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操的时候我向长雷、安涛和韩越总共借了四块钱,因为那时大家都是一穷二白,能搞到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已经算是倾囊相赠。好在大家都没问我借钱干什么,否则我可要羞愧死了,不过就是问了我也不能说,要是让大家知道我这么怂那可太跌份了。
钱还是没凑齐,下午怎么办?想着这个问题,我中午饭都没吃下,老妈以为我病了,让我上学多穿件衣服。我苦笑,心想多穿件衣服也好,下午挨打时能减轻点痛苦。
中午上学骑车经过学校旁边的小胡同,我向里面瞥了一眼,果然看见寸头他们躲在里面抽烟。我赶紧低头猛蹬几下骑过胡同口,好在街上人来人往他们没有发现我。
我进到教室里还是紧张得要命,心里想能躲一时算一时,反正钱没凑齐总不能自动送死,只有等着他们来找我了。
一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我还没有看见寸头他们的影子,我想今天大概能侥幸过关,明天再向家里要两块钱就差不多了。刚走出教室门就看见寸头他们一群人在走廊里站着,于是,我赶紧掉头往回走,和正要出门的长雷撞了个满怀。
长雷说:“干吗呢?”
“外面有人堵我。”我小声说道。
“谁呀?”安涛听见了也凑了过来。
“一帮初三的,跟我要钱。”
“走,咱一块出去看看去,****!牛逼大了,堵着门口要钱。”安涛听完就急了。
“就咱仨没戏,先借我点钱再说吧。”我赶忙劝住安涛。
“你丫一上午借钱就为这个?”长雷说,“我就不信他们丫有那么牛逼,出去看看!”
长雷和安涛不由分说拉着我就向外走,一出门,寸头就看见了我,迎了过来:“哎哟,哎哟,今儿还叫了人哪。”说着继续向前走,后面几个人也跟了上来,寸头继续说:“小兔崽子,你够牛逼的啊?我中午让你去你干吗不去?嗯?还敢叫人来?”
“钱我正借着呢。”事到临头,我又胆怯起来。
那边,长雷和安涛已经和剩下几个人推搡起来。
听见长雷的声音:“想干吗你们?找事儿是不是?”
“给我躲开,打你小丫的信吗?没你的事儿滚蛋!”初三的似乎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盛气凌人地回答。几个人推推搡搡地纠缠不清。
寸头看我害怕更来劲了,步步逼近我然后一下一下用手推我的脖子:“叫板是吧?你他妈不想活了?”我被他推的一步步向后退去,后面地上有一片水迹,我没留神一下子滑到了,摔在地上,心里的火腾地烧起来,血液一下子涌向脑门,脸憋得通红。
寸头轻蔑地笑了一下:“你不是挺顽的嘛?起来呀!”我站起来继续向后退,被逼到走廊尽头的窗户旁边,无路可退了。
寸头说:“你找俩人就厉害了?****大爷!我从今以后天天打你信吗?”说完又推了我一下,我向后一扬手扶在窗台上,手下面正好压住一盒粉笔,可能是老师从总务处领来忘了拿到教室里。我用手紧紧抓住粉笔盒,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寸头还想说下去。
“我去你妈的!”,我忍无可忍抓起粉笔盒“啪”地砸在他左眼眶上,盒里的粉笔差不多全碎了,“哗”的一声散开,五颜六色的,洒在寸头的头上,各色的烟尘腾了起来。
寸头可能没想到我敢先动手,被我打中以后“哎哟”叫了的一下向旁边躲,我打了第一下就索性豁出去了,紧接一脚蹬在寸头的肚子上,然后我扑上去没头没脸一通乱抽,脚下乱踹。
我这边动手的同时,长雷和安涛那边也打了起来。那天初三的人多,大概有六七个,我们平均每人对付两个,我的压力最大,有三个人向我扑过来,对我拳打脚踢。
我对身后的三个人全然不顾,一门心思猛打寸头。这是上小学时大院里的大哥哥们教我的一人对付多人的打架方法。我没命地很抽寸头的脸,把他鼻子打破了,血涂了我一手。
我想抓住寸头的头发,可是他的头发太短抓了两次都滑开了,我一着急索性用手兜着寸头的脑袋使劲向旁边甩,他的脑袋撞在墙上“咚”的一声。寸头向后摔倒,我合身扑了上去,两人滚在一起,成了近身肉搏的状态。
寸头其实外强中干,刚开始还敢还手,捣了我的下巴一下,被我骑在身下以后就完全没了还手之力,只能两手抱头护住自己的脸。
