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总算全部结束了,感觉像是活生生被剥了一层皮。
娘亲大人一早就打电话来,说:“幺儿,票买好没得?早点回来哟,我想你了哟。”
我哈哈一笑:“妈妈,其实你是想我回来帮你揉面切菜洗碗盘子了吧?”
我的娘亲大人居然撒起娇来,说:“讨厌,不许你这么直接地说出人家的心灵独白!”
因为我娘亲大人的老公是某小学主任,身为家属的她,在下岗以后,以内部优惠价租得学校门口的门面一间,做起了早点生意。以前,她再忙再累,都不要我去帮忙,直到我考上大学的暑假,才允许我帮去帮她。哈,帮了两个月,果然知道有帮手的好处了,就惦记上咱了。
不过,我想她了,这倒是真的。
大家在宿舍收拾行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罗安安的官太太母亲来帮她收拾。她已经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常驻此地,一边陪读,一边当经纪人,还能够看护宝贝女儿,可谓一举多得。要是大上海的千金小姐被穷山恶水的某个刁民小子拐去,那就不得了了。
罗安安在整理背包,她把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一样样收捡,还没收捡完,就去了卫生间,东西全散落在桌子上。
官太太看见,呼一声“嗳哟哟”,走过去慌忙收起钱包和手机,望着卫生间方向,大声说:“死丫头!钱夹子,手机,弗要乱扔!侬阿晓得?现在的世道,小偷不要太多哦。”
许嫣然一听,大概觉得这话很刺耳,她停下来,脸色很不好地望着她。
唐王不打算回家,一个人坐在桌子边看书,她背对窗户,看不清表情。
小苟冷笑一声,回头朝我做个表情。
呱呱的行动最为迅捷,她将手中一叠书重重一放,走过去,尽量平静地说:“阿姨,现在是在宿舍里,不是大街上,你说有小偷,请问你,小偷从哪里来?你这分明是含沙射影!”
官太太头一摆,手一晃,身上的珠宝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随即一脸正气地说:“这位同学,侬是读书人,有文化,侬说的含沙射影,阿拉不晓得!”
呱呱手一挥:“苍宝,你上。”
“好吧,我来给你扫盲。”我也尽力压抑我的气愤,我说道:“传说种有一种叫蜮的怪物,生活在水里,凡是有人路过,它就含着沙子喷射人的影子,被射中的人,会生病生疮。现在用来比喻暗中攻击或诬陷人。对了,这个典故出自《搜神记》。空了可以去翻翻。”
管太太不愧为父母官夫人,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马上活学活用,说:“阿拉没有含沙射影,侬才是含沙射影!侬这个城市就是小偷多!”
“呵呵,”我冷笑,“是的,是的,大概除了你们上海人是良民,全中国人民都是小偷。”请原谅,我是天蝎座,典型的爱憎分明,最见不得这种歧视与偏见,又是四川人,性格直来直去,虽然懂得要尊重长辈,但是如官太太长辈这样的做法,呵呵……罗安安闻声慌忙出来,连忙制止她母亲,说:“姆妈!你这样子我好尴尬!”
官太太见女儿也暗含责备,双手一叉腰,用蹩脚普通话,愤愤地说:“下学期你搬出去,跟我一起住!我租的是三房两厅,不要太舒服!”
许嫣然拍拍手,笑道:“啊,我预感,下学期将会更加美好!”
罗安安先走,我们仍愤愤了一阵子,才各自出门。
唐王因为四级没过,心情很低落,一直没怎么说话,到我们出门了,她才依依不舍的说:“早点回学校。”她家太偏僻,来回路费就要花去不少,寒假时间短,她父母都喊她不用回去。她也笑着答应说学校里总有些留下来过年的同学,大家凑一堆儿,也可以取暖。
我回家的交通工具是火车。其实从C城到我家的小城,汽车不过5小时,而火车要10小时。但是,请同情我一下吧,从出生到读大学,我都没有机会出省,连火车都没有坐过!所以,这次回家,我必须要坐火车!
