然昏昏沉沉,没有完全醒过来。而外面,泰米艾尔继续打着鼾,声音巨大,如果他不蜷缩着身体,待在堡垒厚厚的木质墙后的话,恐怕鼾声可以传到半英里外的边界处的土耳其人耳朵里。
“他们是想跟在拿破仑身后,亦步亦趋吧?”劳伦斯思维清晰后,全面地给他们介绍了昨天晚上的经历和冒险,听了之后,艾格发出了这样的疑问。很自然,当前,他的国家可能希望她的邻居有这种关系,“攀上他,他们会很高兴。”
他为劳伦斯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正餐,也表示了某种同情,但他也无能为力。“我将把你送到维也纳,”他又倒了一杯葡萄酒说,“但上帝,可能我正让你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这让我感到羞耻,但有一些动物正叫嚷着,把你送给波拿巴,然后向他屈膝称臣。”
劳伦斯平静地说:“非常感谢你为我们提供了庇护,先生,我不想为你或你的国家带来麻烦,我知道你们和法国处于和平状态。”
“和平状态,”艾格苦涩地说,“我们正向他们俯首称臣,你可以这样说,事实上确实如此。”
快要吃完时,他喝了几乎三瓶酒,酒劲已经上来了。他是一位绅士,但没有很多财产,这使得他的进步受到局限,劳伦斯猜想,他无法凭能力提升到自己能力所及的位置上。但并不是怨恨驱使他喝酒,夜晚降临时,在白兰地和加深的友谊的共同作用下,艾格的声音渐渐变得悲伤,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奥斯德立兹是他的魔鬼,在这场一决生死的战役中,他在朗热隆将军手下服役。“这个魔鬼给了我们普拉曾高地,”他说,“和城镇,他故意让他的人从最好的战场上撤退,假装撤退,为什么?这样我们可以打他,他有五万士兵,我们有九万,还有俄罗斯人,他引诱我们发动战争。”他一点儿也不幽默地笑道:“为什么不把他们给我们?几天后,他轻松地收回。”他在地图桌上挥着手,上面展现了一个战争的戏剧性场面:由于他已经完全醉了,这个任务几乎花了他十分钟。
劳伦斯没有喝那么多酒,因此几乎无法掩饰自己震惊的情绪。在去中国的路上,还在海上时,他已经听说了奥斯德立兹的巨大灾难,但只是一个很模糊的印象,具体情况并不是特别清楚。其间的几个月中,他们得到了更详细的信息,有那么几次,他一直认为这个胜利被夸大了。当上校把庄严地排列成队的锡士兵和木质龙挪来挪去时,甚至它们的脸也露出了不快的表情。
“不久,他让我们不断扩张,打击他的权力,直到我们把中心地带腾空,”艾格说,“接着,他们出现了:十五条龙和两万个人。他奏着行军曲到达这里,而不是按照我们预想的悄悄进入。我们又坚持了几个小时,俄罗斯皇家护卫队让他们流了点血,但还是结束了。”
他伸出手,用一根指挥官的棒子将一个安在马上的假人打了下来,然后退到椅子上,合上了眼睛。劳伦斯拿起了一个小龙模型,在手里反复把玩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二天,弗朗西斯皇帝前往求和,”一会儿,艾格说,“神圣罗马帝国国王向攫取自己皇冠的科西嘉人俯首称臣。”他的声音厚重,但慢慢昏迷过去,不再说话了。
艾格睡着了,劳伦斯离开,走到外面去看泰米艾尔。他现在仍然醒着,还是那样不开心。“迪格比的遭遇太惨了,”泰米艾尔说,“但我们还杀了那条小龙,它和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它无法选择卖给我们还是留给土耳其人,它无法逃走。”
他把自己紧紧地缠绕起来,让两个剩余的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身上,继续孵化它们。也许出于本能,他不时伸出长长的分叉的舌头去身舔舔蛋壳。甚至当劳伦斯和凯恩斯检查它们时,他还是不情愿地紧紧地抱着,外科医生不耐烦地说:“把你那该死的脑袋拿开,行吗?你挡住了光线,我什么也看不到。”
凯恩斯轻轻地敲了敲蛋壳,把耳朵贴到表面上倾听着,然后弄湿一个手指,擦了擦蛋壳,又把蛋放到嘴边。完成检查后,他又离开了,泰米艾尔紧紧地把身子贴在蛋上,焦急地听听他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