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放暑假时,秦树对我说:“苍宝,我想到巧妙的方法帮你和唐王了。”
我笑:“究竟是帮我还是帮唐王?”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我,说:“那么,你认为呢?”
我抱着书,低头一笑,踢了踢地上的一块小石头,说:“那你说来我听听。”
他说:“是这样的,我准备换电脑,旧电脑要处理掉,与其卖到电脑店,不如卖给你们。是前年买的,配置不错,你们可以赔给许嫣然,既了却了唐王的心事,又能满足你们看《武林外传》的需求,你又可以在宿舍写小说而不用跑去网吧啦。”
听起来真是一举多得的美事,我问:“好多钱啊?”
他说:“800块。”轻描淡写的语气。
我却在心里敲起小鼓来:800块的二手电脑?我到二手电脑店里看过,没有2000块以上,不可能买到液晶显示屏,就算不是液晶显示屏,稍微看得过去的,也要1000多,800块在二手电脑店,估计只能买回两坨笨重的古董。
而秦树的那个即将被处理的电脑,有一次我去他宿舍找他时,我看到过。17寸液晶屏,小巧的品牌机箱,俨然电脑高手的秘密武器。他居然打算800块卖给我们?
这明显就是殷勤。俗话不是这么说来着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要不要钻进这赤裸裸明显的圈套呢?
他看出我的犹豫,蛊惑我,说:“我找份了兼职,帮一个网络公司设计软件,需要更好更强的工具,不得不换,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也算是你帮你的好姐妹唐王一个忙,你说是吧?”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我再不接受的话,就像我们四川话讽刺的,“狗坐簸箕,不识抬举。”
他却叹口气,无奈地笑笑:“瞧你那勉为其难的样子,幸好我没说要送给你,否则你肯定转身就走。苍宝,你也很要强。”
我回去和唐王一说,唐王果然欢喜异常,虽然她开始不同意我一人400坚持要一个人付800,但我以我也是投资,为了搞文学创作的理由说服了她。
秦树还好事做到底,帮我们把电脑搬到宿舍,我指着电脑对许嫣然随意地说:“喏,你的电脑。”
她一愣,随即一笑,脸上分明写着“我很感动”,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唐王对我说:“谢谢你,苍宝,这个暑假我可以回家了,本来我还计划暑假去做零工的。”
暑假热啊热的,就热过去了。
一开学,学校便公布了上学年奖学金名单。毫无意外地,小苟以英语系冠军的身份高居榜首,获得一等奖学金。而唐王,虽然总分成绩排名中文系第二,英语成绩也在70分以上,但令人悲愤的是,她的英语口语不及格!所以,与奖学金无缘。
这是英语带给她的,继四级之后的第二次打击。她的英语成绩,其实不差,单就笔试而言。
她很失落地说:“我也知道我那口语很恐怖,可发音习惯根深蒂固,好难改变。口语考试的时候,我对面的老师一直在憋着,就差没笑翻了……”
我们都安慰她说没事的没事的,反正大二没口语了,期末考试英语也不没有听力,谁也不能阻止你拿一等奖学金的步伐。
接着还传一个消息,罗安安要去伦敦大学学院做交换生了!伦敦大学学院的法学系在全英国都很有名气。
交换生是C大的一项光荣使命,在每届的大二学生中选取,为期一年,名额极其有限。虽说物以稀为贵,但由于申请条件苛刻,大多数学生还是很淡定,对于这项使命,无动于衷。因为是官方合作项目,所以要求成绩优异;官方不是慈善机构,同时要求有强大的经济后盾。一年多生活费学费不算,光保证金就要10来万。这两项罗安安都同时具备。
做交换生不是去留学,是国际教育交流,官方的愿望是学习语言、丰富经历、结识师友等等。不过在国内许多家长都把它作为留学的前哨,目的很功利。
那罗安安的企图是什么呢?模仿子怡章打入好莱坞走国际路线?她显然没那本事。
她欣然前去之前,还特意到宿舍和我们告别,许嫣然很狭隘地讽刺她:“崇洋媚外!”
她也不计较,假装没听到。
不过许嫣然心里也许在暗喜,这下,她远在异国他乡,不能妖媚蛊惑列宁同志了。
另外,许嫣然用行动表达了她对唐王和我赔电脑给她的那难以言表的感激。
她买了一个笔记本电脑。她说:“我早就想要个笔记本了,那台计算机高手的秘密武器,我回赠给你们,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用说网去gnts低沉。莫非这里不是自习室,是传说中中10月29是我的生日,而许嫣然是11月3号。我们决定一起庆祝,就1—2,再加各自的密友,10个左右。晚上七点,我们跑到“红星”叫了一桌丰盛的菜,还叫老板抱了两件啤酒。我没告诉林冬阳,但他却来了。料想出了内奸。
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大声谈笑。我对林冬阳刻意的疏离,也被欢乐热闹的气氛掩埋。我放松了心情,或者我早就下定决心,一醉方休。我都19岁了!我还没有喝醉过!这不太符合我潇洒的形象。(提醒亲爱的读者:未成年不可饮酒喔!)我像女侠一样豪迈,喝喝喝,喝完再倒满。
许嫣然和我一样豪迈。她一个人大概喝了三瓶多,醉了。我也喝了差不多三瓶,我眼前的人影恍恍惚惚,那是林冬阳吧。他坐在我的对面,离我有点远。我都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他好像在看着我。又好像没有看我。
我心里猛然间酸酸的。我想我快哭了。陈苍宝可是从未当众哭过呢,要保持身份!
