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自从被你们王SIR批评后,我就在努力提高文学素养,争取做一个合格的家属,不给你丢脸,”秦树走后,我把房间收拾了一遍,以免漏下什么蛛丝马迹被娘亲大人发现。但事实证明我的娘前大人实在太过火眼金睛,而我实在做了一番无用功,我收拾来收拾去,就差没用酒精拭擦杯子盘子筷子消灭秦树的指纹了,却居然漏掉一个最关键的,那副大墨镜。
它就堂而皇之躺在鞋柜上方的置物架上。
娘亲捧起墨镜,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拉着我的手,走进我的房间,反锁房门,神色紧张而严肃地说:“幺儿!跟妈说实话,你的男朋友是不是来过了?”她举着墨镜,铁证如山,我抵赖不得。
当然我也可以为墨镜的出现找出至少10个以上的谎言。但我也知道,知女莫如母,我的谎言最后都会被她一个个拆穿,于是我索性说实话:“是的。”
她立刻丢掉墨镜,更加紧张地捏我的胳膊捏我的腿,好像我少了一块肉似的。她说:“天哪!你……你们……你啥子都不懂!要是出了事……”
我立刻打断她:“啥子都没有!我现在还雪白得像一只白色的绵羊!你放心吧!”
她松了口气,又叹一口气,复又紧张起来,说:“你老妈我是过来人,会理解你的,但这并不表示我鼓励支持你,只是我知道就算要发生啥子我也阻止不了,我只能说,安全第一……”
虽然她是我的亲娘,但咱们中国人的性教育都是很含蓄委婉甚至刻意忽略了的,她如此直白,我还真是有点不适应。我,我,我害羞了!
我不耐烦地说:“哎呀,晓得了晓得了!”
因为这个插曲,剩下的20多天假期,我总觉得娘人看我的眼神很诡异,让我心里起七上八下,所以,差不多开学时间了,我收拾起东西,匆匆返校。
打开1—2的门,就看到许嫣然,穿着睡衣,背对着门在上网。
我跑过去蒙住她的眼睛,想吓吓她,自己的眼睛却一亮:“许嫣然,你又买笔记本了?真奢侈。”她回头嫣然一笑:“公司配的。”
我好歹也混到大三,也接触过社会,还不至于傻到会相信现在的老板厚道到连个兼职都要配笔记本电脑了。
我说:“是陈昆仑送的吧。”
她“嗯”了一声。
暑假她回去了一趟,但只呆了几天就回来了,跟家里说是要搞社会实践,我早就怀疑她是为了陈昆仑才撒那个谎,如今看来,果然是的。
宿舍没其他人,我小声问她:“你和陈昆仑,究竟怎么回事?”
她垂下眼帘:“就那么回事。”
我急了:“意思是,你们很暧昧,很亲密,不可告人了。”
她还是懒洋洋的:“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他家在D市,每周都回去的,再说他跟他老婆没感情的。”
“但凡已婚男人哄骗涉世未深的女孩,哪个不是这么说?他不这么说,能博得你同情?能打动你芳心?他接下来,就该说你才是我的爱了吧?他就是图你年轻好骗,占你的青春便宜,你这样跟他在一起,他不过是费点钱财时间,而你呢?你的青春,你的名誉,你对未来的希望,统统都葬送了!这会成为你一生的悔恨!”
大概是我太激烈了,许嫣然有点生气,她说:“你说的道理,难道我就不明白吗?我难道没有坦荡赤诚地爱过吗?然而我得到了什么?陈昆仑对我好,比姜林对我好百倍,我现在才知道,被人捧在手心里爱着,是什么感觉!”
