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妹妹娜仁,根本不知道阿刺起了野心,不甘于人下,欲联合脱脱不花这位名义上的大汗,妄图想要抢班夺权的绝密消息。
如果说,朱祁镇完全是靠自己的推断和猜测而得出这样的结论,那不由得伯颜贴木儿更加地警惕眼前这位大明太上皇。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看出阿刺的野心和欲望,看穿瓦刺内部的不宁,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伯颜贴木儿明白朱祁镇绝对要比自己想象的更难对付。
只要能够给他足够的发展空间和时间,那伯颜贴木儿绝对相信,如果朱祁镇想要起心对付瓦刺,将会是一场何等的灾难。
看着伯颜贴木儿那张僵硬的面容,还有那变幻不定的目光,朱祁镇只是笑了笑,淡淡地道:“阿刺此人,虽算不得枭雄,但是,于瓦刺而言,其势过大,拥兵数万,在以实力为尊的大草原上,这可是能自立为王的资格。且其心向脱脱不花,脱脱不花虽为瓦刺名义上的可汗,并无实权,然其极擅收纳人心,颇有众望。汝兄弟或许并不把两人放在眼中,可是,若是两人暗中牵联,互引为援的话……”
“伯颜平章信或不信,与朕无干,朕只不过是看在娜仁的面子上,稍作提醒罢了。”朱祁镇那副智珠在握的从容表情,让伯颜贴木儿心里边越发地不安。
一时之时,随着那心事重重的伯颜贴木儿陷入了沉默,朱祁镇也懒得再开口多言,自酌自饮起来。而就在这个时候,朱祁镇看到了那袁彬一脸喜色朝着这边疾行而来,身后边还跟前两位商贾打扮的男子。
看到来人,原本悠闲自饮的朱祁镇不禁面露喜色,站起了身来,迎着那快步疾行而来的三人颔首而笑。
“微臣哈铭、微臣钱忠,参见太上皇陛下。”两人齐齐拜倒于地,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分别,让俩人的神情显得颇为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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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二位爱卿快快请起。呵呵,数月不见,哈卿倒是显得更胖了,钱忠,既然回来了,去见了你姐没有?”后面这一句话朱祁镇说的极低,毕竟钱一娘是擅自出宫的,这种事情若是在事态还没有确定之前就传扬出去,惹出其他的风波来,那就不好了。
“微臣与哈大哥这一路急急赶来,想先向陛下禀报喜讯,一会微臣再去见太后。”钱忠听闻此言,脸上的喜色里泛起了一丝忧伤。“不知太后如今……”
“放心吧,你姐姐现在很好,至于你大哥的事,她若是不问,你就别提了,对了,你媳妇生了没?”朱祁镇很是理解地拍了拍钱钟厚实的肩头岔开了话题。
“多谢陛下关心,托陛下洪福,微臣添了个儿子,如今尚在襁褓。”提到了这事,钱忠不由得一脸骄傲之色。“臣回京师,小家伙已经生了都快一个月了。”
“哈哈,那可太好了,你小子也能耐,朕也多了一个外甥了。”朱祁镇不由得放声高笑起来。不管怎么说,钱氏一门,总算是没有因为自己而绝后,至少能稍减一些对钱一娘的欠疚。
“陛下,微臣还想着,若是陛下有闲暇,还请陛下替犬子赐名。”钱钟见朱祁镇心情极好,当下再次拜下,恭敬地道。
朱祁镇微微一愣,旋及笑着点了点头:“那朕就不客气了,朕倒想到了一个字,鸿。鸿者,雁也,鸿雁传书,寓思乡之意,汝能重归大明,倒是应了思归故里的典故。”
“钱鸿?”钱钟喃喃地念叨了一会,脸上的喜色更浓,重重地拜下。“多谢陛下为犬子赐名。”
“望日后汝子能有鸿鹄之志,为朕之臂助,成我大明栋梁之材。”伸手搀起了钱钟,朱祁镇语重心长地道。
钱钟用力地点了点头:“陛下放心,臣一定严格教导于他,当不负陛下给他起的名字。”
“对了,方才你说有什么喜讯?”朱祁镇待钱忠的心情稍稍平静了点之后笑问道。
“陛下,五日前,天子已然与群臣议定,恭请太上皇督我大明宣府边镇文武治事,以平宣府民怨,抚边军将士之心。”哈铭总算是找着了说话的空隙,飞快地言道。
听到了这话的第一时间,朱祁镇愣了足足有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启奏上皇陛下,五日前,天子已然与群臣议定,恭请太上皇督我大明宣府边镇文武治事,以平宣府民怨,抚边军将士之心。”袁彬知道朱祁镇怕是因为心情激荡而显得有些失态,不过他还是按捺住了内心的激动重复了一遍。
“恭请朕督宣府?”朱祁镇终于是惊醒了过来,喃喃地念叨着这句话,激动之情,溢于颜表。你妹的,总算是,自己总算是又再一次地扭转了历史的走向。热泪盈眶情不自禁的朱祁镇实在是感慨万千。
“下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那边的伯颜贴木儿听得此言,亦不由得起身行了过来,向着朱祁镇深施了一礼道:“陛下终能得尝所愿矣。”
“呵呵,伯颜平章,朕与汝之间的约定,如今可生效否?”朱祁镇志满意得地笑道。是啊,能够留于宣府,这已经让朱祁镇觉得是很艰难之事,没有想到,还能更进一步,可督宣府边镇文武治事,也就是说,自己相当于是在宣府另立了一个小朝庭,虽然手下的人都不是自己任命的,但是至少他们都要听从自己的调遣与命令,如此一来,自己的计划实施起来,岂不是能更加地得心应手?
