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SIR说:“很好,你们都请坐下。不过,堂堂中文系才女的男朋友,文学知识很欠缺啊,家庭教育有待加强。”
全班的哄笑声,那真是……排山倒海……
上完课秦树又赖着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吃完饭一行人正往校门里走,唐王说:“我不回去了,下午要给一个学生上课。”正说着,一辆黑色的别克商务轿车缓缓驶来,在我们面前停下。车门打开,一个金发碧眼身形高大的年轻男人,从驾驶室里出来,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室的门,用生硬的中文对唐王说:“唐同学,请上车。”又对瞠目结舌的我们微笑:“你们好!”
我倒退一步,差点倒下,幸好秦树扶住了我。
唐王极自然地对我们挥手:“拜拜。”
车子优雅地绝尘而去。
我们马上大呼小叫议论起来。
我说:“神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着的外国友人!他是谁!”
呱呱猜到:“唐王的新欢?”
许嫣然感叹:“大款!帅哥!看来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小苟笑道:“所以许嫣然你也要把目光放长远一点。不过,我又觉得,唐王这次要是谈恋爱,应该很慎重,不会这么快的,何况还不是同一个种族!”
许嫣然也笑:“恋爱无国界!”
作为现场目击者中的唯一男士,秦树却持不同意见,他说:“你们还真是想象力丰富,我怎么就没看出他们是那种关系?”
我看他一眼:“早说了,你情商低嘛……你看那个男人,那么体贴,为她开车门呢。”
他不服:“在西方国家,那是男人应有的礼貌而已,很平常的事。”
边走边聊,呱呱买了份《都市生活报》翻看起来,翻着翻着,哈哈笑起来,招呼我们说:“快来看,快来看,太搞笑了。”
原来是罗安安,她在新一期的交换生生活里,说起了她的所谓艳遇。
一个英国老男人,据她目测,年龄绝对不低于40岁,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竟然向她求婚!还卖弄说:“我喜欢中国文化,知道有个故事,叫金屋藏娇,你要是愿意嫁给我,我也让你住在金屋子里。”
罗安安笑说:“是啊,故事说的是汉武帝和他的皇后陈阿娇。汉武帝年幼的时候,他的姑母长公主问他想不想娶妻,汉武帝表示想,长公主指着左右百多个宫女问他中意不中意?汉武帝表示都不要,然后说‘如果能娶阿娇为妻,我一定用金屋给她居住。’”说完这个故事,她又对老外说:“你以为自己懂中国文化,却只知道有金屋藏娇,而不知道《长门赋》。”
老外便问《长门赋》是什么,罗安安说:“汉武帝后来果然是娶了陈阿娇做皇后,并履行了他的诺言,造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然而,没几年,阿娇便被废去皇后之名,打入冷宫,冷宫的名字便叫长门宫,阿娇为了挽回汉武帝的心意,请司马相如作了一首《长门赋》,表达她的愁闷悲思,可惜,汉武帝虽欣赏赋文,却也没能改变心意。过了几年,阿娇便郁郁而终了,死的时候,只有26岁。”
老外很遗憾地感慨:“太悲伤了。”却又马上表示:“罗,你要是担心这个,我可以发誓,我会一直让你住在金屋子里的。”
罗安安还是婉言谢绝。
不料老男人却极没风度地生气了,他说:“你们这些中国女孩,所向往的,不就是我们欧洲的美好生活吗?”
罗安安也不再装有文化的淑女了,她说道:“英语里有句俚语,rob the cradle,字面意思是劫摇篮,我们中国女孩管那叫做‘老牛吃嫩草’。而我更想说,你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罗安安还总结说,老男人见面两次就求婚,还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其实没半点爱,根本就是不尊重,以为中国女孩出国就是为了移民,为了过上“有肉吃”的好日子,是活生生的轻蔑!要是那老男人再来骚扰我,我就用臭鸡蛋砸他的头!
罗安安啊,罗安安,远在重洋之外,竟然也能掀起阵阵叫好,可见她的是,聪明。
唐王傍晚时候回来了,她一回来,立刻陷入了我们的包围,许嫣然打了一个响指,说:“凭咱们同居了一年之多的感情,你知道我们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不劳烦我们问了,你自己如实汇报吧。”
唐王把书包一放,拉过我的椅子,坐在我的枕头上,顺手拿了根香蕉,剥开吃起来,吃了几口,才说:“还问我?小学思想品德课是怎么教育你们的?看到外国人,不准围观,不准议论,不准大惊小怪,可你们呢?今天中午你们那副看外星人乘飞碟降落的样子,像话吗?真给我丢脸!”
说着又吃香蕉。
呱呱夺过她的香蕉,一口吞掉,说:“好,我们面壁反省,你批判完了,香蕉也没了,该汇报了吧。”
唐王嘿嘿一笑,语气温和了,表情也不再假正经了,她说:“中午就说了嘛,是我的学生,他是法国人,是一个大公司外聘的工程师,他在网上发帖找中文老师,正好我又想练习练习法语,就跟他打了电话,见了面,彼此印象还好,就建立了纯洁的,注意是纯洁的,师生关系。他也教我学法语,不过,他不收学费,照样付学费给我。”
许嫣然意犹未尽:“就这么简单,没有了?”
唐王摊手:“没有了。哦,他中文名叫李斯特。28岁,法国里昂人,单身未婚。怎么你有兴趣?要不我当一回红娘?”
