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对风儿说:“把我抱紧了!”然后他往起一跃,双臂一伸,已攀上这块岩石。岩石上面是一面峭壁。这时硝烟未散,谁也看不见他们。小草再次嘱咐风儿道:“把眼睛闭住,把我抱紧!”他手足并用,攀缘而上。他虽无燕子三抄水的轻功,但也上得灵巧而踏实。最后他双手抓住顶上的岩石,双臂用力,呼地一声,他和风儿终于到达了壁顶。
小草长长地吐了口气,对风儿说:“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到哪儿了!”
风儿睁开眼睛,只见他们身处一山顶上,山峦起伏,林草茂盛。下面就是那个深深的山谷,山谷里细菌病毒密密麻麻,正乱声喊道:“上哪儿去了?上哪儿去了?难道傻小子插了翅膀飞了不成?!”
小草和风儿都笑了。风儿说:“这么高,亏你怎么爬上来的!”
小草说:“你又忘了我是红细胞了!”这时风儿在小草背上敲了敲,小草转身看去,只见身后不远处的三岔路口上,一队细菌搜索而来。他们看见小草和风儿后,便停步不前,扼住了路口。
小草见这队细菌又高又瘦,都是青布包头包脸,显是在隐藏本来面目。这队细菌有数百人,被他们缠住是个麻烦事。
风儿却笑了,说:“你知道这些是什么人吗?”
小草说:“什么人?”
风儿说:“是你的部下,我的大帮主!”
小草也笑了:“说的是!”他拔出宝刀,用刀指着这些青布包面人说:“你们找本帮主来剃头是不?好啊,本帮主先给你们剃度,连鞭毛都不剩一根,让你们早修行,早得道!”说完他背着风儿大踏步向这些人走去。这些人见小草走近,突然发声喊,转身逃走。
小草背上的风儿笑得喘不过气来。小草走到三岔路口,朝前后左右看了看,走入一条小道。他脚下催劲,疾步而行。
风儿还笑着,她嚷道:“大帮主,小草大帮主!你真的成了臭名昭著的伤寒帮的帮主了吗?”
小草说:“我怎么能成帮主呢?偌大的伤寒帮,会让我当帮主?除非他们比我还傻!”
风儿说:“反正你已经当着天下群雄的面,接受了伤寒帮帮主的称号。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小草说:“我不是什么大丈夫,我只是一个傻小子!”
风儿说:“反正天下人都知道你已经是伤寒帮的帮主了。你还要把他们剃度为僧,让他们放下屠刀,皈依佛门。这是人体王国史无前例的壮举,你就是咱王国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大英雄,大圣人!什么长胜,什么单子将军,什么小李一刀,比起你来,都望尘莫及了……”
小草说:“你再骂我也没用,反正我是个傻小子!我说的话没人会当真!不说他们了,咱接着说咱自己的话题,说到哪儿了?”
风儿想了想说:“说到小李一刀很海派很洋气,酒也只喝苹果白兰地JACK,哪像长胜和你,一个爱喝老白干,一个爱喝糜谷黄酒。”
小草说:“你知道我小李一刀大哥为什么专喝苹果酒吗?”
风儿说:“这是海派医生的习惯吧?我记得有本《凯旋门》的外国小说,里面的主人公是个外科医生,就专喝苹果白兰地JACK。”
小草说:“这就是思维定式的错误。小李一刀大哥专喝苹果酒的原因你根本想不到!我告诉你吧。咱这个人体王国身处的国家叫中国,也叫中华神州。咱的人体王国又身处中华神州的西北,这里是黄土高原,干旱少雨,植被稀少,水土流失十分严重。”
风儿说:“这跟小李一刀的JACK有什么关系呢?”
小草说:“当地人类为改善环境,便种草种树,种植了大量的苹果树。但苹果卖不上好价钱,他们便搞起苹果产业,苹果酒就是其中之一。”
风儿说:“哦?”
