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桌上的菜,在暖黄的光晕下变了颜色,又问:“没叫人跟着?”
“六指哥说你那边有人,不用我们跟。”
那种心燥不安的感觉又上来了,他揉了揉太阳穴:“通知所有人到鑫堂口集合。”身边的人是从G市跟来的,这些年没见他一次出动这么多人,也察觉到事态严重,应了声是就赶紧离开。
大概两个月前,在阴沉的下午,他刚从孙明月的发布会回到办公室,六指便拿着新敲定的合同找他签字,还戏谑道:“一天要往镜头前跑两三趟,你算是半只脚踏进娱乐圈了。”
他唰唰两笔签好名,合上文件递给他:“最近忙,你替我多陪陪她。”
“她最近喜欢背着画板到处跑,不八卦也不看新闻。”六指单手扣着文件,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纸包不住火,你就没想过有天她会知道?”
杨振头也不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瞒就瞒,瞒不住也就这么回事。”
“以她的性格,怕是容忍不了。”
他说话的时候皱了眉,很认真的样子。杨振抬头,颇好笑的语气:“你倒是比我还了解她。”
“阿振,你这么做对她不公平。”
“几百号人的命在我手上,他们的公平谁来给?”
六指感到无奈,又觉得好笑:“大家都是男人,路是自己选的,他们的命运凭什么叫你来管,难不成离了你一个,大家必须都得死光光?你这强大的责任感也太莫名其妙了。”
当时的杨振抬眼看着他:“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这么自私。”
六指扣着文件的手指一紧,差点就将东西摔在他面前,幸好正在剑拔弩张的时刻,山猫闯了进来,这桩事就这么被打断。回忆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想通了,那番对话的根本点不在是否需要管那么多,而在于六指说他对苏颜不公平,他对苏颜公平不公平,值得他那样动怒?
所有的问题似乎都迎刃而解了,杨振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伸手按了按,努力控制住情绪。窗外电闪雷鸣,一道道白光划过夜空,暖黄的地灯刹那间变成刺眼的白,他在寂静的屋里站了会儿,一脚踹上地毯上的茶几,那茶几是实木做的,被他踹翻成四角朝天,顿时乒呤乓啷乱响,冷掉的饭菜淌了一地。门外穿黑西服的青年立时推门而入,被他指着鼻子骂:“我叫你去找人,你他妈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青年被吓了一跳,立即又砰地一声关上门,这才急急忙忙召集人往外走。可这大雨滂沱夜,要找两个人何其困难,即使他们人多有经验,可六指这二把手的位置也不是白坐的,既然铁了心要带人离开,他必定自有方法叫别人找不见。从机场到码头,从汽车站到铁路局,这些首当其冲的地点被翻遍了也寻不到半点踪迹。他甚至叫人在旅店里找人,大小都不放过,吓得那些老板还以为是警察来办案。那天下了整夜暴风雨,他就在沿边的汽车里坐了一夜,到天边出现鱼肚白,风雨停了,最后一拨人也从后山回来了,他仍然一动不动坐在车里。
康耀明笔挺的西装裤腿上沾了淤泥,脚上的皮鞋已经看不出原样,这样冷的冬天,他的额角竟冒出了汗水,在车边来回走了三四趟,又捅捅背对着车头立着的山猫,山猫转过脸,一双眼睛通红。康耀明咽了口气,小声责骂道:“没出息!”接着又走回车身,敲了敲车窗:“振哥,天已经亮了,要不您下来吃点儿东西先?”约摸过了几秒钟,窗户从里打开了,康耀明立即上前谄媚:“就这么大点地方,大不了咱把祖国翻个个儿,总能找到的!也许他们是出去散心了,过不来几天就会自动回来,哥你也别太着急了。他是谁,他是六指啊,怎么可能背叛你!”
一句话刚说完,后颈脖便被砍了一记,山猫红着眼睛劝杨振:“这么短时间找不到人也正常,要不我们扩大范围再找找看?”康耀明缩着头,摸了摸脖子,倒是第一次没有对山猫还手,附和道:“是啊是啊,再找找吧?”
杨振开腔的时候声音有点儿干哑,他推开车门,说:“这里不用找了,叫G市的人扩大范围搜索,小庙山和佛堂都去找一找。”转头,“山猫,你去印尼一趟,到当年海啸最严重的地方看看。”
山猫连连应着,转身就准备去办。其实他是没底的,他和六指太熟悉,就像他和苏颜,彼此太了解,他能想到的地方,他们都能想到,现在能确定的是人已经去了不知名的地方,越是像S城这样的小地方,越容易藏身,可他总不能把全国的每个小城乃至村庄全部翻找一遍。一定是这样的,他们谅他没有这个能耐,可他杨振却有这个心思,区区七年都等过来了,哪怕是再一个七年又如何,他想要的人,总能找得到,他不信苏颜不爱他,不信六指会背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