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嫣然看着罗安安美丽冻人的背影,说:“没心情了,回宿舍吧。”
我笑她:“你也太矫情了,她穿她的,干卿何事?”
她说:“你看着吧,这个小妖精不知还要搞什么花样呢。想做明星想疯了。”
两天后,妖精的母亲大人莅临1—2,浑身散发珠光宝气,满口的吴侬软语,乜斜的眼神,她逐一扫描我们,然后微微一笑。她得意地告诉我们,她这次来,是要常驻C市,女儿要做明星,她要做她的经纪人,为她保驾护航。以前她逼她考名牌大学,也是为了今天的明星路做铺垫,要做根正苗红有文化底蕴的明星,像林志玲那样的!
罗安安有了经纪人,就像刘备有了军师,形势果然往好的方向在发展了。
几天后的夜晚,一起浪漫的告白,在宿舍楼前的空地上演。一根根巨大的红色蜡烛,摆出一个LOVE字样,烛光在晚风中摇曳生姿,楚楚动人。7个男生,手持玫瑰,围着蜡烛边转圈边喊:“罗安安!我爱你!罗安安!我爱你!”
7个男生同时表白,而且以如此团结和谐的浪漫行为,这在C大,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不是谁是自发行为,而是罗安安的经纪人一手策划的。这只是一种热身,一种造势。
没几天,在本市的《城市周报》,我们赫然看到一排大标题,C城校花大赛第一站:C大!一共有12名我们学校的女生上报纸。她们都是经过海选初赛复赛,最后才被选到报纸上接受大家的投票选拔的。其中竟然有罗安安!我赶紧招呼许嫣然看,许嫣然看了几眼,不屑地说,有什么啊,我是没兴趣,要是我也去参加了,还轮得到罗安安出风头?
我撇撇嘴,未必,人家不是说了嘛,比她漂亮的,没她聪明。你就是。
之前的轰动效应这下起到了作用,很多人都投了罗安安的票。
罗安安却很淡定,我才不在乎这个校园比赛呢。我现在正和某人密谋一场新年大行动。如果成功,我将得到的关注,又岂只是这些?
我的目标是赶在四级考试前出一本像模像样的社刊。
我和几个编辑不但从来稿中精选了几篇,还自力更生亲笔各写一篇,发誓要做出一本有底气,有深度,有智慧的社刊来。
很多同学都没有自己的电脑,稿子都是写在纸上的,还需要一篇篇敲进电脑里去排版。
我也没有电脑,但许嫣然有。她说:“随便用,我的电脑就是你走向作家之路的第一个工具!”
为了坐得更舒适,1—2的姑娘们,人人都从教室偷了椅子回来,代替学校发的小板凳。
这个晚上,我坐在教室偷回来的椅子上,一个字一个字敲稿子。夜深了,风在窗外呜呜响,我不冷,也不困,反而燃起熊熊的革命斗志。我想,也许很多年以后,那些在大学里安然入眠的夜晚,都将被我忘记。而今天的夜晚,却将铭记于心。
敲完最后一个字,天色微明。
我伸伸胳膊,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想:“我也要买一台电脑,自己买,挣稿费来买。”
早餐也没来得及吃,我揣起U盘去找美编,美编也没有电脑,况且对排版也不太专业,于是我们直奔校外文印店,请店里的专业人员帮我们排版,我们坐在一旁看版式,选插图。
那种专注啊,倾心啊,一忙活,居然就到了下午。
文章全部排好,打印出来,装订成册,捧在手里,还散发出浓浓的油墨香!纸是A4纸,字是黑色铅字,连插图都是黑色。不鲜艳,不美观。但这是我们自己的刊物,而且是厚厚一本,而且每篇文章都那么好看,比起第一期来,它已经进步好多!
复印了几十本,捧回学校去,也给《桃园》友情送了两本。回到宿舍,天色已晚,我才吃上今天的第一顿饭——一个1.5元的羊角面包,外加一杯白开水。
《桃园》的主编是一位诗人,他看了这期的《山水》,给出了三个字的评价:心灵美。
我哈哈笑。要是我们也像《桃园》那样,有官方经费支持,我不只要它心灵美,我要它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很美!
四级考试紧接着就来了。
我发誓要一次性通过,下次直接报六级,把太多的时间花在其他民族的语言上,我认为是浪费。我的理想是作家没错,可我只打算用母语写作。
发准考证的当天,学习委员相当无奈地通知说:“因考试中心的疏漏,我们刚才才发现,有20个同学的考号被漏排了。”
我是其中之一。
事发突然,没有补救措施,只能等考试开始时,一间间考场去找,看有无人缺席考试,就补上去。
我们20多个同学,像没娘的孩子,徘徊在综合楼走廊上,看着一个个同学左手持耳机,右手持准考证,纷纷进入考场对号入座。考试即将开始,我们开始一间教室找座位。
我终于发现一个空位,迫不及待进去,刚坐下,一个男生匆匆而来,疑惑地看看我,再看看座位号,再看看自己的准考证,百思不得其解。
我站起来,垂头丧气地出去。
再次找到座位,戴上耳机,听力都进行了一半了,我悲伤地在听力答卷上,蒙着眼睛选ABC。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安慰自己:“不怕,听力才20分,就算一个不对,我还有80分,我把要求降低还不行吗?我不要求85分拿优秀了,我只要60分及格。”
期末考试快来了。
毕竟是大学第一次考试,科目多,要求甚严,我们尚且保留着高三那“学海无涯苦作舟”的学习劲头,也听信了教授们所说的,要是不及格,他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因为考试,各社团都停止了营业。文学社话剧社也不例外。文学社好歹出了两期社刊,而话剧社呢,从成立到现在,两个多月了,一次也没公开演出过。莫非真是应了那句话,社团就是学长们用来泡学妹的幌子?莫非林冬阳如此有远见,开创先河成立话剧社就是为了泡未来的学妹?
