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始,元谊和李纯就共同兴趣展开了交谈,深刻阐明了地方服从中央,团结在以皇帝陛下为核心的朝廷中央周围,深刻贯彻朝廷执政方针,并且就热点事项交换了意见,元谊刺史决心上报天子,下对得起庶民。李纯也表示赞赏,且当众表示要进一步加强中央和地方的沟通,切实解决地方难题。
当然以上皆是官方辞令,李纯心中压根儿就看不上这元使君,很想批评下元使君的工作态度和生活作风问题,你这么一州父母官不思上报君恩,下抚黎民,却吃喝玩乐五毒俱全,典型的拿着朝廷的钱不干实事嘛。当然李纯只是想想而已,他只是个小小皇孙,要权没有实权要钱没现金,陕州还是姓元,地盘是元谊的,自己连大义名分都没有,万一插手地方事务被御史告发就是吃不了兜着走,徒叹一声,无可奈何。
虽然李纯不用担心姓元的给自己下黑手,却也得提防这小老头子给自己下绊子,搞点小动作,比如调兵的问题等等。
当然吃了一餐饭也不是毫无收获,最起码李纯知道了元谊是个废物,裴度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据说元谊交代这陕州如今的繁华全靠裴度,办事有能力,人际关系会搞,领兵打仗还能凑合,这简直是全才啊。
李纯心里细细想来,不错不错,裴度还是个可造之才啊,以后有机会调到自己麾下做事,自己不正缺少这样的文人吗。
几杯黄汤下肚,不亦乐乎,肴核既尽,杯盘狼籍……
李纯和元谊话不投机加上李纯身体未痊愈,纸醉金迷、靡靡之音的夜宴很快结束散去。
其余侍卫皆备李纯打发去休息了,近来一段时间这些人实在是太辛苦,所以只留下了高寓霞护卫左右。
李纯被高寓霞扶回了厢房,虽然他是皇孙,但仅仅就是个皇孙而已,所以暂住厢房之中。
进了厢房关上门房,那个身形不稳,大呼小叫,叫嚣再来一杯的李纯立刻摆脱高寓霞的搀扶,缓缓坐到椅子上,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倒了杯茶,不顾高寓霞,自己慢慢斟饮。
过了几息,李纯才说了话:“你怎么看这个元刺史?”
高寓霞瞧瞧把盏的李纯,心道:“这殿下变脸也忒快了,刚刚跟那个元谊说什么相见恨晚,差点就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了。”心里虽是怎么想,却也不敢露上脸,细细思考着那元谊的表现,好像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啊。懂尊卑,吃好喝好安排得好,这样的官儿简直就是无可挑剔啊。
想了想,瞅了眼李纯,挠挠头,说道:“好像挺好的,给吃给喝安排房间还给兵,照顾咱们挺周到。呵呵,殿下还不知道俺老高吗,待俺好,俺肯定不会说他差。”
“是吗?照你这么说,元谊还是挺不错的。”李纯不置口否地缓缓评论道。
高寓霞可不懂这些个花花肠肠子,要是他能把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理清楚搞顺畅,那也不用当武官了,改文职得了。虽然不明白李纯说些是什么意思,但跟了这么久,依旧能捉摸李纯一点小心思,问道:“殿下是怀疑这元谊有问题?”
“这个……真不好说,等你族叔回来吧。”李纯轻抿一口茶水,淡淡地说道。
对于元谊,李纯总有不好的预感,却又说不上来。之前客厅谈话时,元谊不经意间透露一丝贪婪神色可是被李纯尽收眼中,这元谊面子上恭敬诚恳无懈可击,但两世为人的李纯总是感觉元谊恭顺的背后刻意隐藏什么东西,却又说不上来,可能是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了,疑心病犯了。尽管如此,秉承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思想,李纯还是让高崇文悄悄地跟着元谊一探究竟。
大约三四盏茶的功夫,“咚咚”两声,房内的沉默被打破,李纯微微一笑,答案来了。
高寓霞开门迎进高崇文,细细向房外探了探头,没有尾巴,才放心关上门。
李纯微微一笑,站起身来,给高崇文斟了一杯热茶,然后问道:“怎么样?”