“这个自然。”伯颜贴木儿站身了身躯笑着颔首道。“陛下放心,我伯颜贴木儿也是言而有信之辈,自当守诺。”
“哈哈,好,有了伯颜平章你这句话,朕的心事就卸下一大半了。来,随朕继续痛饮一番。”朱祁镇很是亲热地拉着那伯颜的手臂,朝着那案席行去,那边,脱尔逊等人正将炙烤好的野味抬了过来,正是大快朵颐之时。
“着人立即禀报我兄长,告诉他我与太上皇之间的贸易约定。”出了行宫,原本一脸睡意熏然的伯颜贴木儿仿佛瞬间酒就醒了,眨着那双恢复了清明的眼睛,向着那身边的万夫长赖山低声吩咐道。
“大人放心,末将这就着人去办。”赖山万夫长恭敬地领命道。
前行了没多久,揣着一肚子疑惑的赖山万夫长向那伯颜贴木儿请教道:“大人,其实不遵这个约定,咱们瓦刺的皮货还有各种特产,哪儿都能卖得出去,又何必非要假手于他呢?”
“那是因为我瓦刺如今需要的是全力平定大草原上的叛逆之徒,而且还需要消除有可能发生的内乱,对朱祁镇这位大明的太上皇示之以诚,显我等之诚意,他才能放心,至少,我们才有充足的时间来平定内外的危机。”伯颜贴木儿抚着颔下之须叹道:“老夫本以为自己已经够高看朱祁镇的了,可是没有想到,自己似乎仍旧又低估了他的手段。”
“大人何出此言?”赖山略带不屑地哼道:“末将固然承认这位南蛮的太上皇确实有几分本事,可也不值得您这么夸奖于他吧?”
“呵呵……你不明白,此人若是握有权柄,与我瓦刺为敌,我瓦刺危矣……”伯颜贴木儿咬了咬牙,无论如何,必须尽快解决掉瓦刺的内部隐忧,绝对不能让朱祁镇这个危险人物,有插手于瓦刺内部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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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这么做,是不是显得太过冒失了点?”袁彬听完朱祁镇之言,眉头紧紧地拢在了一起,想了想之后反问道。
“冒失?袁卿,如果你是伯颜平章,你对朕的话,能信几分?”朱祁镇呵呵一下,拿着那解腕小刀麻利地削下了一片带着炙得金黄酥脆的皮和油脂的肉,在那酱碟里沾了沾,送入了嘴中,美美地嚼了起来。
袁彬不由得一呆,皱巴着脸,苦思了良久,只能苦笑道:“回陛下,站在那伯颜贴木儿的角度,微臣实在是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陛下之言,毕竟,陛下与瓦刺素有旧怨,更有国仇,您这么说,必然有什么……”
“阴谋,是吗?”看到袁彬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朱祁镇干脆就替他说了出来,脸上倒是没有半点的怒意,反倒是一脸的得色。
“正是。”袁彬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记得朕当初在草原上时,曾经跟你提过的,阿刺与脱脱不花走得很近,你还记得吗?”朱祁镇笑眯眯地切下了一大块炙得肥美酥脆的野味递给了袁彬,袁彬赶紧伸出了双手奉接,一脸的感动。“谢陛下赐食,的确,当初您确实跟为臣等言说过。”
“其实有一句话我还没有说,权力是一个令人沉醉的怪物,而且,随着权势的增长,很多人,都会不满足于当前,渴望能够获得更多。”朱祁镇努力把后世的竞争观念与现如今的知识挂勾,然后描述出来:“阿刺此人,颇有雄烈伟志,而且,其为瓦刺出生入死,身经百战,如今,权力和实力皆尽在也先兄弟之下,如今,其二子业已长成,在瓦刺也颇有声望。”
“也先兄弟,协天子以令诸候,方有今日之势,阿剌未必没有这样的念,不然,他为何与脱脱不花搭上线?何不老老实实地当他的大将军,如今的富贵,也够他几辈子了……”朱祁镇一面吃,一面分析,听得袁彬等人越听下去,就越发地觉得朱祁镇仿佛已经看透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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