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脱尔逊,尔等起来罢,在瓦刺时,尔等对朕并无难为之时,倒是多得尔等照拂,朕在瓦刺时,方能得安,说来,朕还要称上一声谢才是。”朱祁镇看着这些故人,不禁有些感慨,虽然只过去短短月余,不过,在瓦刺的生活,与现如今能够呼吸的自由空气而言,实在是一个天,一个地。
在大草原上,在敌人的包围之中,时时刻刻都要警惕自身,以防行差踏错,引来什么不测,那种提心吊胆,表面上还需要保护淡定从容,不动声色,好给周围的人们加油打气的生怕,让朱祁镇觉得实在是度日如年,哪有如今畅快?
只不过,脱尔逊等人乃是专门负责看守自己的,如今自己已然归明,而他们失职这一点是肯定的了,没有想到,他们既没有受到惩罚,反而随同伯颜贴木儿南来,伯颜贴木儿把这些人给带来的用意,让朱祁镇此刻还真是一头的雾水。
“陛下是奇怪他们为何出现于此是吧?”伯颜贴木儿指了指脱尔逊等人笑着说道。朱祁镇点了点头:“不错,朕很好奇,他们因何来此?”
不仅仅是朱祁镇,随同朱祁镇一起过来的文武,还有那些守卫于四周的大明士卒也全都是一脸疑惑,放脱了自己国家的敌人,而且还是如此之重要的人物,按照大明的军法来,就算是不宰光,怕是也没几个活下来的,更别想还好好地呆在军队里,让你吃上一顿军棍,再流配个三五千里,已经是你有后台的了。
“其实说来,那就是因为我们瓦刺,本就无心与大明为敌,陛下被我瓦刺邀往草原暂居,我瓦刺上上下下,皆以礼待之,生活起居,无一不敢有所怠慢,脱尔逊等人,本就是我兄长也先身边之精锐之士,为保陛下平安,故尔遣于陛下左右……”
“……他们所犯之过错,本当尽数斩之,然我兄长思量再三,当日既已遣于陛下左右,那就该交由陛下您来处置才好。这些就是当日值守于陛下左右之士卒,计有脱尔逊等二百五十七人,如今,他们已经不再是我瓦刺的勇士,而是我兄长送予陛下的二百五十七名奴隶,陛下若愿意收纳尔等,那便是他们的福份,若是陛下另有用途,也由陛下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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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此言,朱祁镇不由得眉头微微一挑,脸上倒是不露分毫异色,而脱尔逊等人全都眼巴巴地瞅着朱祁镇,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朱祁镇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伯颜贴木儿,可惜这个死胖子那张笑眯眯的脸庞上半点破绽也看不到,朱祁镇不由得踌躇了一下。扫过这二百五十七名手无寸铁的瓦刺精锐,朱祁镇眼前一亮,步到了那脱尔逊等人跟前淡淡一笑:“尔等想必也听到了伯颜平章之言吧?”
“我等甘愿为陛下的奴隶,陛下如何处置我等,我们决无二话。”脱尔逊一咬牙,额头砸在那坚硬的泥土之上。身后那二百五十六名魁梧的瓦刺大汉,也全都拜伏于地,一如脱尔逊一般,把头颅紧紧地贴着那坚实的泥土。
当初没有及时发现朱祁镇逃跑,也没能追回,脱尔逊等人可以说是近乎绝望,他们能想象得到太师也先会何待的愤怒,这绝对是必死的大罪,肯定还会牵连家人亲眷。
只不过没有想到,已经被抽得偏体鳞伤,扔在那暗无天日的黑牢里边呆了一个月之后,伯颜贴木儿这位瓦刺二号实权人物亲手释放了他们,并且告诉他们,可以不用死,家人不会受到牵联,但是,他们必须离开草原,成为昔日他们所看押的朱祁镇的奴隶。
能够不用死,家人还能够不被充为奴隶,妻女不会成为别人的玩物。这对于脱尔逊等已经揣揣不安地在黑牢里边呆了一个月的脱尔逊等人而言,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而今日起,他们的命,就交到了朱祁镇的手中了。生死皆由朱祁镇这位曾经被他们看守的大明天子所掌握。
看着这些昔日看押自己的骄傲的瓦刺精锐,而今却已经成为了一群手无寸铁,心灰意冷的奴隶,这种反差,的的确确让人有些难以接受,袁彬等人也不禁有些唏嘘世事变化得还真够快的。
“既如今,朕之令,尔等皆须从之?”朱祁镇却没有理会周围人群的想法,顿了顿之后再次开口喝问道。
“就算是陛下您现在让我等去死,我们也决无二话。”脱尔逊抬起了头来,看着那站在身前,与自己相距不过数步,面无笑容,一脸沉肃的朱祁镇,昂然答道。
“好,既如此,你们可愿追随于朕之左右,重新拿起你们的弯刀和弓箭,为朕效命?!”朱祁镇负手而立,俯视着脱尔逊,高声喝道。
此言一出,城上城下文武军民,皆尽哗然。
便是连那袁彬等心腹之士亦不由得齐齐色变。“陛下不可!”
