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生过很多次气,十年前生气,他总是先妥协;十年后生气,他总是对她爱理不理。可就这一次,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遇见自己,那是怎样的失望至极?甚至,他背对着她,连多看她一眼都是折磨。
林向晚整个人扑在墓碑下的台阶上,身上全是刚才磨蹭时留下的泥土。她不敢抬头看墓碑也不敢抬头看方一诺,只能忍住恐惧忍住哭不发出声音来,拼命抱住双肩,身体抖得十分厉害。生平第一次,她的姿态如此卑微。
方一诺修长的身影在只有些许地灯的黑夜中孑然而立,一身黑色的风衣更显得他此时的阎罗气场。连远处跟来看的管理员都被吓得不敢接近,愣愣看着地上那个瑟瑟发抖的女人。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许久,终于,方一诺回头看了看脚下的女人,然后头也不回地跨出脚步,走得异常决绝。
林向晚在他远去的身影后面伤心欲绝,完全没发现方一诺的离开,等到有人走近,她抬头看看四周,才发现一片星星点点的光中,她最爱人,早已消失不见。
“姑娘,地上冷,起来吧。”管理员走到她旁边把人扶起来。
她的泪早已被风干,红肿着眼踉踉跄跄地爬起来。
“快点出去吧。”虽对这个可怜的姑娘有些于心不忍,可刚刚出去的方一诺可是交待了别让她留在这园子里的,他也不敢留她啊。
“他已经走了,这个点怕是没有回城里的班车了。看样子你得去旁边的黎云乡借宿一晚。”看她失神地望着方一诺刚刚远去的方向,管理员大叔好心提醒。
林向晚本来就干了的泪不知不觉又像断了线似的,止不住一直往下掉。
这回真是被他抛弃了,这回……她和他,彻底断了线……
她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两脚好像都没了知觉才看见村子前面的那片广场。她累了,坐在广场的看台上。
这会儿已是夜里九点十分左右,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广场上早就没有人影了,凄凉的一片就如她此时的心情。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新年夜晚林向晚和方一诺相拥看烟火的位置能完整地落入眼中。
那个烟火璀璨的夜晚,她对他说:“方一诺,我来是想跟你说,新年快乐!”然后他笑得笑得像个小孩,走到她面前说:“我要新年礼物。”
彼时的烟火是他们浓情蜜意的最好见证,犹如此时的清冷是他们反目成仇最直接的讽刺。
一阵冷风吹来,林向晚瑟缩着裹紧了毛衣。
“姑娘。”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她转过身望去,是一个老人家,她并不认识。
“呦,是一诺家媳妇啊。”对方看清人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林向晚听着这称呼,忍着心酸向对方打招呼:“您认错人了。”
“哎呀,怎么可能呢?我又不是只见过你一次。当初我还是村长的时候,你就来这里找过一诺,当时你们还在读书呢吧?再说大年三十那晚,你不是也来这里了嘛。别看我上了年纪,记忆力还是不错的。”老村长笑着说。
林向晚尴尬地笑笑。
“怎么还不回去?一个人在这里吹什么冷风啊?”老村长热情地跟她搭话。
“没事,就走走。”她扭了扭头,现在这副凌乱的样子根本就不能见人,只好回避着老村长的目光。
可细心的老村长还是发现了林向晚那通红的双眼和满是泪痕的苍白色的脸庞。急忙上前:“孩子,这是跟一诺吵架了?”他只想到这个可能,一个姑娘大晚上独自坐在村里哭成这样,刚刚看见方一诺的脸色也不好,所以就确定两口子闹别扭了。
“没有。”她勉强笑笑。
“这小子,吵架也得他出来才行,怎么能让你在这里吹冷风呢,走,跟我找他去。”老村长也不袖手旁观,拉着她就往方一诺外婆家的方向走。
林向晚却从他的话听出别的意思:方一诺没有开车回去,他在家里。
她慌了,忙要挣脱老村长的手:“不要,我不能去见他。”他不会再想见到自己的这张脸的。
“两口子床头吵床尾和,我去帮你说说,一诺这孩子从小就听话,我说的他一定能听进去。看我待会怎么帮你收拾他。”老村长一副经验丰富的模样,热心肠地拉着林向晚往方一诺家去。
林向晚哪肯,一边挣扎一边解释:“您误会了,我跟他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我们不是夫妻。”
这在老村长的耳中听着就是林向晚跟方一诺的气赌大了,这闹得都不承认是两口子了,该是有多生气啊,于是更觉得帮他们言和是必要的。不顾后面急的要跳脚的林向晚就拉着她走,还边走边唠叨。
“孩子,你就放心吧,一诺这个人虽然看着冷冷的,可是那副心肠比谁都热。自己老婆怎么会舍得生气呢。咱一回去就让他跟你道歉。”
“大爷,你搞错了,我们真不是夫妻。您先放手好不好?”林向晚都欲哭无泪了。
“你这孩子,虽然一诺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吹冷风是他不对,但也别因为这个就随便否认你们的关系啊。年三十那晚,一诺可是在全村人面前说你是他媳妇呢,再说他后来也没否认,你说这还能有错?你现在这么说一诺该伤心了。”
林向晚在他身后完全就说不清楚,两人拉拉扯扯的就到了方一诺家。她远远的就看见那辆黑色的宝马停在大门口,心莫名紧了一下。
老村长径自打开大门,平时方一诺不回来的时候都是他帮忙看的家,自然也打得开这扇大门。他拉着畏缩的林向晚向大院走,大嗓门也出来了。
“一诺,你给我出来!”
