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心动魄的故事大都喜欢发生在黑夜,大抵黑夜是人们丑恶嘴脸险恶用心的一块天然遮羞布吧。用夜色将人包裹起来,就可以将道德、律令践踏在脚下,正义、邪恶……都无所谓,大抵都认为最后的胜利者就是改写是非对错的正义者!
人处于官场,就会被官场所不自觉地影响,官场就是另一个不见刀剑却见血的江湖,身处其中不可能脱离自立,裴度亦然如此。
裴度今晚作为宴会陪坐嘉宾,自然少不了传统的作用,替领导挡酒陪领导喝酒,古往今来,估计这个官场潜规则生生不息流传千年,也算得上是中国传统文化了,至于糟粕还是精华暂且不论。
裴度晃晃悠悠地回到刺史府的官舍,因为经常要熬夜处理公务,所以他一般都住在刺史府内的官舍,属于“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自身也没有太多操心事。
秦汉以来,几乎所有的地方官全不是本地人。为此,地方官员在职期间的住房,皆由国家提供,并且都圈定在各自的衙署即机关大院以内,通称官舍、内衙或私宅。
正所谓“官舍黄茅屋,人家苦竹篱”,官舍还不是一般人能住的,没品轶,没实职的小人物连一般的官舍都蹭不上。假如经济条件困难,便只能陋室将就,唐玄宗时任相的姚崇,可能是因为中心地段房价太贵的缘故,所以,姚崇在京的住所在偏远的地方,为上下班方便,又在皇城附近的旅馆里包了一间,终因起居失调,病倒在旅店里,可窥一斑。
千万别以为古代当官为吏都是大富大贵,吃香喝辣的,大部分与如今的公务员没有太多差别,都面临着住房,子女教育等等现实问题。古代还没有如今交通发达,更是使得当个小官不容易。
长叹一声:古往今来,为官,大不易啊。
裴度跌跌撞撞推开门进了房间,扶住桌子,摇摇头,瞬间满血复活,摇着头苦笑一声。要不学得狡猾点,可能被波云诡异的官场撕咬得连骨头渣滓都不剩。
走到椅子旁,缓缓坐下,倒了杯茶水,轻饮了几口,果然舒服多了。
细细思索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简直跟做梦一般,至今还晕乎乎地。先是皇长孙,然后又是圣旨,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不过有一点裴度能够肯定,这些事情不是他这个小小芝麻官能够插足。
不过想起今晚元谊的种种表现,却有点不对劲:首先,刚才明明可以就地传令司马,城门关闭之前聚集兵马,尽管刺史和司马暗地里较劲,但自己相信两人不是利令智昏之徒,不会在皇长孙面前相互攻讦搞小动作,可为什么要等到明天呢;其次,听到皇长孙身份的一刹那,他怎么出现了一丝贪婪神色,对,是贪婪。
跟随元谊这么久,做了几年幕僚,他的情况大抵是了解的,为何今晚的举动这么反常呢?想不通!
裴度放下茶杯,神色严肃,不过随即苦笑地摇摇头,事不关己何必苦想,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够碰的,或许是自己太敏感,最近太累了吧。
“咚咚”两下敲门声打断了沉思,裴度抬起头来看着房门,蹙眉,心想大抵又是刺史没有处理完的公务需要自己帮着办吧。
敲门声越发急促,他脸上露出一丝不悦的神色,自己好歹是个七品官,怎能如此无礼,便开口问道:“谁?”
门外没有回答声,寂静的夜色只剩下“咚咚”敲门声以及不时夜莺啼叫。
裴度紧皱着眉,轻步过去,不耐烦地开门,但刚取下门闩房门,“嘎吱”门强行推开,两柄钢刀忽然就架在了裴度的脖子上,钢刀闪着寒光让他不得不眯着眼,还没有睁眼瞧清楚是谁就被来人推进了房内,“嘎吱”门又被轻轻关上。但此时裴度却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待裴度睁开眼睛瞧清楚是谁时,吓一跳,几乎失声道:“殿下,你这是……”
高寓霞打断裴度的话,钢刀用力往裴度肩膀一按,冷笑一声,喝道:“闭嘴,不然要老子会给你好看。”
裴度被高寓霞钢刀一按险些跌倒,扶住椅子在站稳,虽说也经常练剑,可毕竟是个文弱的书生,怎么能跟高寓霞这种鲁莽大汉相比。
被高寓霞呵斥的裴度并不显得惊慌,反而是更加镇定,脸色平静,波澜不惊,只是静静地站着,扫视三个“绑匪”。他相信李纯并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否则也不会代表皇帝清理皇陵。大唐皇孙今夜潜进他的房内,估摸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他的配合。想到此,他也就更加镇定,因为他是个有用的人,有用则代表不会被轻易舍弃。
李纯细察裴度的房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斑驳老桌及两张实心凳子,斑驳桌子上摆着茶壶和两个残破略有缺口的杯子,此外笔墨纸张,还有一盏青灯。房间西北面有一架书架,却是房中唯一大件,书架右侧则是由木板拼接搭成的床铺,堆挤满满的书籍,不知是给人睡还是给书睡的。
李纯心中微微一叹,两个字可以形容:寒酸。确实寒酸,纵然是一个小小地主老财家的布置大抵也要比他这个七品官老爷“奢侈”了吧。
之前,李纯坚信“焦裕禄”似的人物只存在于书本上,可如今确确实实出现在他的眼前,稍稍感叹了下,便把心神拉回了现实中。
没有说话,场面气氛有些凝固,高崇文、高寓霞左右一站,而高寓霞则持刀架在裴度脖子上。
而李纯只是静静地瞧着裴度的镇定,就得有几分意思,恶作剧的心思大起,朝高寓霞使了个眼神。高寓霞心领神会,钢刀架上裴度脖子上,分分入肉,刀光一闪,一丝鲜红渗出,只要李纯一声令下,恐怕裴度立刻会血洒当场。
可愈发如此,裴度愈发镇定,站着着不说话,也不擦拭丝丝渗出的血珠,颇有“狼牙上五壮士”之态,顿时,房内空气凝固,屋外风吹草动俱能闻见。
李纯老脸一红,吓不到他,有些尴尬,顿时也没了兴趣,只是干笑道:“裴先生难道不怕死吗?”