另外三个从背后袭击我的家伙不停手地对我猛打,拳脚不停地落在我的背上和头上,其中一个人用脚踢中了我的脸,我眼前一黑,金星直冒,有一瞬间失去了感觉,鼻子发酸的还热辣辣的。我没有迟疑仍然对着寸头猛打,把寸头的两只眼睛打得通红,眼看要肿起来。
打我的几个人想把我拖开,揪着我的衣服领子往上拉,上衣的后脖领被高高地扯起来,由于系着纽扣,前襟勒着我的脖子呼吸困难。我当下不顾一切地抓住寸头的两只耳朵,死不撒手,拽得寸头的身子也跟着抬了起来,他疼得大声喊叫。
后面的三个人看到没办法拉我起来,便继续对我拳打脚踢。正打着,没有下班的几个老师分开围观的学生来到了现场,勒令我们住手。
长雷他们和其他的人都停了手,只有我还紧紧掐着寸头的脖子狠狠地摇晃,嘴里恶狠狠地哼着,寸头的脑袋一下一下撞在地上。
老师让别的同学把我拖开,我被拖得一边向后移动一边向寸头的方向猛踢,可是已经够不着了。我朝着寸头大喊:“孙子,你天天打我呀,你过来呀,过来呀……”
我们被老师带到办公室,老师让我们先到厕所洗脸。我和长雷鼻子都破了,牙也出了血,我们一边洗一边呸呸地吐着带血的唾沫,鼻血混着水在雪白洗脸池壁汇成一条条小溪似的水流,看着煞是触目惊心。洗完脸,我们三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的惨相,傻乐了一阵。听见老师在厕所门外说:“你们还有脸笑?!”原来,老师怕我们逃跑一路尾随而来。
我们回到办公室里说明了情况,接受了老师一顿暴风雨似的洗礼,班主任不断用处分等字眼恐吓我们,我们也不在意——班主任庄老师对我们很好,骂归骂,我知道她才舍不得让我们背处分呢。但是我们表面上不敢表现出来,三个人把头垂得低低,装作坚决接受教训、痛改前非的样子接受批评。庄老师骂了半天看我们一言不发,也烦了,嘱咐以后不能再打架,看见那些初三的躲远点之类的话,就挥挥手放我们走了。
出了办公室,我们三个互相看着一乐,心想:下次该是初三的看见我们躲着走了。
果然,从那以后,寸头看见我们开始躲着走,我们也知道的寸头的底细。寸头姓秦,叫什么忘了,反正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专门欺负初一初二的小孩,跟小孩要钱。我们谅他也不敢再报复,但是我们也不主动招惹他,两下相安无事。
其实,我上了初中以后比较讨老师喜欢,虽然我的学习成绩一般,但也算是乖巧伶俐,加上我的老妈也是教师,没事总到学校里了解我的情况,跟老师们很有多共同语言。我的学习成绩严重偏科,语文成绩独占鳌头,语文老师每次见到我都眉开眼笑。英语则是我最软的软肋,而且我不感兴趣,英语老师提起我就咬牙切齿,因为我经常在考试的时候狂写十分钟就交卷——上面的答案全是蒙的、是毫无凭据的猜想。然后,在那些冥思苦想的同学们一片艳羡的目光中扬长而去——走出教室打篮球。往往,长雷和安涛看见我交了卷子也撑不了三分钟就纷纷交卷——他们的说法是,怕我一个人打篮球没劲,出来陪我。
语文老师姓唐,将近五十岁,走起路来风风火火,脾气很大却对我言听计从,因为我是她的科代表;物理王老师对我要求极严,她的儿子后来做了我老妈的学生,真是亲上加亲,两人可以经常探讨如何整治对方的儿子;班主任庄老师看起来很严厉其实心最软,只要你不顶嘴痛心疾首地承认错误,一般问题足以化解。一次,我和韩越课间在楼下抽烟被庄老师看见,她在二楼窗户上大喊我俩的名字,让我们上楼。我俩上楼以后,她让我们并排站着大口地向外呼气,她来闻我们嘴里有没有烟味。最后,庄老师说:“李小哲啊李小哲,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好学生,没想到连抽烟都学会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然后,她揪着我们到办公室罚站。
后来,庄老师在我们初二上学期的时候病休了,半年之后调到教务处工作。毕业后,我曾经去看过她,现在想起来已经好几年没有去了。
我觉得很对不起庄老师,我不是个好学生,直到现在我还抽烟,每天一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