火车票是班上统一订的,我订了8号,也就是今天的票。生活委员送到我手里,我也没细看,就揣进了口袋。
我揣着想象中一定是8号的火车票,坐上去火车站的校车上。
林冬阳也在车上。他凑过来,不怀好意地调侃我:“据坊间传闻,坐火车对某人来说,还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
我一扬下巴:“又不是坐火箭!头一回和一百回有啥子区别。”
他说:“那可不一定,你还不知道这火车站门朝哪边开呢。所以,我建议,接下来的行动,由我带领你,虽然你的目的地是成都,而我的是南京,但咱们都得到车站,您看行吗?”
他还说“您”哪!我假装无所谓:“随便。”其实心里美得花枝乱颤。
到了火车站,我才拿出火车票,一看,乘车日期是9号。啊,咋回事?林冬阳说:“大概是8号没票了,所以就订的9号的。难道发票的时候你没看?”
“没有……”我苦笑。
他也苦笑。
笑了一阵,他忽然想起,摸出自己的票一看,惊呼:“哎呀!不得了了!我的票也9号!”说着收起票,干脆地说:“回学校太远何况床也清理了,不如我们玩一天,明天乘车。离这里不远,不是有个叫打铜镇的古镇吗,我看过电视里的介绍,风景很有韵味,我们就去一日游。你看那边,刚好有旅游巴士,也就一小时的路程。去吧?”
他的理由是如此的在情在理,我能不去吗我?
大件行李寄存在火车站托运处,我就带了随身小包,和林冬阳上了旅游巴士。我猜,他的票不是9号,他只是借机与我独处罢了。但傻子才会去求证呢。我只是美美地暗想,如果他表白,我一定会接受的。
这么一想,我开始认真期待他的表白了。就好像他接下来一定会对我说陈苍宝我爱你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想着想着我竟然独自偷笑起来。
刚踏上古镇的第一步,他的电话响了。他说:“哦,是这样的,我的票被乌龙生活委员搞错了,我只能明天上车啦……不用不用,我自己坐火车挺自在的,你放心跟家人回去吧,祝你一路顺风啊。拜拜。”
我说:“谁打来的?”
他坏笑:“这么快就关心起我的隐私了?”
我生气了,大步甩开他。
他赶上来,说:“这就生气啦?你这生气的起点也太低了。是优乐美打的,她家人不放心她,开车来接她回家,她问我要不要搭顺风车。”
我说:“那你干吗不顺啊?”
他仰天长叹,说:“设想一下这样的场景:一辆车子正在高速公路上行驶,车里一共4人,那3个是一家,是老爷夫人带着他们的千金小姐,而这一个,是手无缚之力的文弱书生。月黑风高之时,小姐威胁书生,硬要书生从了她,书生宁死不屈,老爷暴怒,推开车门,将书生一脚踢了下去,这时,一只饥饿的老虎,要不狮子豹子也行,总之就是凶猛类食肉动物,正款款走来……”
我说:“然后呢?”
他说:“然后?然后食肉动物就开始祷告啊,书生一看它祷告,还以为那畜生很有善心呢,他也忙着祷告,那畜生还操着国际通用语言,也就是英语,说,年轻人,我这是做晚餐前祷告,你祷的是个什么告?”
这是一个老笑话。可由林冬阳说出来,完全是另一番新鲜景象,我不由得哈哈大笑。
他看着我,说:“你这副笑,让我想起一个革命先驱,可惜他死得早,但他有两句诗很有名,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我开心吗?开心。以至无心看风景。
到古镇时,已是下午。灰旧的建筑在夕阳里闪着薄薄的光辉,石头雕塑和高大树木错落而立,店铺外飘扬着旗帜招牌,仿佛穿越时空,来到了另一个时代。于是,我对和一起穿越时空的,此刻正走在我身边的,林冬阳,多了几分亲切亲密。
他把手搭在我肩上,看似随意,无心。我却隔着厚厚衣服都能感觉到他的掌心滚烫。我指着前面说:“看,那里转糖人的哦!小时候我最喜欢了!”说着,身子一低,从他的掌心里跑了出去。
我给了一个硬币,拨动转盘,指针指着空白处。我说:“哎呀!什么也没有!”