“怕,当然怕,裴度此生大志未酬不敢轻言寻死。”裴度笑道,毫不介意地表露心迹,接着说道:“不过,殿下应该不会是专门过来对付我这个小人物吧?”
李纯嘴角一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简单不费力气,但太过于聪明就是自以为是了,终于明白为何曹老板要干掉杨修了,有这么个天才下属也是不好办啊。
“某此来是想求裴先生帮孤一个忙。”李纯淡淡地说道。
裴度眼皮子一挑,心想:“这整个天下都是你们李家的,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接着李纯的话,裴度站得笔直,拱拱手然后指着钢刀,说道:“这是殿下请人帮忙的方式吗?”
李纯故作恍然大悟,歉然道:“抱歉,抱歉,还不把钢刀收起来,伤到了先生怎么办。”
高寓霞轻哼一声,满脸不屑,在他眼里文人一肚子花花肠子,没有一个好东西。但不敢违抗李纯命令,刀入鞘内,然后站到一旁,谨防裴度逃跑。
李纯刚才如此做是要试一试裴度同时也是要慑服他,临危不惧,镇定自若,没有让李纯失望,不愧是自己看中的男人,咳咳!李纯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裴度道:“方才失礼了,请先生见谅。”
“不敢不敢。”裴度结果手帕擦拭刚才被钢刀擦破的地方,接着话说道:“不知殿下需要某做何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李纯也不多想,直接说道:“出城。”
裴度眉头一皱,似乎这个不是什么问题,可为什么李纯要找他呢,再者说今晚之后李纯就可以安全离开,可什么要提前派人离开呢。事情虽然很简单,但在这背后的目的却不一定很简单。
李纯眯着眼睛,接过话茬子,说道:“裴先生只要带高将军安全出城,去趟虢州就行了,其余就不劳烦先生操心了。对了,出城之事,我希望能够秘密进行。”
这裴度终归是刺史元谊的人,是否对朝廷忠心还待观察,现在不能告诉他原因,万一透入给了元谊,事情不是功亏一篑嘛,李纯细细想着。
肯定有大事发生,李帅在虢州,难道叛乱?不会,事情没有征兆,刺史诸州官吏皆没有迹象,应该不会,究竟是什么事情呢,裴度心里也在嘀咕。生怕漏了哪点,但有些事情肯定不是有时间思考地,他抬起头,对着李纯冷峻的眼睛,如果拒绝恐怕真的会身首异处,暂且应承下来,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叹一声,作揖缓缓说道:“某遵命。”
“那就多谢裴先生了。”李纯也回礼作揖,接着转过头对着高崇文使了个眼神,然后平静地说道:“接下来看你的了。”
“是。”高崇文拱拱手,恭敬说道,随后转头看看呆呆的高寓霞,心里始终还是放不下心,叹息一声,拍拍他肩膀,坚决地说道:“好好保护殿下,高家从来不出孬种。”
“放心好了,殿下有我保护。”高寓霞郑重地点点头。
说罢,已经做好伪装的高崇文对裴度说道:“裴先生,咱们走吧。出城之前,某都是先生的下人。”
裴度点点头,说道:“委屈将军了。”说罢,随着高崇文离开。
看着高裴两人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李纯舒了口气,心道:“高崇文,如果事情有变,我这条小命可就攥在你手里了,希望你不负所托吧。”
高寓霞看了一眼李纯,轻声道:“殿下,万一姓裴的半路上弄出点什么花样怎么办?为何如此信任此人?”
“孤相信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做傻事;再者,你叔父在不用担心,姓裴的有异动恐怕立马回身首异处。”李纯冷冷地说道,自己怎么成了这么冷血的人了。
李纯摇摇头说道:“该去休息了。明天还有场好戏需要咱们去唱呢,不养足精神可斗不过那群老狐狸啊。”
说罢,便蹑手蹑脚地摸出房,朝客房方向溜去,活脱脱一贼样。
高寓霞慢慢跟上,挠挠头,心想:“殿下这样,绝对的高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