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成龙也一旁打趣道:“我们可是带着诚意千里迢迢而来。杨掌柜要是不欢迎,我们可就回去了。”
杨昊这才知道自己失态,忙拱手赔罪,引三人进了内书房。
孟瑶进屋后,倒背着双手在屋里走动起来,看了看墙上的字画,又把玩了一下古董架上的古玩。最后在会议室的巨幅地图前停了下来,仔细地端详了一阵子。哼了一声道:“看来看去,就这个还像点样子。杨大将军若是不介意,把屋里这些古玩字画统统扔出去,我送你一套新的。”
杨昊笑道:“姐姐的美意小弟领了。小弟身为朝廷命官,可不敢跟姐姐毕阔。”
孟瑶听了这话,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什么意思,怕有人说你贪公自肥?你眼里还真当自己是个朝廷命官,这里的东西都该统统扔出啦。虽说都不值钱,可是凭你的官俸几辈子也置办不起来吧?”
杨昊语塞,脸色不觉红了起来。
吴成龙呵呵一笑,打圆场道:“公子爷官职虽然不大,却也是丰州数万百姓的父母官,又是为国守门的大将军,摆两样古玩也是说的过去的嘛。一路走来,处处是民生凋敝,唯有丰州处处有生机,可知公子爷确实下了一番狠功夫啊。”
一向不喜欢说话的种阳极也接过话道:“是啊,我们一路上都在讲,能想出永昌公司这么好的点子,足见公子爷肯勤苦用功了,与当年相比真是判若两人。”
“他们都帮着你,你该得了啦?”孟瑶转了一圈后,坐在了杨昊的对面,双眸里如含一汪清水,似笑非笑地盯着杨昊看。杨昊心里一阵着慌,假装喝茶躲开了孟瑶的直视。
“公子爷,我们还是谈谈入股永昌公司的事吧。”吴成龙切入正题。
“好,好,”杨昊慌忙抬起头来,因为心里慌,手竟有些微微颤抖,泼了一些茶水在桌面上。
“不知表姐还有什么要小弟解释的。”筹办永昌公司的计划书,杨昊早已派人送给孟瑶,计划书写的十分详细,每一个可能产生疑问的地方,杨昊都做了详细的注释,相信孟瑶不会存在理解上的困难。
果然,孟瑶没有询问任何细节,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我要做永昌的大股东,而且是绝对大股东,否则我宁可一文钱也不投。”
以孟瑶的脾气和财力争做大股东原本就在杨昊的预料中,只是没想到态度会这么坚决,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杨昊望了眼吴成龙,希望他能站出来说句话,给个缓和的余地。但吴成龙低头去喝茶避开了。
“不愧是做大生意的,说话这么有霸气。”杨昊讪讪地笑着。孟瑶面如冰霜,双目如海莫测高深。杨昊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小丑,心中颇为不快,于是直接问:“那姐姐打算出资多少呢?”
“你筹到的所有钱加起来,我再加一万。”孟瑶冷冰冰地答道,与刚才进门时的随意判若两人。
杨昊的脸色僵住了,半晌没有吭声。吴成龙见气氛有些僵,便笑道:“都是一家人,谁做大股东又有什么区别呢。除了这个别的事好商量嘛。”
杨昊苦笑了一声,挤出一脸的笑:“姐姐若是答应小弟两个条件,小弟就让姐姐为大股东。”
孟瑶冷哼了一声,侧过脸来说道:“你不让我做大股东行吗?你小小的丰州砸碎了卖又能有几个钱?三十万还是五十万?这么几个小钱在丰州还能吆喝两声,到了长安洛阳能做什么?扔到水里‘噗通’一响而已。”杨昊心里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憋屈,他很想任着性子和她大吵一场。
但是当他抬起头,看着孟瑶的脸时,一腔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
杨昊讪讪地笑了笑:“这点小钱在姐姐眼里不算什么,可是在小弟这却是天文数字。”杨昊料想孟瑶应该没听说过“天文数字”这个词,他正打算解释一下。孟瑶却开了口:“我猜到你的意思了,你想把永昌的总部放在丰安,以便你能安心看着自己的这点钱……”
杨昊不得不佩服孟瑶的聪敏。
“笑话,你当做生意是小孩子过家家吗?丰安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你连个像样的掌柜都请不到,这里有什么生意做,挖担黄土贴上标签当黄金卖么?”孟瑶的话说的愈发尖刻起来。
吴成龙怕杨昊忍不住会跟孟瑶吵起来,忙打圆场道:“此事事关重大,容后再议。公子爷你的第二个条件呢。”
杨昊被孟瑶气的一肚子火,若不是吴成龙及时打圆场,他说不定真要跟她吵起来。杨昊连吸好几口气才把怒火压下去,又沉思了片刻说道:“今后每三年公司要增股一次。”
孟瑶冷笑一声道:“我答应你,前面的条件我也答应你。我倒想看看杨大将军三年后从哪弄到钱来做大股东。”
吴成龙抚掌笑道:“好啦,好啦,总算大功告成,不虚此行。”
孟瑶办成了一件大事,心情顿时好多了。看着杨昊郁闷的表情,她破天荒地扑哧一笑,两只眼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浅浅的小酒窝里透出醉人的甜。
“吴叔叔剩下的事你跟他聊吧,我去看望晴儿和小鱼两个。”孟瑶起身对吴成龙说道。种阳极也站起身,拱手道:“若大人不介意我想去会一个朋友。”杨昊惊诧地问:“种师傅在丰州有朋友?”