小草说:“我小李一刀大哥为了支持改善体外世界的环境,就专喝苹果白酒,其余的一概不闻不问。”
风儿笑了:“原来是这么一个更加土气的原因!这么说来小李一刀更是个土包子!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觉得小李一刀很海派、很洋气的!”
小草说:“我替我小李一刀大哥谢谢你!”
风儿突然提高声音说:“我再问你,你真的不知道基督山宝窟吗?”
小草说:“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骗你吗?”
风儿说:“你这个大骗子,你谁不骗!”这时风儿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利,阴森森,她的脸上青气再现,狰狞可怕。她张开了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朝小草的脖子一口咬去。
小草大惊,他虽然早有防备,一口气提起来在全身流转,却没料到被一口咬住。这牙齿已咬破皮肤,咬破皮下组织,咬进了肌肉,咬破了几根血管。所幸的是风儿的口稍稍偏了点,没咬到大动脉上,否则小草将命毙当场!
小草的伤口已血流汩汩,鲜血被风儿一口一口地吸下,也顺着小草的颈部滴滴嗒嗒地流下,染红了小草的衣襟,染红了脚下的杂草。
小草见自己的大动脉无恙,便不再惊慌,他轻轻地走到一处隐密的岩石下面,坐了下来。这里林草茂美,还有一眼山泉。
风儿依然一口口地吸着血,但吸吮的量明显减少,血更多的流到地上。小草再一次抽出宝刀,轻轻弹起。宝刀一响,风儿的牙齿就松动不少。小草弹着刀,轻轻唱起歌来,这次他唱道:
你使柔嫩的我枯黄
你使枯黄的我柔嫩
使我柔嫩的风儿使我枯黄的风儿
就是我永远的情人
风儿牙齿惭惭松开,小草继续弹刀唱道:
你使寒冷的我温暖
你使温暖的我寒冷
使我寒冷的小草使我温暖的小草
就是我永远的情人
一曲唱罢,风儿松开了口,晕厥在地。小草急忙掏出药绵绷带,给自己清洗包扎了伤口。然后他抱起风儿,用绵花蘸着泉水,擦净了风儿口上的血迹。风儿醒了过来,惊骇不已地说:“我又作了一个恶梦,梦见我在吸你的血……”这时他看见了小草脖子上的绷带,她吓得尖叫起来:“我真的吸你的血!我真的吸你的血!我成了吸血鬼!我成了吸血鬼……”
小草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说:“不要紧,不要紧,这是我的血,我愿意让你吸……”风儿这时才感觉到满口的血腥。她一阵恶心,张口欲呕。
小草连忙说:“不要吐,一定不能吐。这等于输了血,从此你的病就要好了。”
风儿失声痛哭,哭得全身抽动。
小草紧紧地抱着她,说:“不要哭,不要哭。谁叫你叫风儿,谁叫我叫小草,谁叫那个叫何来的诗人写出了那一首诗,谁叫那一首诗又是一个古老的谶语!”风儿停住了哭泣,抬起头望着小草,低声说:“你后悔吗?”小草深深地摇摇头,双手捧起风儿苍白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一吻不知多长时间,长得好似海枯石烂,地老天荒。小草将自己的生命之气缓缓吐入风儿的体内,春风般抚慰着风儿饱受病魔折磨的脏腑,抚慰着它们的伤口,它们的痛苦。接着小草又张开丹田,虚怀若谷,他用生命之气开始吸吮起来,往外吸吮着风儿的淤血、疼痛、病气,风儿觉得自己被吸得空空荡荡,全身透明。终于,她感觉到盘踞在她生命最深处的使她痛不欲生、使她魂不附体、使她如鬼如魅的那个魔鬼,也被连根拔起,顺着这股强大的气流,飞出了自己的肚腹和口腔,进入了小草的体内!
风儿大惊,小草也松开了口。风儿看见小草深深地吸了口气,气沉丹田,将那个魔鬼纳入他体内深处。
风儿双手抓住小草,摇晃着说:“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小草说:“没事的,你现在病彻底好了!”
