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承志翻了个身,以背对着她,淡淡地说了句:“早点睡吧,今天太累了。”玉芬哦了一声,也没有多问,拉熄了电灯,静悄悄地睡了过去。黑暗之中,晁承志睁大了眼睛,想到自己跌入一个无法自拔的圈套,想到妻子、两个孩子,心如刀割,眼泪就慢慢地流了出来。半夜里,他迷迷糊糊睡着,恍惚之中,自己行走在一条泥泞的小路,一边是陡峭的山崖,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步步惊心。忽然,从深渊底下蹿起一个披头散发的魔鬼,抓住他的双脚,往深渊里拉。
晁承志一声惊叫,坐了起来,浑身冷汗如雨。灯亮了,刘玉芬惊讶地望着他:“承志,你怎么了?”晁承志勾着头,抱着被子,喘息着说:“我做了个噩梦,我梦见常风伯伯了。”刘玉芬一摸他的身上全是冷汗,忙找了一件干净的内衣,给他换上,一边换,一边安慰他:“你想太多了,好好休息吧!”刘玉芬慢慢扶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晁承志痛苦地闭上眼睛……王记胭脂坊。
三辆黄包车一字停在门口,三个人先后下了车,最前面是一个长袍马褂、一身富贵之气的老者,手里托着一个精致的蛐蛐罐子。后面一个穿着雪白貂皮大衣、高贵典雅的贵妇人,另外一条彪形红脸的大汉,左边脸上一颗铜钱大小的黑痣,黑痣之中长满了黑毛。
王胭脂笑脸相迎:“林老爷、林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三位快请,客厅请!”
三人大模大样地进了客厅,围着客厅里的茶几坐下,王胭脂忙招呼堂倌:“赵堂倌,贵客上门,快上茶来!”
林老爷哈哈一笑:“胭脂小姐,别那么客气!”林老爷就是自称庆亲王府女婿的林老爷,林小姐是他的女儿林水儿。
王胭脂道:“应该的,应该的。”说话间目光落在红脸大汉身上,拱手施礼道:“林老爷,这位先生相貌伟岸,一看就非凡人,不知道如何称呼?”
林老爷指了指红脸大汉:“这位就是在西门一带赫赫有名的吴天吴大爷。”王胭脂脸色大变,连声道:“久闻吴天吴大爷大名,如雷贯耳,都说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甚闻名百倍,果然如此!”吴天哈哈大笑,一抱拳,说:“胭脂小姐客气,客气了。”赵堂倌给四人送上茶来,王胭脂双手端起茶杯:“三位请。”
林老爷品过茶之后,捻着胡须,微微一笑:“怎么没见你们家掌柜的?”王胭脂要干这件事,父亲并没有点头,所以她还没和父亲提起,原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向父亲说一说。在她看来,父亲是一定会支持自己的。王胭脂说:“我父亲去上海了。”
林老爷说:“胭脂小姐托付我的事情,在我干女儿林水儿、好兄弟吴天的帮助下,已经完成了。”
林老爷称林水儿是他的干女儿,究竟两个人是什么关系,没有人清楚。王胭脂顿时眉开眼笑:“果真如此吗?”
林老爷用眼神示意林水儿。林水儿从手臂上的坤包里拿出三张借据,一张一张摆放在王胭脂面前。三张借据,一张是十万,一张是三万五,一张是两万五。原来,这一切都是王胭脂的阴谋。
上次,王胭脂向父亲提起自己的计划,说要把京西胭脂铺搞得一塌糊涂,不仅仅想把晁家搞垮,还想得到晁家的胭脂水粉配方。当时,父亲并没有说话,她认为父亲一定是赞成的,只不过,作为长辈,不好说出来。她之所以有此计划,也是因为认识了林和林老爷。
究竟这个林和是什么来头,王胭脂并不清楚,但知道他交友广泛,黑白两道都有路子。王胭脂让他出手,许以五万块钱的重金,把京西胭脂铺的配方夺过来。林和与王胭脂一拍即合。林和与吴天是好朋友,这个事情需要他帮忙。经过精心准备,他们租下庆亲王府,(因庆亲王和家人都已经移居天津,王府只有一个家人看管),林和冒充王府女婿,林水儿冒充王府公主,前往京西胭脂铺买胭脂水粉,引晁承志上门,当天就赢了晁承志几千现金,一张借据。
昨天晁承志上门还钱,只有一个老佣人在,那其实是林和一伙的人,故意说林水儿不在,为的就是晚上好设下圈套,林水儿牺牲色相,引诱晁承志上当。结果晁承志不仅仅上当写了十万的借据,还因慌张,连以前三万五的借据也不敢要,并把新写的两万五千的借据也落下,前后一共三张借据落在林和的手中。
王家许以五万块钱,这里还有十六万的借据,又白得晁承志一万五千现金,如此算来,林和与吴天他们一伙才是最大的赢家。
王胭脂仔细看了看三张借据,亲自到内屋,捧出两万钞票,放在林和面前,说道:“林老爷,你们把京西胭脂铺的配方拿来,我再给你三万。”
林和胸有成竹:“胭脂小姐放心,京西胭脂铺的配方一定会放在你的面前,到时候,京西胭脂铺也没有了,你王记胭脂坊一家独大,大发其财,可别忘记我们哟!”