我起身,上了个厕所,洗了把脸,努力定定神,回到桌上。酒杯又满了。我举杯,对林冬阳说:“林冬阳。”
他也举起来。
我说:“我自倾杯,君且随意。”
我一饮而尽,他也一饮而尽。
痛快。
他再次举杯,念起一首词:“东武望余杭,云海天涯两渺茫。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今夜送归灯火冷,河塘,堕泪羊公却姓杨。”
这是苏轼的一首词,写给老友践行的。本来挺伤感,却被他念出一股豪爽痛快的气质来。这是一种很淋漓的感情,用白话文来说,活着的时候,让我陪着你喝个够,疯个够吧。
但这是我的理解,而不是从林冬阳口里说出来的句子。
我很惆怅,为了掩饰惆怅,我更加痛快饮酒。大家都喝得飘飘然了,谁也没在意我们。我们俩就隔着满桌已被戳得七零八落的菜盘,频频举杯。
最后,我醉了,我趴倒在桌子上,没有力气抬起头来。有人在我的身旁坐下,扶我的肩膀,并把我的肩膀靠在他的胸膛。我费力地睁眼,迷蒙中看见他的脸,我说:“秦树,你来啦。”
我还试图挤出一个轻松的微笑,但我却再次被沉甸甸的脑袋压弯了腰。
接下来的一切有如梦幻。我被人抱起,放在另一人背上,被人背回宿舍,放在下铺呱呱的床上。有人拧了热毛巾为我擦脸,擦手。有人在哭。听起来像许嫣然。可我动弹不得,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猛然就想起林冬阳的脸。那邪邪地,看似满不在乎的笑容,我的心,立刻像被重拳击中,彻骨地痛起来。
我使劲全身力气,发出呐喊:“手机,给林冬阳打电话。”
有人帮我打了,放到我耳边。我却听到:“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打宿舍电话。”
那边说:“林冬阳没回来。”
电话从我手里跌落,被击中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洞,像有风猛烈地灌进来,呼呼作响。还是好痛。我依旧撑着。告诉自己不准哭,不要怕痛。
迷蒙中就睡了过去。
清醒过来是半夜,月色清朗,空气温润。
身上粘糊糊的,头发上衣服上全是酒气。到浴室冲了澡,换上干净睡衣,舒服多了。我想起了那个电话,睡意全无:“假如那一刻电话通了,我会对他说什么呢?”
不敢想象。
走到阳台,往楼下的鹅卵石路望去。
C城根本就是座山城,台阶多坡也多,我们所属的桃园宿舍根本就是一个大坡之上,所以,尽管是一楼,望到楼下的大路,也有好长的直线距离了。
正对我们阳台的是一棵法国梧桐树。路灯挂在树枝间,灯影笼罩着树下的人。人一动不动,望着阳台上的我。
“秦树!”我暗暗惊呼!
他已经看见了我,朝我挥手,喊:“苍宝!”
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云端传来,缓缓直达我心底,温暖舒适。一股莫名的力量推搡着我,我穿着睡衣拖鞋就跑了出去,跑到大门边。他已经等在了门外。
他把手从门外伸进来,一手握我的手,一手抚我的脸,说:“苍宝不要哭,眼泪是珍珠。”
我摸摸自己的脸,原来我哭了。我笑着说:“珍珠全掉地上了,好可惜呀。”
他也笑:“明天我拿扫把扫起来,做根项链,戴在脖子上!”
我真的笑了。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搔了搔头说:“背你回来后,我就一直在这里。”
我一怔:“啊……背我回来的人,竟然是他!”
他脉脉地说:“我是想,如果苍宝需要我,我就能立刻出现。”
我再次怔住。
他捏捏我的胳膊,心疼地说:“快回去吧,穿这么点,当心着凉。我也回去了。白天见。”
我心里很甜,笑着说:“不冷。我们现在的样子,好像你是来探监的一样,哈哈……”
他纠正:“是探亲。”
我:“……”
沉默中,我听到他的呼吸,带着温热,微风吹来他的气息,是淡淡的绿茶味;我凝视他的脸,酒窝浅浅在嘴角,眉梢上扬,明眸皓齿,全是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