我缓了口气,说:“周楚也对你很好。”
她说:“是,我承认。但那不是我要的。”
我坐下来,挽住她的胳膊,还是劝她:“你这么青春貌美,家境又好,你大可耐心等待,会有真心爱你你又瞧得上的钻石王老五出现的,不要执迷不悟了,跟陈昆仑这样下去,没有前途的。”
许嫣然摇摇头:“苍宝,你不是我,你无法体会,姜林给我的,是怎样鲜血淋漓的一种伤,陈昆仑,他使我慢慢忘掉了那些伤。那怕这是饮鸩止渴,摆在我面前的这杯毒酒,我已经喝了。只是如果有一天,我受伤后回来,请你不要嘲笑我。”
我无法再说什么了。
靠在我身上的许嫣然,她不再是当初相识时那个,以为要爱就能有爱,想爱就能大胆去爱的姑娘了。
那个天真无忧,温暖无害的女孩,已经走失在冬至的寒雨里了。
唐王还是教李斯特中文,也跟他学法语。
同时也在帮一个旅行社做兼职文案,她喜欢从小在山水间长大,特别喜欢大自然,抒发起对大自然的感情来,我们谁也比不过她。
小苟依旧保持年级前三的成绩,已经在为考研做正式准备了。
呱呱的化妆品生意很是火爆,这源于他强大的人脉和超人的口才,于是,她不要满足于校园这一块小小的市场了,她在淘宝开了一个网店,把目光投向全中国的市场。
我除了上课,谈恋爱,其他时间都在看书,写小说。
我开始用稿费给秦树买一些小东西,唇膏,护手霜,手套,指甲刀之类。它们并不贵重,只是日常生活用品,但我想用我的方式来关怀他,就是这样。
秦树每次收到我的小礼物吗,都会很开心。有一次,他戴着我买的手套,把我抱起来转了一圈,夸赞我:“咱们苍宝终于能卖艺挣钱了!”
等等,什么终于卖艺挣钱,难道以前我是卖身?囧……没多久,秦树送了我一瓶巴宝利香水,奢华的125ML。原装进口。呱呱自从卖化妆品,就对这类东西变得专业起来,我也跟着学了不少。我拿到香水,就估到了价格。秦树虽然有钱,也曾买昂贵的衣服和鞋子给我,但这种华而不实的奢侈品,不是我的心头好,他理解我的性格。所以,我疑惑地问:“怎么想起买这个给我?”
他耸耸肩,笑笑:“灵感,路过商场,灵感乍现。”
我喜滋滋地捧着他的灵感回去,朝每个人都喷上一喷。呱呱夺过去一看:“啧啧,巴宝利哦,秦树送的吧?真奢侈。”
她瞧着瞧着,指着瓶子说:“Men's,那,苍宝,这里明明写着Men's,是男士香水哎,秦树也太敷衍你了吧,买个男士香水给你。”
我拿过来一看,果然,Men's。
我却不计较:“他又没买过香水,哪里注意得到这么多?香水还分什么男女啊,都是商家的噱头,这个味道我很喜欢,管它呢。”
我没事就拿来喷,衣服上,脖子里,手腕上。
为了不打击秦树的积极性,我也没有告诉他,他灵感乍现买给我的,是瓶男士香水。
我甚至也灵感乍现,还写出一个与香水有关的爱情故事。
我写小说用的都是本名,很多同学都看过。
林冬阳当然也不例外。
自从他和优乐美在一起之后,他也淡出了话剧社,专心致志地经营爱情事业。而与此同时,我也在经营我的爱情事业。两个埋头经营各自爱情事业的男女,交集少得可怜。偶尔夜深心静,我会想起我们的往事,但也只是偶尔。
他已然是一波湖水,藏在我心底的某个角落,很久不再掀起波澜。
初冬的某个下午,系里有篮球赛,对手是英语系。英语是这样的一个系,女生多,美女也多,男生少,全是帅哥。
秦树又去忙他那很有前途的软件设计去了,我和小苟恰好在这一天难得空闲,一空闲就快长蘑菇了,于是去看帅哥。其中还有有一个皮肤黝黑,个头超大,绰号叫“小姚明”的男生,是校队的球星。很多人都是冲他才去看球赛的。
传说,小姚明在进攻带球时,总喜欢伸手指,那是他独家专有的肢体语言。
他伸出一只手指,意思是:这个球,我一个人来!