王胭脂连声道:“怎敢,怎敢?对了,林老爷,这事一定得替我保密呀!不可泄露出去!”
林和说:“王掌柜把心放肚子里,俗话说,盗亦有道,我们是讲道义的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一边说,一边把两万块钱放进了口袋,站起身一抱拳:“告辞!”
林水儿小心翼翼地把三张借据放回自己的包里。王胭脂也双手抱拳:“不送!”
京西胭脂铺。晁承志双目无神,呆呆地趴在柜台上。晁冬雪则如一只蝴蝶一般欢快地在货架之间翩跹。她虽然是晁家的二小姐,平时在店铺的时间并不多,今天才发现,货架上有许多精致的妆品。女人都喜欢妆品,即使不买,看着心里就满足。一个伙计跟在她的身后,不时提醒:“二小姐,你小心一点,别碰倒了货柜呀!”
晁冬雪笑道:“我的腰有那么粗吗?连货柜都能碰倒?”
伙计说:“二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小心一点呢!哎哟!有客人来了。”
晁冬雪回头一看,果然是一个高贵优雅的女人,穿着雪白貂皮大衣,右手胳膊上挎着精致的粉色坤包,门口停放着一辆黄包车,车夫还在等候着。
“小姐,请问您需要什么?”晁冬雪迎了出去,礼貌地问。“美白霜。”貂皮大衣女人嘴角含笑,一双眼睛却落在柜台前的晁承志身上。晁承志猛地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开,一个林字没有说出来。这个女人正是林水儿。
林水儿满脸春风,声音若水一般柔情:“晁大少爷。”晁冬雪道:“原来你们认识。”
林水儿眼中脉脉流情:“岂止是熟悉,还有些交情呢。这位出水芙蓉一般的小姑娘应该是京西胭脂铺的二小姐吧!”
晁冬雪忙招呼林水儿道:“小姐请坐,我给您倒茶,然后把您需要的美白霜包好。”
林水儿大模大样地坐在茶几边,轻蔑地望着晁承志。晁承志这才回过神来,快步走到茶几前,终于说出了一个字:“你……”林水儿伸出右手,两根纤纤玉指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下午三点,玉潭公园,不见不散!”晁承志一怔。
晁冬雪端来茶,轻轻地放在林水儿面前:“小姐,请用茶。”林水儿微微含笑,不再看晁承志一眼。晁承志慢慢回过神来,说:“林小姐,我这就给您打包!”
林水儿喝了茶,买了单,优雅地和晁承志、晁冬雪告别,款款出门,上了黄包车离开了。
晁冬雪由衷地感叹道:“好美。”晁承志心中一颤:“美吗?”
晁冬雪眉飞色舞:“衣服美,人美,用了京西胭脂铺的美白霜更美……”晁承志的心却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
下午,晁承志给晁冬雪交代了一下,说自己出外谈点业务,然后开了福特车,到了玉潭公园。
晁承志刚刚下车,就看到了林水儿,还是和上午一样的衣着打扮,嘴角含笑,优雅地向他招了招手。
晁承志心头冒起一股怒火,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恨不得一把掐死她。林水儿柔声道:“晁大少爷,你是一个很守时的男人嘛!”晁承志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握紧拳头,脸上绷得紧紧的,眼中快要冒出火焰来:“原来你是一条毒蛇。”
林水儿若无其事:“是吗?在你的心中,我居然是一条毒蛇?我有那么狠毒吗?”她居然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仿佛在寻找,自己哪里像毒蛇。
晁承志恨恨地道:“你究竟想怎么样?”林水儿打量了一下自己,缓缓抬起头,摇了摇头,一副楚楚可怜的委屈样子:“我真不知道,我哪里就是毒蛇了,在你心中我是这样的形象,我很伤心。”
晁承志怒目而视。
林水儿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她转身走进公园的一个角落,这里古木参天,地上是厚厚的树叶,四周不见一个人影,一片静寂。
晁承志心中反倒不踏实,他一路跟来,小心地四下观察,没有发现有人。他在身后问:“你带我到这里来,究竟要做什么?”