种阳极答道:“河东曲处机是我故交。”
天德之乱平息后,曲处机叔侄随杨昊来到丰州,曲清泉在参谋司供职,曲处机则隐居不出,养花种草,闲散度日。不久之后,谈空请他到学堂讲学,因为他知识广博,又阅历丰厚,曲处机的课很受学生欢迎,不久就被正式聘为学堂教授。
杨昊没想到种阳极跟他还有交情。孟瑶笑道:“种师傅年轻时曾做过河东镇的统军大将,手下数万军士,比你杨大将军可威风多了。”
杨昊早就听说昊天商社里卧虎藏龙,不想竟至如此。他不无遗憾地说道:“曲先生一代高士隐居学堂,却不愿指点杨昊,实在是憾事一件。”
孟瑶不客气地说:“你的庙太小,岂能容得这尊大神?曲先生一代名士,声震河东,在河东镇时是刘清伶的首席幕僚,地位比你现在都高,凭什么委屈人下供你驱使?等你当上节度使再说吧。”
杨昊现在已经习惯了孟瑶的说话方式,直接、尖刻、难听,乍一听有些受不了,但话中常有真知灼见。是名士都爱惜自己的羽毛,宁做凤尾不为鸡头的也大有人在。杨昊甚至想若是当初心一横夺下天德军,自己做节度使,或许曲处机、刘德三已经在帮自己了。
送走孟瑶、种阳极后,杨昊就直截了当地问吴成龙:“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
昊天商社里吴成龙跟杨昊打交道最多,彼此之间也最熟悉,见杨昊问的直接,他也答的干脆:
“永丰城西南一百二十里,有一座九连山,山里有座万人铁厂。想请公子爷出兵逼他关门。”
杨昊脸色有些难看,自己辖地里藏着这么大的一个铁厂,身为官长自己竟然毫不知情,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吴成龙见杨昊面露惊讶之色,微微一笑道:“公子爷不必多疑,这是一处底下黑厂,是牛党几个退职的官员办的,里面用奴隶做工,很少与外界来往。所产的铁由阿拉伯和西域的商人运销回鹘、吐蕃和西域各国。内销的这部分他们则借用灵州铁厂的名号。公子爷想必也知道灵州那个铁厂十年前就被官蛀们掏空挖垮了,这些年就靠卖张皮度日。”
杨昊心中窝了一团火,自己可以不知情,但情报室和地方官是干什么吃的?若不是吴成龙在,他定要将关索、朱七和永安县令冯毅叫来痛骂一顿。
“我记得昊天只贩盐,不卖铁,因何对铁厂突然有了兴趣。”
杨昊不动声色地问下去,心里有按耐不住的兴奋,真是缺什么有什么,刚刚鱼重还在抱怨铁不够用,这里吴成龙就送铁厂来了。杨昊又想到了孟瑶,虽然说个话能噎死人,但她每次来都能给自己带来莫大的好处,上次是毛毯厂,这次是铁厂。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幸运女神?
“公子爷不知,最近朝廷换了盐铁使。当然啦,能坐上这个位置的,那都是背景极深的。新盐铁使乌奇美是牛党进士出身,但一直不算得志。经吴臣引荐他转投仇士良门下。仇士良对牛党把持盐铁项早就不满,只苦于牛党在两项上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风吹火烧皆不能动其根本,所以迟迟没有动手。乌奇美做过盐铁副使,对这两项知之极深。仇士良用他为剑自然杀得牛党无处顿身,依附牛党的巨商大贾,无处遁形,或改换门庭,依附阉党,或出手生意,携款潜逃。昊天趁机抄底接手了关中的几座铁厂。算是正式进入这一行当。”
杨昊这才明白过来,心中暗笑自己就是那坐井观天的蛤蟆,自以为尽知天下事,实际上目光所及不过是丰州的一亩三分地。
“你们是嫌黑铁厂挡了财路?”
“那是自然,他们不用缴税,又大量使用奴隶做工,正规铁厂的成本要远远高过他们,无论如何也斗不过他们的。”
吴成龙见杨昊还在犹豫,以为他担心黑铁厂背景复杂不好惹,于是又说道:“这黑铁厂的幕后老板只是牛党的几个小角色。乌奇美新官上任,三把火都烧在他们身上,他们是自顾不暇。所谓墙倒众人推,不推白不推。趁牛党自顾不暇之际将他拿下,有百益而无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