“这元谊果然有点问题,这老小子一直在装醉,出了门口快到书房时就清醒了,殿下果然是料事如神啊。”高崇文细细说道,很是满意地看着这个既主既徒的少年,然后脸一转严肃地说道:“然后这老小子恭敬地迎了两个身着皮甲持刀的军汉进了书房,书房守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靠近不得,并未听到些什么,且这些守卫人高马大,杀气滔天,不似一般地方守卫军汉。”
李纯点点头,眯着眼睛盯着房门,神情严肃,若有所思,高崇文亦是如此。
“殿下,会不会是元使君给咱们安排侍卫的事情?是不是想得太多了。”高寓霞突然插了一句。
李纯瞅了高寓霞一眼,真是个直肠子,随意应付了一句:“或许吧。”便再没有说话。
高寓霞老脸一红,瞥了瞥沉思的高崇文,又看了看神情严肃的李纯,脸上紧绷,他虽然简单但不愚蠢,随后话锋一转说道:“殿下,不管他们对咱们有心还是无意,咱们都不可不防啊,或许是这个巧合但也有可能就是冲着殿下来的,我愿保护殿下离开此处,趁着他们没有反应过来,咱们先进虢州城找李帅。就算路上碰到几个不开眼的小流贼,俺们应该能护得殿下周全。”
此时此刻,李泌或许才是真正可靠之人。
高崇文也点点头,接着话说道:“殿下可以带人乔装先走,我带几个人留下拖延一番,此处离虢州不远,小半日路程。虽说路上可能有流匪,可只要仔细点应该能对付过去,毕竟流匪可没有官匪可怕啊。况且姓元如果真的想打殿下主意,只要殿下能够脱身,我相信姓元的是不会为难我们。”
高崇文的做法确实比高寓霞高明得多,要是人全动,肯定会打草惊蛇。溜掉一两人,被发觉的机率就会小得多,假使元谊的目标是李纯,只要李纯脱离了元谊的掌控范围,那么局面就会化被动为主动,毕竟谁也不会冒着谋反的危险执着于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孙,除非脑子秀逗了。
李纯此刻心里也再嘀咕:“真是刚离虎窝又进了狼穴,流年不利啊。或许姓元的只是例行公事,召见官吏处理事务,安排明日之事。但也有可能对自己不利,出门在外,也不可不防。姓元的是谁的人,朝廷里的还是藩镇的?李泌去了虢州,暂时回不来,那么可以肯定观察使的军队是调不动的。陕州本地团结兵,好像也不靠谱,毕竟在元谊眼皮子底下应该翻不了天。”
“好像都是死棋了,真的只能像高崇文所说,我先跑,然后把李泌请回来。确实,这样的话自己和高崇文等人能够脱险,元谊不能拿自己怎么样,可自己好像也掐不住元谊的命脉。陕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把这么个定时弹放在长安旁,总是让人感觉不安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况且不搞清楚背后那只推手是谁,自己将会永远处于被动之中反抗无力啊。而且能买通悍匪指使一州刺史冒着被杀的危险对自己下手,能量如此之巨大,不挖出来,自己将永远处于明枪暗箭中,只有被动挨打的份,这可就相当憋屈了,该怎么办呢……”
高崇文和高寓霞见李纯手托着下巴,眉头紧皱,这可以李纯深思的标准动作,两人都没有发出声,只是静静等待着最后的决定,毕竟李纯是主子。
片刻,李纯深吸口气,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中指轻敲了几下桌子,用不容置疑地语气命令道:“孤和寓霞等人留下,高叔一人前往虢州面见李泌,孤要看一出“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的好戏。”
高崇文紧蹙着眉,这不是玩火吗,火玩得好可以团灭敌人,可要别忘了玩火还可以****,急忙劝道:“殿下……”
李纯挥挥手,硬生生地打断高崇文的话,厉声道:“这是孤的命令,好了,不要再说了,没有孤在这里,这出戏就没法演了,你准备下快走吧。不然,孤可就真的危险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们等取得一个人的帮助。毕竟天黑,城门已经关了,有了他的帮忙或许便利些。”
高崇文和高寓霞对视一眼,明白李纯的执拗性格,便也不再多说,只是两人心中却是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