风儿继续抓着小草说:“你这是何苦来着?”
小草说:“我原来想回到目的地后再给你祛病,但你的情形越来越糟糕,我只能提前吸了。好在前面的路不远了。”
风儿再次失声哽咽道:“你这是何苦来着?”
小草说:“这就是咱们的谶语,咱们的命定啊!”
风儿泪眼汪汪地望着小草,摇摇头说:“不是的,没有什么谶语,也没有什么命定,这件事从头就是一场骗局!”
小草说:“怎么是一场骗局呢?”
风儿说:“你知道吗?我其实不叫风儿。”
小草说:“不要紧的,因为以前我也不叫小草。现在你就是我的风儿,我就是你的小草,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你我就是那个谶语中的风儿和小草!”
风儿望着小草说:“是这样的吗?”
小草点头说:“是这样的。风儿,你看着我的眼睛。你能看见我的心吗?”
风儿看着小草的眼睛,她心中一荡,说:“啊我能看见,我看见了!”她目眩神摇,她的心和她的灵魂,能沿着这个窗口走进去,一直走到小草心灵的最深处!她说:“啊小草,我也能走进去呀——”
小草说:“风儿,现在你相信了吧?”
风儿已泪流满面:“我相信了。”
小草再次背起风儿上路。现在风儿要自己走,小草说:“风儿听话,你虽然病魔已去,但身体还是虚弱。咱们快走一步,就少一分危险。你不要担心,背你比背氧气还要轻!”
风儿说:“不!我现在已经好了,而你却……”
小草为了转移话题,说:“风儿你知道我以前叫什么名字吗?”风儿“嗯”了一声,小草说:“以前我叫小红。”
风儿“噗哧”一声笑了:“这么个五大三粗的傻小子,居然叫小红!”
小草说:“红细胞嘛,叫小红大红的多的是。风儿你原先叫什么名字?”
风儿说:“我叫蜂儿。”
小草吃惊地说:“你怎么叫这样的名字?”
风儿说:“这有什么不好?我的乐队就叫黄蜂乐队,这名字很前卫的!”
这时小草正在攀爬着最后一个阴暗险恶的山谷。当他们穿过一片荆棘丛时,风儿突然叫道:“小草你怎么这么烫人?啊你发烧了!”
小草说:“这是我走热了。不要紧的,这点热吓不住我小草!”
小草继续往上爬着,当他爬过一片灌木林时,他突然咳嗽起来,风儿喊道:“啊小草你咳嗽了!”小草咳嗽不止,越咳越凶,咳得边话都说不出来。这咳嗽是干咳,因为咳不出什么东西,从而成为一种刑罚和折磨。小草奋力提起一口丹田之气,冲击气道,终于将这咳嗽暂且压了下去。小草喘着所气说:“放心吧,这咳嗽咳不倒我小草!”他脚下不停,继续奋力攀登,当他攀上一片峭壁时,小草的喉头和气管突然剧烈地痉挛起来。使他的呼吸完全停止。风儿说:“啊小草啊……”小草两眼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小草知道自己已进入了死亡之途。他发黑的眼睛能看见那条道路,它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美丽,那样诱人——那是一了百了、终得解脱的道路!但小草明白自己不能死,自己在人间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又提起了一口丹田之气,却冲不开这个痉挛和窒息。他明白这是铁先生的“天外来客”在发难,以师父的内功都制服不了,自己难道就这样完蛋了?啊,不,绝不!在一片漆黑中,小草嗖地一声右手抽出了宝刀,左手朝刀弹去,啊,宝刀的歌唱划破了黑暗,划破了窒息。小草终于喘出气,风儿终于哭出了声!
小草喘着气说:“风儿莫哭,这么一点呼吸困难难不住我小草!”他继续攀爬,风儿为了不再哭泣,张口死死地咬住小草的肩膀,她的泪水浸透了小草的衣裳。他们终于爬出了这个阴险的山谷!