我挥挥手:“算了吧,省省你的热心,许嫣然是非要为列宁同志的革命事业流血牺牲战死沙场的,她都说了,大不了马革裹尸还。”
唐王无奈一笑:“许嫣然,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爱情不应该是你要从男人身上得到的唯一和全部。而爱情,改变不了你的命运,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再度闭关复出的唐王,豁达了,智慧了,段数高了。
所以说起论坛事件时,她说:“史琳琳那种人就是跳梁小丑,不值得多费神思,什么时候有机会,顺便回击一下就OK。但是秦树呢,苍宝哟,你可真是有福气,别再三心二意庸人自扰了,好好珍惜是上策!”
秦树再没有对论坛事件说什么。
而我的心,竟然出奇的平静,那个摇摇欲坠的坏念头,像被自己潜伏起来了。
我坐在秦树的自行车上,在冬季的校园里,自在穿行。
几天后,学校的大部分电脑都中了一种奇怪的病毒。具体表现是,开机后,电脑自动弹出页面,几个大字占了满满一屏幕:秦树爱陈苍宝一万年。
全校都沸腾了。食堂里,课堂上,路上,小饭馆里,人人都在议论,还结合前几天的论坛事件一起,点评,谈笑,其乐无穷。
感谢网络时代啊,为我们乏善可陈的大学生活带来如此鲜活美味的八卦娱乐。
以上是全体目击者的心声。
而我,坐在电脑前,望着这几个大字,扬眉吐气,心花怒放,我猛然意识到,这是我期待的结果。对于和秦树恋爱这件事,我其实有小小的不自信,和淡淡的忧虑。他毕竟太优秀了,就算我敢于相信爱情没道理,爱情就是奇迹,我还是有点恍然若梦的不真实感。
而面对第三者的热烈袭击,他是这样轰轰烈烈地对全校人民说出他的爱情誓言。
我往椅背上一倒,拿起电话:“喂,秦树。我打开电脑,发现中病毒了。怎么办呀?”
他很轻松:“用杀毒软件啊。那是个小病毒,传播速度快,感染率高,但杀起来也容易。”
我说:“哦,是这样!人家发帖子昭告全校,你就种病毒昭告全校,反击的手段还真是低幼!不过,貌似很管用!”
他说:“是哦,话说大智若愚嘛,有时候最简单直接的,就是最有效地。说着,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谁让我们学计算机的,情商都很低呢?”
拜托!我不就在气头上说了一句学计算机的情商低吗,你用得着刻意强调,故意羞我……真是坏蛋一只!
不管在什么季节,哪怕是萧瑟的冬天,“风之舞”都还是那么美。路旁堆积着干燥土黄的落叶,踩上去嚓嚓响。路旁的梧桐树,几乎快落光了叶子,最后的落叶,都紧紧簇拥在树梢,像一团团的小太阳。更远处的树林里,各种乔木的叶子簇拥成不同的颜色,橙黄,墨绿,嫣红,瑰奇绚烂,令人惊叹。
我和秦树在“风之舞”散步。
秦树忽然说,16号,12月16号,2006年12月16号下午3点前的一分钟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住这一分钟。从现在开始,我要更加爱你,你要更加相信我。我听着这貌似某部电影里的经典台词,可就是想不起来。
一对对小恋人依偎着路边散步,亲昵又甜蜜。
我和秦树走在这条路上,也许是受环境影响,出奇地安静。我看看他,也四处张望。呀,右手边的树丛里,一对恋人在亲吻。女生靠在大树上,男生紧抱着女生。他们旁若无人,兀自陶醉在小世界里,吮吸的声音大得我都听见了。
我走到秦树身边,说:“那里有人在KISS!”
秦树望了一眼。视线收回来,落在我的脸上,抿嘴一笑,说:“苍宝你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我抖了一抖,红了脸。秦树也红了脸。
他握着我的手。走到上次我和许嫣然坐过的长满青苔的台阶上。我们并排坐下。
有两分钟没有说话。
两分钟后,我们同时转过脸看对方。
目光在一刹那交汇。
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呼吸也变得深沉起来。
有某种融融的暖意,像春天的第一道阳光,将我们包裹其中,阳光像是充满了力量和磁场,使我们无法挣脱。
他挪动身体,靠近我一些。我没有动。
他又挪动一点点,再靠近我一些,此刻,我就算想动,也动不了。
他的双手环过我的腰,将我拉进他的怀里。他穿着蓝色羽绒服,敞着胸怀,里面是灰色的毛衣,体温透过毛衣,暖暖的。
我睁大眼睛望着他。
他腾出一只手,轻抚我的双眼,示意我闭上。
我闭上。
温热的气息,一点点拢来,气息中有股淡淡的薄荷味。我以为,这是因为他刚才嚼了口香糖的缘故。
气息终于被他的嘴唇聚拢到我的唇上,抵达,覆盖,包围。温润,柔软。神奇的触觉。
可是,我的初吻,我忽然想起那个大槐树下灯影里的初吻,它那么仓促随意,竟没有这样的神奇触觉,很淡,像白开水。回想起来,它就仅仅是一个吻,但它毕竟是初吻。
我缩回头,轻声说:“这不是我的初吻,我的初吻它早已经没有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好像是必须说不可。
秦树的手抬起来,捧起我的脸,说:“没关系。只要你在,就好。”
说毕,他闭上眼睛,再一次用他的唇,将我的唇包围。比上次更温柔,更有力,更坚定,他的舌头撬开我的牙关,长驱直入……我抱紧他,偷偷睁开眼,一道夕阳,像烟花一般,在树冠间绽放出万丈光芒,又倏地收敛,消失不见。
我再次闭上眼,这一刻,时间消失了,世界消失了,只剩下我和他,我忽然感到,我想好想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