本来嘛。他在话剧社身兼数职,社长,导演,御用男主角,优势得天独厚。
我清楚我自己,我是一个文艺女青年,一个文学爱好者,一个将林冬阳视为爱情目标的怀春少女。我也热爱我的角色,并尽力做到完美。
从发自内心的角度说,我有多爱林冬阳呢?天晓得。
话剧社虽然暂停营业,但林冬阳还是每天都会打电话给我。聊一些诸如“你的马哲背得怎么样啦?”“古文老师要我们背哪几首汉乐府啊?”之类的话题。当有一天,深夜,整个1—2都没有休息,而是点着4支大蜡烛,背着晦涩难懂的文艺理论。林冬阳打电话来了,他说,陈苍宝,《形势与政策》的考试,不是写论文吗?你写了没有啊?
我说,写什么啊,光闭卷考的就有11门!谁还有心管这个!不都是抄书或者到网上下吗?我等她们抄好了我再抄她们的。
林冬阳说,我倒是炮制了一篇,要不,我帮你抄一份?用不同的笔迹。
这种雪中送炭的好事我怎么忍心拒绝!何况是林冬阳亲手抄啊,多么浪漫!
几天后,我们正在教室大规模复习,全场一片静谧,忽然,一个准中老年男人走到教室门口,是教《形势与政策》的教授。他挥着手里的纸片,大声说,陈苍宝,林冬阳,论文没过。
林冬阳站起来,笑嘻嘻地说:“为什么啊,亲爱的教授。全班都过了,惟独我们不过,多不好啊……”
教授严肃地说:“以为我看不出来?两份论文内容笔迹都一模一样!太恶劣了,你们俩,不用补考,直接重修,明年跟新生一起上课!”
对于这起滑稽到令人发指的作弊事件,林冬阳面对我狂风骤雨的淫威,无辜地解释:“事已至此,不如换个角度,欢乐地想,这太特别太有意义了,就当是纪念好了,即使我们老了,也不会忘记!”
看着他说话的样子,嘴唇温润,表情柔和,我忽然想,他这么能说会道,还想着老了别忘记,可是对于那个吻,在梧桐树的阴影里,他给我的吻,他怎么就一字没提,就像彻底忘记了呢?
我想起《列子·说符》里的一个寓言,疑邻盗斧。
说的是,某人丢了一把斧子。他怀疑是邻居家的小子偷去了。心下一生疑,便留心观察那小子,一观察就不得了,看他走路的样子,像是偷斧子的;看他的表情,也像是偷斧子的;再听他的言谈话语,更像是偷斧子的!总而言之,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活生生就像是偷斧子的!
没多久,丢斧子的某人,在家里找到了斧子,第二天又见到邻居家的儿子,这下奇怪了,那小子的言行举止,清清白白,哪里还跟偷斧子扯得上关系!
这则寓言告诉我们,主观成见,是认识客观真理的障碍。当人以成见去观察世界时,必然歪曲客观事物的原貌。
我想,林冬阳喜欢我,这恐怕就是我的成见。
如此一怀疑,心就拔凉拔凉的。
考试的第一门,是马哲。
像马哲这种公共课,不论在哪个学校,老师都是很厚道的,在考试前几天,会慷慨地勾画重点,大家只要熟读重点,甚至不要牢记,就能顺利过关。
很少人会想到要为马哲作弊。那不是杀鸡用牛刀吗?太不值得了。
但是考试一结束,我们就听到一个消息,我们系一个女生,在马哲考试作弊了!因为是大一的第一门考试,监考老师就十分严肃紧张的对待,所以,女生夹带的纸条,没能逃过老师的法眼。
不知具体过程如何,总之最后系领导十分震怒,大一新生,乳臭未干,身上还残留着高三的灰尘,就敢跑到C大来作弊!这还了得!何况,据说,C大本届校长,对作弊尤其深恶痛绝!
第二天,校方做出决定:开除!
女生的家长接到通知,匆匆从偏僻的农村赶来。
系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就在行政楼一楼,是去往教学楼的必经之地,因此,我们见到那位父亲的时候,他正跪在系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
他的身后,一只蛇皮袋子里,几只母鸡正探出头来,咯咯直叫。想来,那是他准备送给主任的礼物。
女生也跪下了,但不是跪向系主任,而是跪向自己的父亲。
她说:“爸爸,我对不起你,我不读大学了,我去打工,饿不死人的……”
父亲抬起巴掌,想要挥向自己的女儿,最终,却落在自己脸上,老泪纵横地说:“不怪你,是爸爸对不起你,都怪爸爸是农民……”
数十同学堆在窗户外围观。
还有同学挺身而出,为女生求情,摆出证据说,历届校规都没有这样的规定,作弊要开除,最多是该科做零分处理。
最后,女生没被开除,而是被留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