他伸出两只手指,意思是:我要得个2分!
他伸出三只手指,就是说:瞧我的,我要得个3分!
他伸出四只手指时,是他在对队友说:“你们4个看着,我来得分!”
当他伸出五只手指时,意思只有一个:“我打他们5个!”
虽然目的是小姚明,但林冬阳也在场上,对我来说,他仍然还是显眼的。哪怕我不注意看他,也难免总是看到他。
他不时朝我的方向张望。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径直朝我走来。我手里恰好握着一瓶没开的矿泉水和一本杂志社寄来的样刊,我把矿泉水顺势就递给了他,他拧开,仰头咕咚咕咚一气喝完,望着我手里的杂志说:“苍宝不错嘛,写了那么多爱情故事,都快成作家了。”
我说:“哦,呵呵。”
他看着我,问道:“那些故事里,有没有我?”
我笑道:“既然是故事,当然是纯属虚构,如有雷同,你来找我。”
他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艺术也是来源于生活,我认为,我们应该有故事的。”
我调侃他:“优乐美今天没来看你打球?不然你也不敢调戏良家妇女了。”
他莫名生气,说:“是你先失约,是我阴差阳错,我才接受了她。”
什么意思?我有点听不明白了。我迅速就被他这句话惹恼了,抑郁已久的愤慨再也抑制不住地喷发出来,我大失风度,提高声音冲他嚷:“林冬阳,我是喜欢过你,你也知道我喜欢你,我也相信,你也喜欢着我。作为男人,你本应该主动积,你明知道我在等你说出口,我给你无数的机会!你又做了什么呢?你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你闪闪烁烁犹犹豫豫,你让我心怀忐忑,等了又等!你既不愿失去我,又不敢拥有我,你自私又懦弱!我不仅失约,我简直后悔跟你有那样的约定!那怕那只是一个玩笑的约定!”
说出这一番话,我才感到我满腔的悲愤,竟像是曾被他辜负过一场。
那么委屈那么悲伤。
林冬阳显然是被震惊了,他望着我,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系息身离开时,他还呆呆地站在那里。美女也多,男生少,全是帅哥。下半场的哨声吹响了。在上半场,我们系输得很惨,本系观众走了大半。下半场比赛即将开始了。我们系的篮球老师兼教练,拍着手鼓励队员说:“兄弟们,加油干!下面的比赛对我们极有利,因为给我们喝倒彩的观众都已经走了!”
林冬阳回到场上,再没朝我张望,我尽量平静心情,欣赏小姚明的美姿。
身后两个男生一边看球一边大声聊天。
一个说:“打球绝对是体力活,最痛苦我认为还是排球。打一次球手要痛天,连字都写得更蚯蚓拱沙!”
另一个说:“排球挺好玩的啊,一点也不痛!”
先头那个男生惊呼一声,立刻虚心请教:“那要咋个打排球,手才不痛呢?”
这个说:“秘诀是——不要发球,不要接球,只做二传手,看别人出洋相,记住了,一生受用!”
篮球馆里那番辩论,以我的刀子嘴痛快淋漓占了上风,让一直坏笑得意的林冬阳,浮现出难得一见的受伤神情,当时我是酣畅淋漓,大快人心,但以我善良敦厚的本性,我在后来细细回想我和林冬阳的所有蛛丝马迹,以及当时篮球馆的情形,和我说的那一番话。我得出结论:我过分了。
怪罪他懦弱自私没有勇气,我又何尝不是?我在开学第一天,当着全班的面,说了那样一句令他心惊肉跳的话,而最后呢,我还是成了别人的女朋友。在这个过程中,我又何尝对我说一句,我爱你,我要与你在一起?
为什么我没有说?以前我以为那是我的计谋,是我故意的矜持。现在我才知道,我并没有那么爱他,没有爱到非说出口的境界。我是一个相当诚实的人。
想来,他也一样。他也是个诚实人哪。
我该原谅他的。
他不过跟我一样,年少天真,骄傲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