他又给了个硬币,得意地说:“瞧我来转个大糖人给你吃。”
运气不错,他转到一个花篮。花篮是用滚热蔗糖膏做成的,又薄又小,味道也不咋的。可我吃着吧唧吧唧响。林冬阳歪着脑袋看着我,坏坏地笑:“嘿,你也太好养了。”
他还说:“有机会我带你去南京,夫子庙有好多转糖人的,够你吃一天”哈……有机会?这个假设好含蓄。我心想。
古镇很小,几条街就走完了,街边都是小吃,烧烤,锅盔,麻辣串,棉花糖,一路吃下来,肚子饱了天也暗了。
一棵大槐树下,有两条石头长凳,我坐下去,打了个饱嗝。
他也坐下,也打了个饱嗝。
我们四目相对,哈哈大笑。笑完他说:“陈苍宝,咱们是打尖还是住店啊?总不能在这石头上躺一夜吧?”
“我住店,你躺这儿吧。”我说。
“我不,我是你的书童,你得带着我。”他抗议。
“等等,我先找根绳子,把你套住了,才能证明咱们的主仆关系。”我哈哈笑。
“你!”他瞪着我,怒发冲冠。我早跑到前面旅馆门口了。
是一家老旅馆,名字也老,临江旅馆。但生意很好,没有单人间了。
他说:“那就要两人标准间。”
我扯扯他的衣袖:“不太好吧?”
他扭头看我:“难道要双人间?标准间至少有两张小床,双人间可只有一张大床呢。”
我说:“不是,我们另找一家,看有没有单人间的。”
他嘴角又浮起坏笑,还有点邪邪的,轻声道:“你害怕了?这可与你一向剽悍的作风不太匹配哟。”
东风吹,战鼓擂,我是剽悍女生我怕谁!
简单的洗漱后,我们各自合衣躺一张床。电视开着,芒果台的娱乐节目。长袖善舞妙语连珠的主持人,拉着备受瞩目的“超级女声”前三甲,把一群不明真相的现场观众,弄得情绪亢奋。
我忍不住发表意见:“李宇春为啥子深得人心?因为她颠覆了人们对传统女性的审美观念!但是我为啥子就是看她不顺眼呢?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呢?莫非我老了?天哪,我才18岁呀,我就跟不上这世界的步伐了?”
林冬阳幽幽地说:“我不知道你,总之我喜欢张靓颖,要声音有声音,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哪儿哪儿都顺眼。”
我心想:“那谁,优乐美不就是这样的吗?你莫说,她还真的和张靓颖有六分相像呢。你咋不接受她?要是张靓颖那样倒追你,你怕是会乐颠了去。”我就是快人快语,心一想,嘴里就说了出来。
“哈哈,啊哈哈,”他打着哈哈,“两回事,两回事……”
我们一边饶有兴趣地看,一边热烈点评,气氛轻松愉快,也缓解了没名没分的一对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尴尬。娱乐节目结束,然后是热播韩剧,韩剧我是一向很喜欢的,不是说里面的男主有多帅,女主有多漂亮,也不是说剧情有多么催人泪下,关键是它制作精良,哪怕是一个很小的细节,比如某人生日,家人为其做一碗海带汤,那情节,那情意,那漂在海带汤丽的点点葱花,都是很认真,细致。可以体会到编辑的用心,导演的尽心。不像某些国产剧,哗众取宠,粗制滥造。
我津津有味地看,某人在一旁打呵欠。
我看完,身心都沉浸在韩剧的温暖美妙里,再没有了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的尴尬禁忌,其实我啥也没想,睡觉!
可某人:“陈苍宝,我不想睡觉。”
“那你到门口为我站岗吧。”我也很爽快。
“不,我想和你聊天。”他开始耍赖了。
“聊吧,我听着。”我还沉浸在韩剧里,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