方一诺听到动静从房间出来,一眼就看见老村长身后的林向晚,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沉得更厉害了。
还没等他开口,老村长就嚷嚷道:“你看看人姑娘被冻成什么样了,吵架也要有个度,大晚上的这么对待你媳妇,还是个大丈夫吗?”
方一诺没回答,盯着林向晚的脸阴沉冰冷。
林向晚被他盯得就像浑身被扒光了一般,怯怯地低着头不敢发声。
“好了好了,夫妻哪有隔夜仇,两个人好好谈谈,什么事都能过去。一诺,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舍得把她扔在外面不管呢?进去吧,别再欺负他了。”老村长语重心长地劝两个人,把林向晚往方一诺身旁送。
“我……”林向晚害怕得直往老村长身后躲。方一诺见了,眸光更加冷冽。
“过来。”他的声音透着千年寒冰般的冰冷。
林向晚身体颤了颤,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她不知道如果过去了自己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去吧。”身边的老村长也慈爱地笑着把她往方一诺怀里送,还边教训方一诺,“这就对了,虽然两口子吵吵也是一种情趣,但大晚上的你小子也不知道心疼。”
方一诺抓住老村长送过来的人,把她牢牢禁锢在怀里。林向晚试着挣了挣,却被他报复性的死死扣住。
“我知道了,您回吧,路上小心点。”方一诺的声音对待她和别人截然不同。
“行,那我走了。”老村长放心地回头,想到什么又调皮地冲林向晚说了一句:“一诺很好搞定的,你冲他多撒撒娇,他就什么事都能原谅你了。”
看着老村长走远的身影,林向晚明显感觉到抓着自己的这双手的主人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
“你倒挺会想办法。”待人走远后,方一诺对怀里的人开口,声音全是讽刺。
林向晚深知他误会她故意让老村长带自己来这里,无奈地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子,懒得解释,他们之间的误会多这一个不算多,对于方一诺,她现在说什么都是错。
看她不回答,他黝黑的眼睛沉了沉,怒火顿起。她这是对自己无言的控诉么,我还没找你讨债,你倒先跟我耍起小性子了。他一把拽住她往房间里拖,身材娇小的林向晚哪敌得过他,整个人就像行李箱一般被拖到房间里。
这是方一诺外婆的房子,典型的农村建筑。自小学时外婆去世后,马雪茹带他来到云市,这房子就荒废着,方一诺偶尔回来看看也是去老村长家里住或是从他家借了被子回来住。直到十年后从美国回来,他派人修缮了房子,除了一些家具外,都保留了原样,从院子上了台阶就是小时候方一诺的房间。
现在林向晚被拉到他的房间,方一诺手一甩,她就重重摔在那张单人席梦思上,还没来得及反应,方一诺伟岸的身躯就覆了上来。
“林向晚,现在的你,跟十年前你送我走的那个晚上很像。明明是一副蛇蝎心肠,偏偏装出一脸可怜相!”他用一只手扣住林向晚的双手,一条腿固定住她挣扎着的双腿。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她,里面写的全是深深的恨意。
而本来感觉不妙而想要挣脱他的林向晚,却在方一诺的一句话后脸色瞬间煞白,全身的力气都一泻千里,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上这张愤怒得扭曲了的脸。
原来,他是这么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