“陛下不可,这些草原莽夫,皆桀骜不驯之徒,与我大明素有生死大仇,为奴为婢,亦当谨慎,焉还能交以兵忍器甲驱为爪牙?”罗亨信脸色大变,连忙绕到了朱祁镇的跟前拜倒于地苦谏道。“若是这些戎狄稍有异心,陛下之安危必受其胁,到时后悔莫及矣。”
“我们草原上的汉子,可没有反复小人,大明陛下向来以诚待我等,我等真心钦服。焉敢再有二心?”脱尔逊脸挣得涨红,当下高声喝道,好歹也跟朱祁镇等大明人士相处了大半年,说起话来半文不白,但倒也说得真诚恳切之极。“其实,能够再追随于陛下左右,哪怕是给陛下端茶送水,我等也心甘情愿。”
“哼,瓦刺与我大明乃是死敌,谁知道他们安排这些人来,到底有何用意,陛下,依臣之见,这些人,当诛之,以绝后患,更能折瓦刺之傲气。”江福阴测测地冷笑了起来,凑到了朱祁镇的身边小声地进言道。
朱祁镇转过了脸来,笑吟吟地上上下下打量着那江福,直到这位宣府总兵脸上的笑容僵硬,这才淡淡地道:“江总兵好杀气,不过朕很好奇,朕若杀了这些已经没有反抗之力的奴隶,不知道日后史书上,会记载怎样的一笔?不知江总兵以为史书上会如何述今日之事?”
听到了这话,还有几个一脸赞同之色,跃跃欲试的官员都识趣地闭上了嘴,不过终究都是官场上混的,脸皮之厚自然非常人可比,全都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已之色,不过所有人的脚步都稍稍往那远离江福的方向隐蔽地挪了挪,让这位江大总兵更显醒目。
江福脸上汗如雨下,强自笑道:“陛下,此乃权益之计也,再说了,这些皆是囚困陛下的戎狄士卒,杀之,天下人只会称快,难道还能言陛下杀错了人不成?”
“江总兵此言大大不妥!”刚刚跪下苦谏朱祁镇的罗亨信这会子跳了起来,冲那江福真吹胡子瞪眼地喝道:“我大明泱泱天朝,岂能连这点风度都没有,你若是再进这等馋言,休怪老夫参你个有辱国体。”
江福让代表天子监察督导宣府、大同军政民治的罗老大人这话给哽的两眼翻白,偏生又难以辩驳,悻悻地瞪了一眼这老家伙,扭开了脸退到了一边,一副懒得跟你计较的表情。也顺便给了自己一个躲到旁边的机会,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朱祁镇看向自己时,那眼光,让江福觉得像是有两把锥子,扎得自己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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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亨信赢了一仗,却似乎还觉得不过瘾似地转过了脸来向着朱祁镇继续喷吐着唾沫星子。“陛下,这些人杀不得,若是用之,臣等实难心安,不若弃之,使尔等尽回草原,以示陛下之仁厚,当为美谈……”
“罗老大人言之有理,上皇陛下,臣附议。”一名接一名的文武站了出来,朱祁镇的眉头亦不由得越皱越紧。“诸位卿家,朕有一个疑问,不知诸位卿家,可否能为朕解此惑。”
天子没有答应,而是岔开了话题,罗亨信有些不满,不过也只能恭敬地答道:“还请上皇陛下明显,臣等当尽力而为。”
朱祁镇用目光安抚了那些神色激动的脱尔逊等人,朗声问道:“朕读史,记得汉武之时,匈奴与我大汉乃死仇,高祖亦受白登之困,不得不示弱于匈奴,然汉武之时,我华夏与匈奴交伐数十载,双方死于沙场者,怕是不下百万之众。
然,汉武帝却以匈奴降俘金日磾入职为官,未见其有二心之时,后更委以托孤之重任,以太仆之尊位佐宣帝……”
“……唐时,太宗以突厥王室降俘之子弟为宿卫,为大臣,为领兵大将,为大唐开疆拓土。前人尚敢,朕有何不可?莫非我大明的胆气,连古人都不如吗?”
听得此言,罗亨信等人全都瞠目结舌,半晌屁都吭不出一个,这些可都是载入史册的过去,汉唐之时,以战俘之身入仕华夏的异族实在是不少,却少有闻其反叛的,这话着着实实将在场这些饱读诗书的官员全都堵得难以辩驳。
而王进昌等一干武将倒是一个二个全是一脸钦佩之色,脸上的激奋之色不加掩饰。哪怕是赖山万夫长这样对朱祁镇心怀敌意的瓦刺人等,亦不禁暗暗喝彩。
更不提脱尔逊等本就甘心投效于朱祁镇麾下的瓦刺勇士,哭拜于地。而城上城下,那些普通士卒,百姓士绅,皆不由得低赞不已,这才是咱们的大明天子的气度与风采。
“汉武帝,唐太宗,皆是不世雄主啊……”伯颜贴木儿那双毒辣阴枭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朱祁镇,心里边不禁哀叹道,这个人情,又******变成了给这个大明天子获人望的工具,实在是,这家伙的手段实在是让人难以企及,指不定,那位如今身在京师的新大明天子,怕是根本就玩不过这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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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身体康复了,今天早睡,明天开始两更,不两更,切……嗯,大家都知道是切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