林水儿回身,倚靠在一棵树上,微微一笑:“你放心,这里就只有你我两个人,我今天不是害你,而是来拯救你!”
晁承志哼了一声:“我被你害得还不够惨?”林水儿不慌不忙地从胳膊上的坤包里拿出三张借据,展开之后对着晁承志摇晃了一下:“你看清楚了,这是你写的三张借据,一共是十六万块钱。”晁承志咬牙切齿。
林水儿把借据又放回了坤包,继续慢条斯理地道:“十六万块钱对于京西胭脂铺,不算个大数目,但对于晁家大少爷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晁承志红着眼睛说:“我拿不出!”
林水儿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拿不出,所以才来拯救你的。”晁承志望了她一眼,沉默。
林水儿道:“你可以拿晁家一样东西来换!”晁承志道:“什么东西?”
林水儿道:“晁家的胭脂配方!”
晁承志“啊”的一声惊叫:“晁家胭脂配方?你想都不要想!我呸!”
林水儿双手抱着胸,若无其事地道:“如果这三张借据摆放在你父亲晁信义的面前,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哎!我不敢想象,不过呢,你还有一种办法可以拿回这三张借据。”
晁承志一震:“还有什么办法?”
林水儿看了看四周:“这里没有别人,我一个弱女子,你大可以上来一把掐死我,拿走借据,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晁承志一怔,又四下看了看,果然没有一个人影,一想,她的说法有道理,恶向胆边生。
林水儿淡淡地望着他:“你真想掐死我吗?”
晁承志头脑发热,逼近了一步,低声喝道:“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一个圈套,引我上当,你把借据还给我,我会感激你对我的好。否则,你别逼我,反正我是死路一条,我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林水儿依然浅笑吟吟的,她说:“我不会把借据给你的!”晁承志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你别怪我心狠!他扑上去,双手去掐林水儿雪白细嫩的脖子。林水儿并没有躲闪,眼神之中没有一丝慌乱,只是伸出一只右手,扭住了晁承志的左手。晁承志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身不由己,身体转了个方向,背向林水儿。有一只左手从他的脖子中间绕过,勒住了他的脖子。林水儿右手扭住他的手勒住他的脖子,左手如蛇一般缠绕在他的腰上,身体贴在他的背上,这个时候,两个人就像在做一个亲密动作。晁承志动弹不得,魂飞魄散。
林水儿的嘴唇贴在他的耳朵后面,冰冷,声音也冷:“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真狠,要掐死我!”
晁承志:“你……究竟是人……是鬼?”
林水儿冷冷地道:“你不是说我是一条毒蛇吗?我就是一条毒蛇!”她左手伸进晁承志的衣服里面,一直往下滑,晁承志感觉她的手真如毒蛇一般冰冷,毛骨悚然。
林水儿冷冷地道:“信不信我废了你,让你当个太监?”
晁承志颤声道:“你究竟要怎样?”他无法想象,一个看似柔弱无骨的女人,居然是如此厉害。轻而易举就制伏了他,让他没有还手之力。
林水儿松开他,晁承志如一摊稀泥,跌坐在地上。林水儿蹲在他的面前,左手托起他的下巴,和他脸贴着脸,眼睛对着眼睛:“情人,我就要晁家的胭脂配方!”
晁信义不寒而栗。
林水儿伸出舌头,吻了吻他的嘴唇,微微一笑道:“把胭脂配方给我,我还是你的女人,天底下想得到我的男人有成千上万,但真正得到我的只有你一个,因为我喜欢你……”
晁承志绝望地道:“配方给了你,我还是死路一条!”
林水儿笑道:“傻瓜,你把配方抄一份给我,我只要对照一下,准确无误就行了,然后你拿回借据,还能得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其实我很怀念和你在床上的时候,难道你不想吗?”她的右手又伸进他的衣服之中,抚摸着他的身体。
晁承志浑身乱颤,心里七上八下。林水儿娇媚入骨,一声呻吟,和他一起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